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原来是故人没死-16
夜空墨色更浓,恐怖的威压让整个战场为之一滞。
济世堂外,与应拭雪、萧承钰二人对峙的无相头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为了这一刻,我们苦心孤诣布局年余!精心炮制‘红衣娘子’的传说……一切都是为了今日!”
他张开双臂,越说越是激动:“什么天下十一名剑!不过是剑锋的影子——唯有夜话,才是真正的剑中魁首!本以为能藉由这大阵定位九幽玺碎片,没想到竟然还有你们两人。杀了你们,用你们的魂魄来祭剑,这栖风城就是我朝光复大业的起点!”
周围的无相之人也士气高涨,已然膨胀至极点。
“我们是天命所——”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那冲天气柱忽而凝固,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倒卷消散。眨眼之间,那恐怖景象已无影无踪。
漆黑剑尖自他胸前倏然透出。
他脸上的狂热完全僵住,这点时间还不足以让他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连死亡本身都好像被这柄诡剑所吞噬。
夜空重新显露,只剩下稀薄的、迅速褪去的暗红余晖。
头领的身体下一刻扑倒在地,扬起尘埃。
而死寂只持续了一瞬,骚乱骤然爆发:
“怎么回事?”
“那不是——”有人惊恐地指着站在尸体身后、静立如渊的“纪小姐”。如果任映真注意到他的惨叫,大概会应他的话:是的,怎么回事?那不是祭品吗,怎么把我们老大给杀了?
应拭雪的声音压过喧嚣:“玄镜台所属,肃清残敌,一个不留!”
“绞杀邪祟!”终于聚集过来的官差衙役们士气大振,怒吼着开始反攻。而正面战场中心的三人目光短暂交汇,一切已无需多言,不过是容后再议,遂各自投入战局。
四处惊起夜栖的飞鸟。
济世堂后巷风声逆卷,只见黑衣人从屋脊掠下,一团红云照面飞来,蒙在“纪小姐”头上,随即开始抽搐。
几个黑衣人同时叫喊起来,声音里带着得意。但很快他们发现,抽搐的是赤红绣金的布料,而非底下被它裹住的人。
“纪小姐”伸手将那嫁衣从自己头上抓下来,眼神冷冷的。它已经不再抽搐,被“她”抓在手里拧成一条死蛇样,抡圆了,向前甩出、啪地抽在距离自己最近的黑衣人脸上。
“你有没有教养!”被打得后退两步的黑衣人尖叫道。
另一人比较会抓重点,声音更高:“不对!为什么没用!”
回答他们的是劈到脸前的剑锋,切豆腐一样干脆地结束了他们的疑惑。
“咋回事?”本地官差忍不住开口问道。
“先杀吧!”他身边的玄镜台寻踪使低喝一声,带头冲了出去。
巷口火光越来越亮,场内横七竖八全是倒下的尸体,血腥味道压在肺里,人都喘不过气来,喊杀声浪潮般淹没了一切。夜空是黑红色,不知是火烧的,还是血染的。
离济世堂不远的巷角,他们靠墙坐着。荆女侠长出一口气,将折光剑放在脚边,用袖口擦掉额上的冷汗。贺西棠刚被烟呛醒,入眼的画面就是身旁的林序秋望向前方交战的地方。
“西棠。”林序秋余光没有看他,却知道他醒了:“你觉得‘纪小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贺西棠怔了怔,他这半天来都昏昏沉沉,只朦胧含混地有一些感知。火光在他们的脸上闪烁。他迟疑地回答:“好人吧?纪小姐这一路好相与得很,刚刚还救了我们的命。”
说到后面,越来越真心实意和坚定。
【贺少侠:好人卡一张您收好】
林序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去瞟荆争春,后者目不斜视地道:“‘她’救了我们。”
收尾阶段,三人提着剑汇合,差不多都是半身血灰,唯有兵刃寒光凛冽。
应拭雪目光落在任映真右手拎着的那件嫁衣上:“这诡物还是早日销毁来得好,以免遗祸人间。”
就在这时,几盏灯晃过来,一队有别于玄镜台中人与官差衙役的穿过断壁残垣,向他们走来。领头的是个青年,腰间挂着把刻金的短尺,抱拳道:“见过应监察使,见过萧公子。”
应拭雪目光微微一斜,看向任映真,意思已经很明显。
她道:“天演阁?”
