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黎明前的黑暗（三）

男人说着，又哽咽起来。站在他身旁的女人赶紧安慰道：

“兄弟，你要想开点。”明天地铁站不就正式开放了吗？只要咱们能离开这儿，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你得有信心啊，心里多想想那些美好的事儿，别老往坏处琢磨。这样，老天爷会保佑咱们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顺。

其实，我和我老伴儿都一个多月没见上面了。那天，他跟一群老头老太太去河边钓鱼，还说晚上回家给我做鱼吃呢。结果，警报声突然就响起来了，社区工作人员火急火燎地冲进我家，一个劲儿地催我赶紧去附近的地铁站避难，说是有核武器正朝着咱们城市飞来。

一开始，我死活都不愿意去。这些年，咱们这儿消防演习没少搞，防核武器侵袭的演习也弄了好几回，每次都让我们跑到郊外的防空洞里。前几次我都跟着去了，可后来发现演习结束后啥事儿都没有，就不想再去了。但社区人员跟我说，这次可能不是演习，是真的出事儿了。可我还是坚决不去，说要等我老伴儿回来一起走。他们跟我说，现在不管在哪儿，社会工作者、警察还有志愿者，只要看到有人，就会强制把人带走，赶到地铁站里。那些社区工作人员可不管我反对，硬是把我拽到了地铁站。

当时，地铁站里已经挤满了人，人挨人、人挤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我刚被带到这儿没多久，就听见一阵震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地铁站都剧烈地晃动起来。这时候，躲在下面的人才相信，核武器真的在咱们城市爆炸了。这次，多亏了社区人员把我拽到这儿，不然我恐怕早就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了。

这个女人讲完自己的经历后，吓得浑身直哆嗦，为自己当初没听社区人员的话而感到后怕不已。同时，她心里也一直惦记着老伴儿的安危，担心得不行。

女人讲到这儿，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刚才还带着点兴奋，这会儿立马就变得伤心绝望起来，跟她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在她沉默的时候，那个男人接着讲起了自己的遭遇。

“自从咱们躲进地铁站，就被严禁出去了。守在大门口的警察跟我说，外面核辐射特别严重，出去就是白白送命。唉！见不到亲人，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简直比死还让人难受。我日日夜夜都在思念我的女儿和妻子。你们当中，还有谁经历过和家人分离的痛苦呢？”男人刚说完，现场就响起了一片哭声，有几个人的哭声甚至比这个男人还要凄惨。那些强忍着没哭的人，也只是哽咽着，不停地抹着眼泪。有人一边抽着鼻子抹眼泪，一边还强撑着安慰那些哭得更厉害的人：“说真的，咱们这批人里，有几个能和家人一起撤到地铁站的？那天灾难来得太突然了，谁都没反应过来。我和家里人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了，电话也打不通，心里空荡的。”

“是啊，”一个年轻小伙子哽咽着接过话，“我现在连家里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只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的。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他话没说完，声音就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显然对父母的安危担心到了极点。

这时，人群里有个声音响起：“咱们在这黑漆的地铁站里憋了这么久，明天就能重见天日了，多让人高兴啊！大家别太伤心了。”

“见不到亲人，怎么能不伤心呢？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他们出了意外，如果他们只是像我们一样躲在地铁里，我也不会这么伤心了。”

“再这么待下去，我都要疯了。明天出去，咱们就能和亲人团聚了。今天啊，咱们就把眼泪攒着，等明天见到亲人的时候，再痛快快地流吧！”另一个人用幽默的语气说道，其实他说话时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有些哽咽。

“咱们这些同时待在这里的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平时见面多半也不会打个招呼，不过这次的灾难让我们相聚在一起，也算是个缘分吧。我希望我们出去后有机会常聚在一起庆祝一下。大家知道吗，我们这个地铁站已经有很多人感染核辐射后，永远地离开了。”一个靠在墙边的人伤心地说道。

“咱们这些能活下来的人，可真是命大。大家要是愿意的话，就报个名字，互相认识一下，怎么样？”又有人提议道。

“这个主意不错。咱们虽然都在同一个城市，但以后不一定能再碰面，互相认识一下也挺好。”有人附和道。

“行，那我先来。我叫黄耀辉，是市造纸厂的销售科长，经常在外面跑销售。我家住在黑木里市白云区温霞路157号，欢迎大家以后有机会去我家坐坐。”黄耀辉率先自我介绍。

黄耀辉话音刚落，另一个年轻人站起身来说：“我叫楚汉民，是市房地产公司的销售员。我现在住在飞宇街恒隆花园29栋1408号，大家有空也欢迎来我家做客，一起聊聊天。”

黄耀辉刚介绍完，刚才那个头发花白的年轻人也站了起来，说：“我是市文化馆的图书管理员，叫章晓民。我家住在望城路绿谷庄园23栋15楼3号，欢迎大家来我家玩。”

……

正当大家前后介绍自己的时候，人群中突然有人提出疑问：“你们这样介绍自己，有用吗？出去后，我们的房子可能都没了，大家都居无定所了，以后还怎么个联系？

“嗯，说得也有道理。那我们就只报个名字吧，以后在路上有缘碰到了，至少还能叫出对方的名字。”有人提议道。

“这样也行。”于是，这群人开始互相报起自己的名字来。

在报名环节，有些人担心记不住别人的名字，便反复念了好几遍。虽然最后可能还是没能记住，但至少在脑海里留下了个模糊的印象。

这时，一群身着绿色服装的志愿者从前方走来，领队手中还拿着一个喇叭。

大家看到志愿者走来，纷纷自觉地往旁边靠，站得整整齐齐，宛如列队的士兵。等志愿者走到近前时，地铁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个手拿喇叭的年轻人将喇叭凑近嘴边，说道：“各位都往近处靠一靠，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大家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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