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找人绣旗

张仲民回到张家村后，就去了村长家。

日头正毒，院里静悄悄的，只有灶房里有点零碎的声响。

“六奶奶？”

他探头进去，只见才六岁的亚楠正踩在木墩上，踮着脚的往外盛玉米糊糊呢。

“仲民哥你回来啦？”她从小木墩上跳下来，抬起胳膊擦了下脸上的汗。

“嗯，回来了。”张仲民应了一声，又问道：“你奶奶呢？没在家？”

亚楠指了指村外田地的方向。

“都在地里忙着，跟爷爷还有叔伯他们一块儿给苞米地薅草，挣工分呢。”

张亚楠拿起半块破瓦片挡了挡灶口，防止火星子溅出来，又指了指灶台。

“哥你帮我瞅着点儿灶台的火行不？别让它灭了，也别烧太大，锅里还剩点糊糊底儿，我这就跑去地里喊奶奶回来。”

她说着跑到水缸边，拎起给地里干活人带的晌午饭就要往外走。

张仲民看着还没灶台高的小姑娘，这一连串熟练得让人心疼的动作，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嘱咐了句，“哎，不着急，日头这么晒，你跑慢点当心别摔着。”

“没事儿哥！”亚楠挎着篮子，辫子一跳一跳的，已经跑出了院门。

张仲民走到灶台边，接手了看火的任务。

灶膛里的火苗，映着他紧锁的眉头。

连这么小的孩子，也早早地担起了生活的担子。

六奶奶跟着亚楠一路小跑回来，裤腿上还沾着泥点子。

“仲民回来啦？饿坏了吧？快，锅里还有点糊糊底儿，你先垫垫。”  她掀开锅盖，把几乎刮锅底的那点稠糊糊盛到碗里，递给张仲民。

“奶奶，我不饿，你吃就行了。”张仲民推辞着。

“瞎说！走了那么远路能不饿？快吃！”六奶奶不由分说地把碗塞给他。

“等着，我去给你煮个……煮个……”  她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鸡窝，对亚楠说道：“你去世雄家拿俩鸡蛋回来。”

“奶奶，别忙。”张仲民放下碗，从车座后面的背篓里拿出只鸡来。

“把这只鸡给炖了就行了，正好给亚楠他们也补补。”

“哎，还是我家大孙子有本事，又带回一只鸡来啊，好好好，都补都补。”

六奶奶可不像是村长那样，想的太多。

仲民有本事，孩子们也能跟着沾点光，多好的事儿。

在炖鸡的时候，仲民坐在她边上问道：“奶奶，咱们村里有谁会绣字的吗？”

六奶奶想了想，脱口而出：“还真有，秀的最好的得是嫁到李家洼的强男，那丫头从小手就巧，针脚密实花样也好。”

“强男姐啊。”张仲民点点头。

六奶奶叹了口气，说：“嗯，现在李家洼的日子也不好过，比咱这儿难多了，昨天你茂春叔，还去给她送了三斤玉米面呢。”

在六奶奶开始烧水炖鸡的时候，张仲民自己去地里找到了茂春叔，把绣字这事儿交给了他。

“叔，我一共给强男姐十斤玉米面，你别一下子给她送去，就说个三斤两斤的就行，以后留着慢慢补贴。”

茂春接过布后说道，“族长，你给三斤就够了，她都是嫁出去的姑娘了，咱张家不能这么帮衬她。”

茂春媳妇听到这话以后，一个劲儿的偷偷掐他。

两口子都不是重男轻女的人，自家现在多出来的粮食都舍得送去，族里准备给的咋就不要呢？

张仲民不是没看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他说：“行了，嫁出去的姑娘也是姓张的，我说给十斤就给十斤，你让强男姐把东西绣好就行了。”

“族长你放心，我肯定让她给绣好了。”茂春媳妇抢先给答应了下来。

张强男正在猪圈里，用刷锅水和一点可怜的野菜帮子，喂家里那头能看见排骨的猪。

“娘！真的？”她声音都发颤了，根本没心思听是给谁绣的。

她把手里喂猪的瓢往地上一撂，对着不远处阴着脸的婆婆说道：“娘，那地里的活儿我就先不去了，本家兄弟托了要紧事儿耽误不起。”

说完，就回到自己窄巴巴的西屋，翻出针照着纸上的样子绣了起来。

日头越来越晒，他们家的人大多数都在地头上，找个遮阳的地方，眯瞪一会儿恢复体力，没人敢真睡大觉。

张强男的大嫂赵金花从自留地回来，想喝口水。

结果看到老二家的啥活都没干的，就在那儿缝缝补补的。

手里那块布颜色鲜艳，她眼珠一转，没去灶房，先钻进了婆婆屋里。

“娘，你瞅见老二家的没？手里那块布红彤彤的，老三眼瞅着要相看了，要是能得这么一块布，哪怕就够做个红布头绳或者缝个被面角儿，那得多提气？丈人家那边准高看一眼！”

王婆子听到这话也动心了，老三的亲事是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家里穷得叮当响，拿什么娶媳妇？

当时亲家拿过来的时候，她在边上看的清清楚楚的，老大一块了，要是能从里面抠出巴掌大点的，也不是不行。

王婆子走到老二家的门前，酸溜溜的说道，

“哎哟，这布可真不赖，看着就喜庆。搁这儿绣东西怪可惜了的。要是能匀出来点，给老三留着娶媳妇用，那才是正经用处，可惜啊，是别人家的东西，咱想也白想，摸都摸不着边儿哟。”

张强男头都没抬，针尖在布上走得飞快，回了句：“娘说得是，这么好的布，也就是我们本家兄弟有那个本事弄回来，有些人他命里没有啊，强求也求不来。”

张家的东西，旁人惦记也是白惦记，烫手。

王婆子被噎得胸口发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要是张家人好对付，她这个当婆婆的，早就把布给抢过来了！

只能狠狠剜了张强男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晚上收工回来，天都黑了。

桌上照例是一盆能数得清米粒的野菜糊糊，和几个掺着大量麸皮的窝窝头。

也就是农忙，不然只有白天和中午，才能吃上顿饭。

王婆子沉着脸，拿着勺子分饭。

给大儿子、大儿媳碗里舀的糊糊明显稠一些，窝窝头也挑了大点的。

轮到张强男和她男人，她手腕一抖，舀进碗里的几乎全是清汤寡水，窝窝头也是最小最黑的，往桌上一墩，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区别对待，瞎子都看得出来。

张强男看着那两碗能当镜子照的饭，再看看旁边只顾着闷头吃饭，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男人。

她爹刚送来的玉米面，他们都拿去分了不算，现在还敢克扣自己？

张强男站起身，没去端碗，也没看婆婆那张刻薄脸，抬起脚就朝着李进福踹了过去。

“哐当！”

李进福连人带着凳子摔了个四仰八叉的，可是手上的饭愣是一滴也没撒出来。

“没用的东西，你们李家也就配喝这点刷锅水了。”

说完，她看也不看屋里惊呆的众人，和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你……你……”

说不出话的婆婆，转身回到西屋，把那块只绣了一半的红布和针线筐抱在怀里，然后朝着娘家方向走去。

她不是没受过气，但今天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男人不顶事？那就找能顶事的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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