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黎明前的黑暗（二）

有人感慨：“确实如此啊，咱们这座城市如今被毁成这般惨状，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谁都躲不过这场灾难。像我这样的穷人，没了安身之所；那些富人呢，就算他们之前积攒了再多财富，现在不也全都化为泡影了吗？他们同样也没地方住。”

……

开放地铁站的消息迅速传开，不到两个小时，“走出地铁站”就成了大家热议的话题。如今，人们除了讨论明天出去后的事，几乎很少聊其他内容。这个消息让他们既兴奋又难过。兴奋的是，自己终于能离开这个昏暗压抑的地铁站了；难过的是，出去之后该如何生活，毕竟他们心里清楚，一个被摧毁的城市，很难找到容身之处。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明天就能出去了！哎呀，终于能出去了，自由啦，自由啦！”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污垢、胡子和头发都显得苍白杂乱的男子，见人就激动地说着，好像这个消息只有他知道，别人一概不知。一早上，他不知道碰到了多少人，重复了多少遍同样的话。

在旁人看来，他这副模样简直像精神失常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哭了起来，还不忘把那已经打结成一团的头发往后捋了捋。此刻，他不停地重复着“自由了”这句话，但周围的人并不觉得他奇怪。毕竟，在地铁站里待了这么久，长期生活在阴暗的地下，整天无所事事地躺着，饿了有志愿者送来实心面包，渴了有志愿者送来定量的水。虽然生活悠闲，但这样的日子，谁又能忍受得了呢？别说他有点疯了，其实很多人都觉得自己也快疯了。只是谁也没想到……没想到，这一待就是如此漫长的时光。起初，他还满心期待地掰着手指头过日子，满以为用不了几天就能重获自由、重见天日。可现实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他的幻想，残酷得超乎想象……

一个神情呆滞的懒汉嘟囔着，眼神透着几分迷茫，说话的腔调一听就是懒汉的做派：“咱们在这儿到底被困多久了？有谁能说得准吗？虽说通知明天就能出去了，可我咋感觉昨天才搬进来呢。刚住下，他们就要赶我们走，不让我们待了。大家住一块儿多热闹啊，有吃有喝，饿了就吃，吃了就睡。唉，可惜这样的日子太短了，明天就得各奔东西，没人作伴咯。”

这时，有人忍不住吐槽：“怎么还有人喜欢这儿啊？真是的，只有疯子才会这么想吧。”

另一个人跟着附和：“不是疯子，是懒汉才会羡慕这种混日子的生活。对他来说，不用干活，有吃有喝，多逍遥自在。”

人群中传来一声叹息。这叹息是对懒汉表示无法理解，同时也叹息自己眼下的处境。

又有人插嘴道：“别多说了，他大概就是个疯子。疯子说话不过脑子，张嘴就来。不过刚才有人说得也有道理，懒汉可能也会这么说。”

这时，有人抛出一连串问题：“你们有谁知道咱们在这儿待了多少天？今天是几月几号？咱们又是啥时候进来的？”

旁边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边咳嗽边回答：“大概两个来月了吧，但今天是几号我还真不知道呢？”只见他满脸污垢，根本看不出实际年龄，面容消瘦，双眼深深凹陷，毫无血色，整个人疲惫到了极点，显然是生了一场大病。他刚说了几句话，就不得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手撑着墙面，才勉强能继续说话：“明天，咱们就能出去了。我还以为，我会死在这阴暗的地下呢。”

站在他旁边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见他站立不稳，赶忙上前扶住他，说：“兄弟，你看起来病得不轻，别站着了，坐下来吧，这样太累啦。”女人边说边扶着他慢慢地坐在地上，然后又问道，“你今年多大岁数了？你的家人也在这地铁站里吗？”

那个满头白发的男人，有气无力地回应道：“我四十一岁了。你看看我现在这副模样，像多大岁数的人？咱们在这儿待了这么久，连面镜子都没见过，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啥样了。你问我家里人有没有在这儿，唉……我已经一个半月没见到他们了。每次一躺下，梦里全是他们的身影。”

女人听了，满脸都是惊愕的神情。她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像七十岁的男人，竟然才四十一岁，而且已经一个半月没和家人见面了。她担心继续追问下去会勾起男人的伤心事，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兄弟，别太忧虑了，你们很快就能团聚的。”

没想到，女人话音刚落，男人就一屁股瘫倒在地上，双手捂住眼睛，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他哭得极为悲切，周围的人都被吸引过来，纷纷围拢。有几个旁观者看到男人这副模样，也不禁跟着身体颤抖起来，或许，他们也有着相似的痛苦经历吧。

男人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了哭声。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我的女儿了。那天警报声一响，我本来想去学校接她，可刚走到街上，就被一群警察拦住了。他们让我赶紧进地铁站避难。我跟警察说，我要去学校接女儿……警察告诉我，现在大部分学校都已经组织学生撤离到安全的地铁站了，现在出去找女儿太危险。没办法，我只能跟着人群躲进了地铁站。我本来以为，在地铁站里躲上一天就没事了，可谁能料到，后来整座城市都被彻底摧毁了。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见过女儿和妻子，她们是死是活，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啊！我整天整夜地想着她们，心里担心得要命，只希望老天爷能保佑她们平平安安的。如果她们出了什么事，我也活不下去了，我这身体，就是太想她们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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