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我什么都不知道

姜敏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盯着商虞的眼睛，试图这样就能掩饰心底的恐惧。

“我什么都不清楚！你要不是看病就赶紧走！后面还一堆病人等着呢！”

她伸手用力按了按桌上的叫号器，手指关节发白。

商虞收回文件袋，盯着姜敏那张写满慌乱的脸。这女人藏着事，而且藏得很深。

“姜医生。”商虞转身朝门口走去，声音压得很低，“我还会来的。”

门啪地一声关上。

雨开始飘洒。姜敏握着方向盘的手还在颤抖。商虞那双执拗的眼睛总在她脑海里晃悠，让人喘不过气。她想起了那个死去的女孩——徐明珠，眼神也是这样，清澈得让人心虚。

雨越下越大，她烦躁地拨动雨刮器开关。车子拐上一条偏僻的辅路，两边的路灯坏了大半，昏黄的光斑零零落落地洒在湿漉漉的路面上。

车身突然剧烈颤动了一下。

引擎发出几声咔咔的怪响，然后彻底没声了。

姜敏心跳猛地加速。她拧了几次钥匙，车子毫无反应。这条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偶尔有车经过也是呼啸而过，根本不会停。

她拿起手机，屏幕刚亮，一条短信跳了出来。

想活命，就把你清楚的都告诉商虞。下次抛锚的，可能就不是车了。

手机从她指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脚垫上。

姜敏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压抑了太久的东西，在这一刻全部涌了上来。

商虞一夜没睡。

她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摊着那个牛皮纸文件袋。

直到手机在寂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将她从那种近乎麻木的沉痛中惊醒。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号码。

她划开接听。

电话那头是死一样的寂静，过了好几秒，一个女人颤抖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是商小姐吗？”

是姜敏。

商虞的身体绷紧了，她坐直了身体，“是我。”

“我想见你一面。”姜敏语无伦次，“关于你表姐的事……我想都告诉你。”

这个转变太快了。

昨天还对她避之不及，今天就主动找上门来。

她不相信一个人的态度会在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除非是受到了什么无法抗拒的压力。

“地址发给我。”商虞没有多问，直接应下。

不管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都必须去。

两人约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商虞到的时候，姜敏已经在了。

她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背对着门口，整个人缩在卡座里，面前的咖啡一口没动。

听到脚步声，她受惊般地回过头，在看清是商虞后，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又白了几分。眼下的青黑，比昨天在诊室里看到的还要重。

“商小姐……”她局促地站起来，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僵硬地站着。

“坐吧。”商虞在她对面坐下，没有点任何东西，开门见山，“说吧，你都知道什么。”

姜敏像是被这句话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了回去。

她双手交握着放在桌上，不停地互相揉搓着，以此来掩饰那控制不住的颤抖。

“你表姐她，的确是重度抑郁。”姜敏低着头，不敢看商虞的眼睛，“她来我这里的时候，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失眠，厌食，有很强的自毁倾向。”

“她每次来，都是一个人吗？”

姜敏摇了摇头，“不是。还有一个女孩子陪着她，叫沈昭。”

这个名字从姜敏嘴里说出来，证实了商虞的猜测。

“她为什么会得抑郁症？”商虞的嗓音很轻，“病历上说，是校园霸凌。是谁在霸凌她？”

姜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她抬起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那是种混杂着恐惧和愧疚的泪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明珠她从来不肯说，她只说那个人很可怕，家里很有势力，如果她说出去，她和她的家人都会有麻烦。”

姜敏的声音哽咽起来，“她说那个人把她的生活变成了地狱。逼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孤立她，散播她的谣言……说她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商虞静静地听着，垂在桌下的手，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那些冰冷的文字，从一个旁观者的口中，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

她甚至能想象得到，那个总是笑得像太阳一样的表姐，在无数个日夜里，是如何被这些恶毒的言语，一点点吞噬掉所有的光。

她的心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你，”商虞抬起眼，那双眼睛里已经没了任何情绪，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当初为什么会突然关掉诊所，从海城消失？”

被问到这个问题，姜敏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她再也忍不住，伏在桌上，压抑地哭了起来。

“对不起……”她泣不成声，“当年，有人找到了我，给了我很大一笔钱，让我带着明珠所有的病历，离开海城，永远不准再回来，也不准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我那时候我儿子刚查出来有心脏病，要做手术，急需用钱，我真的没办法……”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对于姜敏这副痛哭流涕的忏悔姿态，商虞的目光里只有冰封的冷漠，没有半分动容。金钱不过是块遮羞布，恐惧，才是这出迟来戏码的真正推手。

