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原来是故人没死-14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荆争春忍不住问道,声音不自觉地发颤。
“大规模献祭邪阵,所求无非几种,每一种都足以让天地变色,人神共愤。最常见的就是逆转生死,强行改命,试图为某个特定之人夺取寿元、篡改命格,此道艰难,所需能量精纯庞大,稍有不慎便遭反噬。”
“或为了寻找某些能够自行隐匿天机的宝物或遗迹。”
“还有最后一种可能,纯粹的破坏和毁灭,这种黑手最为疯魔和无迹可寻,他们想要的只是恐惧和死亡本身。”
荆争春听得脸色煞白。
不论其最终目的为何,当务之急是阻止。
应拭雪问春鹂秋雁:“贺西棠、林序秋可曾回来?”
两人同时摇头:“未见他们归来。”
“……我与他二人约定,无论有无收获,两个时辰后必于客栈汇合。此刻早已超时。”
任映真道:“那他们可能出事了。”
这变故似乎又为他们蒙上一层阴影,幕后之人的反击来得远比明处的他们预想得更快、更狠辣。他们需要尽可能多地找出并摧毁那些藏在栖风城里的夜行铃,切断其与阵法的联系。
玄镜台和县衙的人手迅速行动起来。
应拭雪和萧承钰分别带队离去,客栈内显得空荡寂静,只留下春鹂、秋雁,荆争春和任映真。荆争春会留下来主要是她不擅身法,任映真又只能算半个人,不如叫她保护“纪小姐”的安全。
没过一炷香,院外风声忽敛,一缕香气无声涌入。
嚓。荆争春振袖横剑,春鹂与秋雁亦同时变色,反手间,淬毒的短刃与冰冷的银针已悄无声息地滑入她们掌心。
然而女侠剑未及出鞘,四下有叮然若无之声同时以敲——遥远的簧音好像从脚下地底向上泛起。三女耳后生寒,脚下虚浮半步。
后窗“喀”地一声,窗格被外力扣住,影子自窗纸掠过。两个身着劲装的蒙面人闯入,手中各悬一串细小金铃,然而那铃铛一声不响。
夜行铃。
荆争春强行定住心神,折光出鞘。
一道清亮冷意仿佛将那簧音割开一道缝隙,春鹂秋雁也一同回神,但第三人掠入战场,洒出一撮粉砂。
“退开!”荆争春喝道,剑风卷起,将粉砂逼散,但仍有细微尘芒钻入呼吸之间,带着令人昏沉的甜腻。她余光见四面八方都有敌影闪入。
荆女侠咬破舌尖维持清醒,不禁怒道:“……调虎离山?都以为我是最好捏的软柿子是不是!”
【惹到你算是踩到棉花了】
【哎呀对方有备而来,这个宝宝也是笨笨的估计打不过】
折光剑变得越来越沉重,每一次挥动都像要耗尽她全身力气。春鹂秋雁那边也好不到哪去,她们两人内力并不深厚,早已脚步踉跄,全靠意志强撑着才没有立刻倒下。
最初闯入的那两人直取已经开始行动迟缓的荆争春。
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的“纪小姐”突然动了。
“她”右手控制轮椅往后退,左手一拨机关,三枚寒针飞出。猝不及防间,只听两声闷哼,两人动作骤然僵滞倒地,一时是无法起身了。
真是谢谢你,表姐。
见一击得手,荆争春压力骤减,任映真本打算借势移动,重整阵型,却听“咔”的一声。
一条赤红近黑、细韧无比的丝线毫无征兆地从他视野死角的边缘、背后下方向前窜出,以惊人的速度毒蛇一般绕过他颈项。任映真怔了一瞬,回头看去,只见轮椅后方半尺居然也有一个黑衣人。他大抵是携带某种隐藏气息的诡物,又恰恰好躲在任映真视野盲区的位置,即便他看见丝线,也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铃声骤盛,簧音层叠如潮。
“主上有令,此四人皆有用处,纯阴之体为眼,气血充沛者为引,一并带走,不得有误!”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荆争春才在剧烈的电波和窒息感中艰难地恢复了一丝意识。一股腥甜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荆争春几乎要呕吐。黑布被扯下时,她才看清四周情景——竟是某间药铺的后院,四壁密不透风,木梁上悬挂着数十口细密的竹笼。
