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会准时到的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汽车的鸣笛。

那辆黑色的网约车就停在几步开外，司机已经下了车，殷勤地打开后备箱，动作麻利地把那个小小的行李箱放了进去。

一个陌生人，都可以为她做这些。

而他，她的哥哥，却只能站在这里，看着。

商虞扶着车门，没有立刻坐进去。

她转过身，隔着那几步远的距离，看向门口的两个人。

她的视线，先是落在了商少聿的脸上。

那张总是温柔的脸，此刻只剩下灰败。

然后她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了站在主楼门廊阴影下的商正恒。

他正抱着臂，神情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脸上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的满意。

商虞忽然就笑了。

那笑意很淡，却在清晨的阳光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地刺眼。

“哥，”她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和林小姐的订婚宴，我会准时到的。”

她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像是真心实意的祝福。

“提前恭喜你们了。”

商少聿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狠狠地晃了一下。

那句恭喜，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心口，疼得他连呼吸都忘了。

商虞没再看他。

她转身上了车，车门在她身后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黑色的轿车缓缓启动，沿着两旁种满了梧桐树的车道，驶出了商家老宅，很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车厢里安静得可怕。

商虞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那张在商家维持了一早上的，平静无波的脸，终于一点一点地碎裂。

脚踝的伤口在隐隐作痛，那是一种迟钝的，磨人的疼。

可这种疼，远远比不上心里的那个窟窿。

空得让她发慌。

司机是个很会看眼色的中年男人，从后视镜里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体贴地什么都没问，只是把车开得很稳。

公寓楼下，司机帮她把行李拿出来，又扶着她走到电梯口，才转身离开。

一个陌生人突如其来的善意，让她鼻尖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她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这里的一切，都还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那晚，梁京延从老宅回来，也是坐在这张沙发上，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

她走过去，想关心他，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留下了那圈至今未消的，丑陋的淤青。

然后，他把自己关进了客房。

再然后，她就走了。

商虞闭上眼，脑子里乱成一团。

是梁思淮那句带着算计的躁郁症，是商少聿那句绝望的我不可能和我爱的人在一起，也是商正恒那句冰冷的她就是个麻烦。

所有的一切，都搅在一起，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沙发上坐了多久，直到外面天色都开始变得昏黄。商正恒说会派来的护工，并没有出现。

也好。

她现在谁也不想见。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了手机。

屏幕亮起，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未接来电，也没有一条新消息。

她点开那个黑色的软件，又点开那个被屏蔽的名单。

他的头像，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股无法言喻的烦躁和委屈，混着那点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担心，瞬间涌了上来。

他怎么样了？

那天在餐厅门口，他那副失控的样子，是不是病发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骄傲，自尊，冷战，拉黑……在这一刻，都变得无足轻重。

她不能就这么坐着。

她得去看看他。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确认他没事。

这个念头，像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她全部的理智。

商虞从沙发上撑起来，脚踝的伤口传来一阵抗议的刺痛，她却感觉不到。她抓起搭在旁边的风衣外套，拿起包，一瘸一拐地，冲出了家门。

远程集团的大楼，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

商虞站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顶层的总裁办公室，秘书台的年轻女孩看到她，礼貌地站了起来。“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这个女孩是新来的，并不认识她。

这一个小小的细节，让商虞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我找梁京延。”

“抱歉，梁总正在会客。”秘书的笑容很职业，“如果您没有预约的话，可能需要……”

“我等他。”商虞打断了她的话，嗓音有些哑。

秘书愣了一下，看着她那条明显不方便的腿，和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的，那您方便在休息室稍等片刻吗？”

休息室里很安静，冷气开得很足。

商虞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受伤的脚踝小心地搭在对面的椅子上。

她就这么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挂钟，指针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敲打着她的神经。

他在见谁？

是什么重要的客人，需要谈这么久？

她心里那点仅存的希望，在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等待里，一点一点地被消磨殆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更久。

总裁办公室厚重的门，终于开了。

商虞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猛地抬起头。

走出来的，不是梁京延。

是徐思菀。

她今天穿了件藕粉色的连衣裙，妆容精致，脸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像是刚刚被夸奖过的，娇羞的红晕。

她侧过身，对着办公室里面的人，轻声说了句什么，嘴角的笑容，甜得能掐出水来。

那个瞬间，商虞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原来，所谓的会客，就是跟她。

所以，那天的晚餐，他陪她回忆过去。今天的加班，也是为了陪她。

那他对自己发的那些火，那些冷暴力，又算什么？

商虞只觉得浑身发冷，那股寒意，从脚底板，一路窜上天灵盖，冻得她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徐思菀一转身，就看到了坐在休息室里的商虞。

她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随即，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胜利者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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