第六十章 她是窒息死的

黎氏靠在棠绵怀里，身体不再那么紧绷，只是肩膀还在微微耸动，像一只受伤后疲惫至极的鸟雀。

“好孩子，阿娘知道……”黎氏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虚弱不堪，“阿娘只是太想她了……每每想起她那时的模样，我这心就像被刀子剜着……”

“阿娘，不想了，咱们不想了。”

棠绵扶着黎氏坐直身体，看着她哭得红肿不堪的双眼，心头酸涩：“夜深了，您哭伤了身子，棠儿知道了更要心疼。我扶您去歇息，好不好？”

黎氏茫然地点点头，任由棠绵搀扶着起身。

她脚步虚浮，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女儿身上。

棠绵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向内室，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跳跃的烛火在墙壁上投下两人相依相偎的影子，一长一短，随着她们的移动而晃动，显得脆弱又坚韧。

终于将黎氏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棠绵为她掖好被角。

黎氏闭着眼，泪水却仍在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畔。

棠绵坐在床边，看着黎氏憔悴苍白的睡颜，听着那偶尔溢出的带着痛苦余韵的抽泣，心中的疑惑更深。

风寒……真的只是风寒吗？

她眸光一闪，悄悄出了府。

夜晚，路上没有什么行人了，但回春堂还没关门。

当时给戴棠问诊的大夫们都知道真正戴棠已经死了，除了黎太医，这些大夫总共两人。

虽然戴从文早在三年多前就拿重金封住了这些知道戴棠死讯的人的嘴，但棠绵还是带了面纱，防止惹麻烦。

回春堂。

“敢问，哪位是赵大夫？”

堂内一个中年男子走出：“我是，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棠绵微笑：“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大夫盯着她瞧了会，转身带头到了内房。

“姑娘，您是什么事？”

棠绵直言：“赵大夫，您还记得三年多前，您诊治的病人吗，戴府戴棠。”

赵大夫回忆了一会儿：“记得。”

他不敢多言，毕竟拿了戴府的钱财，他不能将带姑娘已经死了的事情说出来。

他不知这位姑娘是何来路，是何目的。

棠绵知道他的顾虑，于是：“我也不瞒您，戴棠是我的表姐，今日我是来京城探访她的……却听舅母说表姐她早已经去世了……我觉得此事蹊跷，表姐的身子一直很利落，为何会突然病重？这便来叨扰您了。”

赵大夫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她是戴姑娘的表妹，戴夫人还告诉了她实情，那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是很怪。戴姑娘当时得了风寒。比一般的风寒来得更急，更严重。这位戴棠姑娘，老朽是认识的，从前生病都是老朽诊治的。”

“但从前，她得了风寒，老朽开几副方子，吃两三天就好全了，那时却迟迟不好……”

“咳嗽，气短，开了多少方子都医治不了。”

赵大夫眉头紧锁，烛光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

“初时确是风寒脉象，浮紧而数。可不过两三日，咳喘便骤然加剧，面色由红转青，唇甲发绀，分明是……气息难续之危象。”

棠绵道：“您还记得当时开了什么方子吗？”

赵大夫起身翻找，半刻钟后，拿着一叠子药方过来。

棠绵仔细瞧着，没什么稀奇，都是治疗风寒的良药，还增加了止咳平喘的。

“您可记得，当时有什么蹊跷？”

赵太医压低声音：“你要说蹊跷吗……麻黄、杏仁、石膏……宣肺平喘之剂用尽，她竟似泥牛入海，毫无起色。戴姑娘那气息，一日弱过一日。”

“仿佛……仿佛有什么东西生生堵住了她的喉咙肺管，硬要将她憋死一般！可老朽反复诊脉，除却肺气壅塞至极，又诊不出旁的毒物迹象，着实邪门！”

棠绵追问道：“那您与其他两位大夫会诊时，可曾讨论过这异常？刘老大夫和黎太医，他们怎么说？”

赵大夫眼神闪烁了一下，似是陷入回忆的泥沼，带着几分无奈与困惑：“刘老大夫亦是束手无策，只道此乃邪毒内陷，攻伐肺腑，非寻常药石可救。黎太医……”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黎太医当时最是焦心，他是戴姑娘的亲娘舅，眼见外甥女如此，痛心疾首，翻遍医书古籍，甚至用了些险峻的方子，以重药强提元气，可……唉，仍是回天乏术。”

“我们三人，争论半日，谁也说不清这病势为何如此凶猛诡异，最终也只能归于命数……”

“命数？”棠绵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却依旧平稳。

“赵大夫，您是杏林圣手，当真相信一场风寒，能如此精准、如此迅猛地夺去一个健壮少女的性命，让她活活窒息而死？”

“这症状，难道就没有半分……人为的痕迹可循？”

“人为？”赵大夫猛地一惊，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大，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仿佛怕隔墙有耳。

他喉头滚动，额角渗出细汗，嘴唇哆嗦着：“姑……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老朽……老朽只懂治病，旁的……旁的实在不敢妄加揣测啊！”

“戴府高门大户，规矩森严，戴姑娘又是掌上明珠，谁会……谁又能……”

他猛地停住，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惧。

剩下的半截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急促的抽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似是有人走过。

赵大夫如同惊弓之鸟，浑身一颤，立刻闭上了嘴，眼神慌乱地避开了棠绵探究的目光。

他急促地低声道：“姑娘，夜深了，老朽……老朽还要整理药柜，您若无其他事，还请回吧。戴姑娘的事，老朽所知就这些了。”

他站起身，动作带着明显的仓皇，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让他胆战心惊的谈话。

棠绵敏锐地捕捉到赵大夫瞬间的恐惧和回避，心头疑云更重。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将一枚银锭轻轻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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