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青帝赐福
自岱庙而出，一行人再次踏上了通往泰山之巅的蜿蜒神道。
只是这一次，贾琮的脚步，却比先前沉重了几分。
不再如来时那般，有闲心为众姐妹讲解这山间的草木奇石，亦无心欣赏那云海翻腾的壮丽景象。
他只是沉默地、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着，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深沉的思绪。
东岳大帝临别前那句“道门未来的希望”，以及那句更为沉重的“身负大气运之人”，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贾琮眉头紧锁，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
“琮兄弟，可是还在为岱庙之事烦心？”
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却是薛宝钗，她今日穿着一件蜜合色的锦缎袄裙，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的素面披风，更显其端庄稳重。
不知何时已放慢了脚步，与贾琮并肩而行，那双明亮的杏眼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切。
她并未直接问他为何不悦，只是将话题引开，仿佛随口一提。
这一问，立刻便吸引了身旁黛玉与湘云的注意。
黛玉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素面长裙，外面罩着一件绣着几枝寒梅的白狐毛斗篷，她停下脚步，歪着小脑袋，清澈的眸子好奇地望着贾琮：
“是呀，琮哥哥，我瞧你从岱庙出来，便一直不大高兴的样子。”
湘云更是心直口快，她蹦跳着来到贾琮另一侧，仰着那张英气勃勃的小脸，直接问道：
“三哥哥，那东岳大帝都说你是‘道门希望’了，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呀？”
贾琮看着她们眼中那真切的关怀，心中一暖，那份沉重感，倒是消散了不少。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眼前这几位或温婉、或灵秀、或娇憨的姐妹，终是无奈地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希望？大气运？”
他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
“以我目前的所作所为，哪里配得上这八个字？”
他看着众人不解的眼神，缓缓解释道：
“我自修道至今，所作所为，看似是轰轰烈烈，实则……皆未脱离一个‘私’字。”
“整顿家风，是为了护佑贾家亲眷；
创立神霄道府，是为了培植自身羽翼，好与那暗中窥伺的警幻仙姑抗衡；
便是献上那济世良种，其最初的动因，亦不过是为了积累功德，为自己的道途铺路。”
“这一切，说到底，都是在为自己，为贾家这一隅之地谋算。”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与那传说中‘拯救苍生，舍身卫道’的宏愿，相去何止万里？”
“可……”
贾琮又想起了东岳大帝那威严而又深邃的眼神，以及祂执掌幽冥轮回的无上权柄：
“他老人家，总不至于会为了诓骗我这么个区区的道门晚辈，而妄言吧？”
一念及此，贾琮的心，便沉得更深了。
“身负大气运者，必然有着相应的、重大的使命。
可这样的使命，实在太过沉重。我这双尚显稚嫩的肩膀，真的……扛得起吗？”
贾琮心事重重，脚步亦是愈发沉凝。
众姐妹相视一眼，却不知如何开口劝慰。
行至半山腰，一座建筑风格迥异于道观佛寺的古老庙宇，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庙并不宏大，墙体以巨大的青石垒砌而成，未经雕琢，透着一股原始而粗犷的气息。
庙门之上，亦无匾额，只在门楣正中，以古老的秦篆，深刻着两个大字——“人祖”。
“人祖？”
探春一身杏子红的衣裙，她学识最为渊博，此刻却是秀眉微蹙，眼中满是困惑：
“我曾读古籍，人族之始，或为有巢氏构木为巢，或为燧人氏钻木取火。这‘人祖’之名，供奉的莫非是这两位上古先贤？”
贾琮闻言，亦是点了点头，他一开始，也以为此地供奉的，会是三皇五帝中的某一位。
就在众人猜测之际，庙内走出一位须发皆白，身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腰背佝偻的老庙祝。