那些竹笼正向外散发奇异而浓郁的香气,它们振动翅膀或摩擦附肢发出的高频声响,汇成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源。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荆争春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哑声问道。
刚悠悠回神的“纪小姐”没说话。
只听春鹂道:“也许这里就是贺少侠和林公子追查的香料源头了……您闻到那些味道了吗?也许他们说的香料跟这些虫子脱不开关系。”
荆争春道:“难怪……”
黑衣人闻言,轻笑一声,嗓音低哑:“你倒是个识货的,可惜,知道得再多,如今也只是瓮中之鳖。”
秋雁咬牙道:“休得猖狂!你们可知掳掠的是何人?我等乃是临江萧氏随侍!”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黑衣人晃了晃手中铃串,仍是笑道:“舆玉五姓固然声势赫赫,但今日此地,又能奈我何?便是息壤荆氏,我也不放在眼里!在这‘城下城’里,莫说是临江萧氏,便是那篡位贼子也好,玄镜台主也罢,也得按我们的规矩办。”
他指了指虫圃旁一个石台,上面铺着暗红色的布幔,显得格外刺眼。
荆争春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大小姐何曾受过此等折辱。若非双手被缚,荆争春估计拼死挥剑也要把这口出狂言之徒斩了。
黑衣人却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没收了他们的武器,单拎出折光来:“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本该快若惊鸿,剑随人行,却落在你这小丫头手里,半分锋锐也未能展现,岂不滑稽?”
荆争春怒道:“若真是‘惊鸿客’在此,你们早就全数丧命在折光剑下了!焉能容你在此大放厥词!”
“既然这把剑在你手里,怕他早已命丧黄泉吧!”黑衣人收起折光,轻慢道:“在你手中,它不过是明珠暗投。女侠,你的折光剑,我们可就笑纳了。”说罢,将折光收起,显然是打算据为己有。
他似乎心情颇佳,因而又多说了几句:“莫以为‘折光凝渊’就是剑中极致,在我主宝库之中,可收着一柄更为传奇的神兵——”
黑衣人故意卖了个关子,仿佛在欣赏他们愤怒却不由自主被吸引走注意力的表情,把后半句硬生生憋住了。
任映真和荆争春:“……”你好幼稚啊。
“难道你们真以为我主耗费如此心力,仅仅是为了杀几个新娘,制造几起无头公案?愚不可及!”黑衣人目光在四人脸上逐一扫过,最终冷冷开口道:“废话少说,谁是‘纪溱’?自己站出来。”
空气一时凝固。
“我就是!”荆争春一仰脸,抢先开口。她话音一落,春鹂秋雁立刻会意,跟着齐声惊呼,假装焦急责备道:“小姐!”
黑衣人微微一愣,上下打量她,似笑非笑道:“哦、你?”
荆争春心口跳得厉害,几乎要破胸而出,但还是硬撑着仰头,眼神凌厉。指尖暗暗蜷紧,手心已被冷汗浸透。她很清楚自己此刻不过是张狂冒险,随时可能被戳穿——她不是不怕!她比任何时候都害怕,哪怕是逃家,她知道自己被抓回去也不会怎么样,那时只是紧张罢了。
她知道自己性格冲动,武功不算好,江湖经验更是浅薄,此刻与螳臂当车无异……但她总比不良于行,弱柳扶风的纪小姐要好些。她模糊地感觉到,这些黑衣人对纪溱志在必得,且绝无善意。
任映真观黑衣人和荆争春之间的丝线颜色变化,便知道他快要被这三人联手制造的假象所迷惑。荆争春就要替他应这死兆了。
“恐怕我站不出来。”任映真说:“她不是,我才是‘纪溱’。”
荆争春猛然转头,脸色骤变:“你——!”
她的养气功夫显然还远远不到家,如果换作任映真想要顶替别人,生死关头也断不会改口。荆争春这反应就是破绽,已经叫黑衣人不必再深究真假。
黑衣人嗤笑一声:“你们这几个女子,倒是有几分胆色。放心,你们都不用急,只是阵眼和阵角的差别,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待到良辰吉日,统统都要成为大阵的祭品。”
他带着折光消失,只留下几名看守如同沉默的石像伫立在门外。压抑的沉默笼罩下来,只剩虫群窸窣和甜腻香气。荆争春有些懊恼地低下头,为自己的沉不住气而自责。
虫圃角落的阴影蠕动了一下。
荆争春警觉道:“谁?!”