“正是。”领队语调客气:“奉调来收取诡物。我们接到传讯,特来接管。”说完,他也察觉到气氛不太对,便从袖中取出一只鸽子来。
那灰鸽羽毛略显凌乱,眼神却灵动得很。它在他掌心一抖,亮出翅膀内侧雪白的羽毛上有一只微亮的符印,纹式复杂。
“符印所示,正是师兄的独门印记,指示此地有诡物现世,需即刻收容记录。”
应拭雪和萧承钰的目光一同盯到任映真身上了。
“是我放的。”任映真说。
比起应萧二人,受他这话震撼更重的显然是那队天演阁弟子。领队的表情一片空白,几个呼吸后才讷讷道:“……师、师姐?”
“嗯。”任映真面无表情点点头:“特殊情况,回去再说。”
一时间这队天演阁的弟子擦汗低头者大有人在。
任映真将那红布团了团,确认它没有再次“活”过来,继续道:“我知玄镜台擅长破毁诡物,但这件并非寻常。若贸然销毁,恐会波及此地。观察、测算和收容是天演阁弟子的专长,由他们先行解析,也便于找到稳妥的处置办法。”
“此事无关立场。”
应拭雪略默了默:“玄镜台也需记录在案,具体如何处置,上报后由上官定夺。”
眼下无数后续事宜亟待处理,并非争论决定一件诡物归属的好时机。
万事稍定时,夜色渐散。大家就地取材,销毁那些邪异阵法后征用了济世堂尚且完好的厢房,还能动弹的人们清出一块区域,林序秋在这其中起了个带头作用,为伤员们施针止血,处理伤口。血腥气和甜香被煎药的苦味盖下去。
春鹂秋雁等力竭者则被安置在其他厢房,几乎头一沾枕便沉沉睡去。经女医官看过,两人并无性命之忧。荆争春去瞧的时候,少女们依偎成一团,像两只小鸟。
天一点点亮起,炊烟从最远的另一侧升起,零星人语车马声,带着惶惑与庆幸。
整座栖风城从昨夜的噩梦里醒了过来。
应拭雪在济世堂偏院的石阶上找到了“纪溱”。“她”的脸在复苏的晨光里格外苍白。那柄举世闻名的凶剑放在他触手可及之处,白日里看着,不过一条黑铁。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知道他明白她一向不愿迂回:“你伤势如何?”
也没有等他回答,继续说道:“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你是‘任映真’。那几个天演阁弟子在外头,他们已传书,听现任阁主的意思,是请你和他们一起回去。我不会强留你。”
“我答应过你,跟你走。”任映真说:“也并不打算食言。”
“但你的手已经好了。”她目光落在他搭在膝头的右手上。
【何止手啊也能自己走路了】
【我们总是在追求得不到的东西,他坐轮椅的时候我想他活蹦乱跳,他刚能走路一个晚上我又希望来个谁能把他腿打断了】
“当时没得选。”任映真伸手去抚夜话的剑柄。它不再嗡鸣,只是吞光沉默。
“它并非普通诡物,玄镜台卷宗记载甚少,但有些口耳相传的秘闻,”应拭雪顿了顿,“它具有固定的神通或诅咒。它更像一面扭曲的镜子。”
任映真静静听着,笑了:“那倒是与我很相配。”
“我不与你说套话,夜话能感知并无限放大持剑者心中最难以割舍、最炽烈的执念。”她将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执念越深,剑的威力便越匪夷所思,甚至能突破常理束缚,达成近乎‘心想事成’的效果。”
“然而,天地运行自有其法则,能量不会凭空产生。‘夜话’达成愿望的同时,会自动从持剑者身上抽取最‘等值’的代价。”
想救人的,或许会付出健康;想复仇的,或许会失去至亲;追求力量的,或许会被力量吞噬。
而她在任映真身上,尚未看到任何明显“支付”的痕迹。
他的伤势痊愈,内力也正常运转,神智清明。
应拭雪只能想到三种可能,第一种是任映真的体质确实特殊到能规避这种等价交换;第二种是夜话索取的代价并非即时显现;第三种是其索取形式隐秘到超乎她的认知。
最后一种最为糟糕。
“既然如此,应监察使。”任映真平静地接过话头:“我才更应该随你回去,不是吗?”