那庙祝见到贾琮一行人衣饰华贵，气度不凡，身后更有甲胄鲜明的校尉护卫，亦不敢怠慢，上前躬身行礼。
“不知是哪路贵客驾临？小老儿有失远迎。”
“老丈请了。”
贾琮回了一礼，指了指那庙门：
“敢问老丈，此庙既名为‘人祖’，不知供奉的，是哪一位先贤圣皇？”
老庙祝闻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他长叹一声，声音沙哑。
“回禀这位小真人，此地……供奉的既不是三皇五帝，亦非上古先贤。”
他转过身，指向那空旷的大殿。
“这里供奉的，是我人族第一位皇帝，那位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书同文，车同轨的千古一帝——秦始皇。”
此言一出，众姐妹皆是微微一惊。
“始皇帝？”
探春不解道：
“我曾听闻，那位陛下焚书坑儒，乃是暴君，如何能在此地，受万民香火，被尊为‘人祖’？”
老庙祝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
“姑娘有所不知。此庙，乃是当年秦二世胡亥，为纪念其父‘扫六合，统天下’之不世之功，强征十万民夫，于此泰山之上，修建而成，至今已有千年。”
“至于为何香火鼎盛……”
老庙祝的声音变得更低了些：
“皆因此地乃是龙脉汇聚之所，山中偶有精怪作祟，或是有那山民求个前程、姻缘，来此求告，竟也时有灵验。
久而久之，这香火，便旺盛了起来。”
“可……”老庙祝再次叹息：
“始皇帝陛下一生杀伐过重，怨气缠身，其魂魄真灵早就寻无踪迹。
又岂能安享此地香火？
世人所拜者，不过是此方山川地脉之灵罢了。”
贾琮领着众人，缓步走入那略显空旷的庙宇。
殿内并无金身塑像，只在正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
碑上，以阳刻之法，雕琢着一幅幅生动的图景。
“秦始皇统一度量衡，统一文字，统一货币，为我华夏大一统之格局，立下了万世不移的根基！
此等功绩，称其为‘人祖’，不算过誉。”
当下不再多言，而是从身旁的香案上，取来三炷早已备好的清香，点燃。
对着那巨大的石碑，以人族晚辈之礼，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三鞠躬之礼，将香插入炉中。
敬的，是那份功绩，而非其人。
……
辞别了人祖庙，众人继续向上。
山路愈发险峻，云海在脚下翻腾，仿佛伸手便可触及天际。
不多时，一片被浓郁的乙木先天精气所笼罩的宫殿群，出现在众人眼前。
殿宇以青色琉璃瓦覆顶，檐角飞翘，宫门之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青帝宫”。
此地，正是供奉东方之帝，主万物发生之神，太昊伏羲的道场。
众人刚一踏入宫门，便立刻感觉到一股温和、充满了无尽生机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置身于阳春三月。
连日来的奔波疲惫，竟是在这股气息的滋养下，一扫而空！
贾琮领着众人，来到青帝大殿之前，依足了道门礼数，上香，礼拜。
这一次，他并未多言，也未祈求什么。
只是在礼毕的瞬间，殿内那尊被青光笼罩，看不清面容的青帝神像，竟是微微一动。
一道无比纯净、无比精纯的青色气流，自神像之上悠悠飘出。
在半空中，化作数道细小的青气，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分别没入了贾琮与身后众人的眉心之中！
刹那间，所有人都只觉浑身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充满了无尽生机的温暖力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黛玉只觉得，自己那修行了数年的草木本源之力，在这一刻，仿佛干涸的河床，遇上了天降的甘霖，瞬间便充盈、圆融起来！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每一株草木，都在对她发出亲切的、喜悦的呼唤！
三春姐妹亦是感觉自身修为瓶颈轰然破碎，平日里修习《灵植宝鉴》时，那些晦涩难懂的关窍，此刻竟是豁然开朗，心中生出万千感悟！
便是那修习武道的贾环与三十六名锦衣卫校尉，亦觉得自身气血奔腾，精神百倍，仿佛脱胎换骨，连暗伤都痊愈了不少！
众人皆是又惊又喜，连忙对着大殿的方向，跪伏于地，叩谢神恩。
此乃青帝感念贾琮“培育良种，活人济世”的功德，特意降下的赐福。
前辈垂青，无以后报。
唯有深深一揖，聊表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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