“是、是我们……”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正是失踪的林序秋和贺西棠,还有两名昏迷不知多久的衙役,前者看起来虚弱,后者已经去了半条命,用外衫捂着口鼻。贺西棠嗅觉远超常人这件事落到虫圃老巢里可是太遭罪了……现下只有林序秋还能勉强交流。
“两位?”
“他们就是林公子与贺少侠。”春鹂解释道。
“我们与应监察使分头后追查那迷香,便全力追查那迷香来源。先是暗访了几家香料铺子,厘清了几味可疑香料的流向。之后全凭贺少侠根据气味分辨,发现缺了一味材料,最后追到城西的药铺,”林序秋喘了口气,才继续道,“我们本想回客栈汇合再从长计议,结果不料对方警觉异常,我们还没来得及拔出兵刃,就被这迷香放倒了。”
“再醒来时,就已经在这了。”他脸上露出些惭愧之色:“我们迷香吸得太多,贺少侠快要不行了;我虽尚能说话,可也只是强弩之末,怕是难凭自身逃脱。”
任映真抿唇道:“所以这里便是那药铺的后院了?”
林序秋点头:“没错。这虫圃里的虫子,便是那迷香主材。我看他们的布置,这里可能不只是制香那么简单。”
双方交换完情报,所有人的心都沉入谷底。这个黑衣人组织相当狠辣狡猾,他们尽数被困,外援不知何时能至。应拭雪和萧承钰虽在外不曾落入陷阱,但他们在明,黑衣人组织却在暗。
任映真耳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啜泣,他转头一看,荆争春正低着头,一滴眼泪滚落下来,在她沾着灰尘的衣襟上留下深色痕迹。
“我以为我不怕死的……”她轻声道。
“……”任映真伸手拍了拍她,春鹂和秋雁也往她身边凑了凑,似乎在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给这少女一些安全感。
结果荆争春又吸了一下鼻子,眼泪流得更凶,恐惧彻底决堤:“我好害怕、我不想死在这里,我不想被那些虫子吃掉或者成为邪阵的养料……我还没、还没真正开始闯荡江湖,还没能让爹娘刮目相看……”
“我连说谎都会被一眼看穿!”她哭得越来越大声了:“折光在我手里也是徒增笑柄……!”
林序秋已经呆在那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对此情此景是毫无办法。
“折光当然是好剑。”任映真说:“但或许它不适合你,这也很正常,绝非你有过错。”
荆争春的抽泣顿了一下,被他突然插话搞得打了一个嗝。
任映真接着道:“剑又不是天底下唯一的兵器。荆姑娘,你也许是钦佩应监察使,所以最想做剑客。但其实有的人天生力大,适合重锤阔斧;有的人身形灵巧,适合短匕飞针。折光之利在于其轻灵疾速,心念合一,很可能只是它并非你的路罢了。”
荆争春愣住,一时忘了流眼泪。
“兵刃千万,种类何其繁多,功法流派更是浩如烟海。荆姑娘,你大可一样一样去试,不合适,再换就是了。路也是这样的。”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荆争春喃喃开口:“纪小姐,我晓得你在安慰我,我心里是感激你的。但恐怕我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了,再也没有以后了。”
“不会的。”
任映真瞥了一眼远处的守卫,指间寒芒一闪。
那竟是一枚不足寸许长的刀片。
黑衣人拖着他走时已确定“此女”内息空虚,认为“她”必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拖着他走的时候只草草将双手缚在身前了事。他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把那刀片藏在指缝间,去割荆争春手上的绳子。
“纪小姐”的动作细微,稳定,谨慎。十几息后,荆争春便感到手腕一松,绳索被割开了一个缺口,虽还没完全断裂,但只要用力一挣就能解脱。
“我们今天没有人会死在这里。”
“她”说着,指尖的动作不停,又接着荆争春身体的掩护,开始为春鹂秋雁脱困。“她”的声音是那样平静清晰,所以听起来根本不像安慰,而像在陈述某个既定的事实:“荆姑娘,你可以从现在开始想,逃出去之后,第一件想看一看,试一试的,会是什么兵器。”
离开栖风城后,你下一处想要见识的,会是怎样的江湖。
(https://www.02ssw.cc/5028_5028793/43416497.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