“是的,”她毫不避让道,“你说得对。我们明日午后动身。”
“我会一直看着你。”应拭雪说。
她将他置于某种监管之下,这同时也是一种变相的承诺:我会负责处理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
“在外边等着的人不止我的同门。”任映真说:“荆姑娘,请进来吧。”
洞门外的少女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快步走近二人,神情兴奋:“纪小姐,我想了一晚上,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早该想到了。”荆争春话中满是敬佩诚恳:“第一面见你时,你的气度就与旁人不同,绝非寻常闺秀能有。女扮男装闯荡江湖的事情我理解,你肯定有苦衷。”
任映真咳嗽起来。
应拭雪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却没说话。
“我是来物归原主的。”荆争春走到他近前,珍而重之地解下折光剑,双手平托:“也算是我能做的一点事。我想报答你。它回到你手里,才算回到了该去的地方,理所应当。”
石阶上的夜话震了震。
【原配来咯!】
【正宫驾到,邪剑退散!】
任映真视线扫过折光,又瞥一眼身边的夜话:“你能让它再现江湖,也是你们之间的缘分。不必强求归还。”
荆争春又把剑往前送了送:“不,我是真的大彻大悟了,我并不适合用折光剑,它在我手中才是埋没呢。那人只有一句话说得对,好剑需要真正懂它的人来用。”
任映真沉默片刻,伸手接过了折光:“多谢。”
这到底是与“任映真”曾心意相通的旧剑。
应拭雪见他接过折光时连目光都柔和几分。她转而看向荆争春,问:“荆姑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回息壤家中吗?”
荆争春摇头:“经此一事,我更清楚自己的斤两了。在去洗锋山庄拜师之前,我想独自在外再多历练一番,增长见闻,磨练武艺。”
她微顿,又道:“我会以你们二位为榜样,努力修行,希望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像你们一样的人。”
任映真想,应拭雪还好,像他的话可坏事了。他行的道是一条死路。
应监察使见她眼中锐意与憧憬,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令牌,递了过去:“既有心,这便予你做个引荐信。当你觉得时机已到,就带着它去敲洗锋山庄的门,他们自然会让你进去。但能否留下,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荆争春愣了一下,连忙双手接过,生怕它掉地上:“这、这可太贵重了!”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应拭雪淡淡道:“我相信你做得到。我期待着你能成为真正守护一方,临危不乱的人。”
“我会努力的!”荆争春这下整个人都兴奋得发光:“我会一直记得今天!”
“你倒像是中了状元。”任映真说,略一沉吟,将折光的剑穗解了下来。这是“任映真”自己编的,青丝缠线,结头垂下一颗润泽的木珠:“这个你也带上。”
“洗锋山庄固然是剑道圣地,但天下之大,并非只有一条路。若他日你觉得剑道非你所求,或者对星象卜算、机关制器更感兴趣……可以带着这枚剑穗,去任何一处天演阁的据点。他们见到此物,自会引你入门。”
荆争春这下彻底呆了。
【?不是哥们,她是武侠文女主吗,这是什么】
【~离家出走三月后两大顶尖武学宗门向我抛来橄榄枝~】
“这是天演阁高徒要同我们洗锋山庄抢弟子了?”
“只是多一个选择的机会。”任映真回完应拭雪,对荆争春继续道:“正如我之前说的,你还年轻,荆姑娘,路还很长,你可以慢慢想,不必急于做出选择。”
“多谢、多谢!若有一日能再见,我、我请客!”
“有缘自会再见。”应拭雪道:“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可称荆姑娘为荆少侠。”
“一定!”
一场劫难过去。
江湖仍在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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