“那么现在，你又为什么敢开口了？”商虞的质问一语中的，“是谁，指使你来找我的？”

姜敏的哭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瞬间噤声。她抬起那张泪痕交错的脸，嘴唇筛糠般哆嗦着，颤巍巍地从包里摸出手机，解锁，点开那条信息，推到商虞面前。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是谁。昨晚，我的车在半路抛锚了，紧接着……我就收到了这个……”

商虞的目光凝固在手机屏幕上。

短信没有署名，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乖张狠戾的蛮横。

是梁京延。

那个不久前还在杂物间里用最原始的粗暴将她撕碎的男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帮她？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面无表情地拍下了那条短信和那个号码，然后站起身。

“我知道了。”她扔下这四个字，没再看姜敏一眼，转身就走。

第134章  钱不是问题

身后，姜敏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商虞那道决绝的背影，一个字都没敢说出口。

商虞没有回公寓，也没有去公司。

她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绕着，脑子里乱成一团。

最后，车子停在了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

沈昭住的地方。

她没有打电话，直接上了楼，站在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前，抬手用力地按下了门铃。

过了很久，门才从里面被拉开一条缝。

沈昭穿着一身棉质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看到门外站着的是商虞，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慌。

“你怎么来了？”

她下意识地就想关门。

商虞却先一步伸出手，死死地抵住了门板。

“我刚见过姜敏医生。”商虞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她耳朵里，“她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

沈昭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用力地推着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认错人了！你快走！”

“关于我表姐的抑郁症，关于她是怎么被逼死的。”商虞不为所动，抵着门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沈昭，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不是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沈昭的眼泪涌了出来，整个人几乎崩溃，“求求你，你放过我吧！你快走啊！”

她所有的反应，都印证了姜敏的话。

商虞看着她这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她忽然松开了手。

沈昭因为惯性，往后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她惊恐地看着商虞，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放弃。

商虞往前走了一步，走进了那间昏暗的屋子，反手将门关上。

“你想干什么？”

商虞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过身，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当年，逼死我姐的人，是不是林晚月？”

沈昭整个人都垮了，身体顺着门板滑坐在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埋进去，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商虞就那么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屋子里没开灯，从窗户透进来的城市光污染，将两个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上。

“你斗不过她的……”沈昭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她抬起头，那张被泪水浸透的脸上，满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商虞，你斗不过她的！她就是个疯子！你根本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来！”

“你放弃吧，求求你了，就当是为了你自己好……”

她爬过来，想去抓商虞的裤脚，那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商虞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她看着沈昭这副样子，看着这个曾经和表姐形影不离的女孩，如今被吓破了胆，连为朋友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心里的那团火，烧得她连骨头都在疼。可更多的，是巨大的失望。

“我最好的朋友被人逼死了，而她最好的朋友，却在这里劝我放弃。”

她蹲下身，与沈昭那双满是恐惧和哀求的眼睛平视。

“沈昭，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沈昭的哭声戛然而止。

这句话，比任何质问和打骂，都更让她无地自容。

这么多年，每一个午夜梦回，她都会看到徐明珠站在天台上，回头对她笑，然后纵身一跃。那个画面，成了她永恒的梦魇。

商虞站起身，没再看她一眼。

“我跟你不一样。”

她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关上，也彻底隔绝了沈昭那撕心裂肺的哭喊。

商虞沿着破旧居民楼那昏暗的楼梯往下走，夜晚的冷风从楼道的破窗里灌进来，吹在她脸上，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逼死表姐的人，是林晚月。

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

可还有一个人，她必须去问个清楚。

车子在夜色里穿行，最终停在了梁京延住的别墅区门口。

她没有熄火，只是把车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尖敲着方向盘，盯着那扇紧闭的雕花铁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刺眼的车灯由远及近，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驶来，停在了铁门前。

车门打开，梁京延从车上下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面是件深灰色的大衣，身形挺拔，在别墅门口昏黄的灯光下，整个人都陷在一片浓重的阴影里。

商虞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推开车门，快步走了过去，在他即将走进大门的时候，拦住了他。

梁京延的脚步停下。

他转过头，看到是她，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平静得像潭死水。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绕过她，想继续往里走。

“梁京延！”商虞再一次拦在他面前，这一次，她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为什么要给姜敏发那条短信？”她仰着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表姐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管？”

她迫切地想要个答案，一个能解释他所有矛盾行为的答案。

梁京延垂下眼，视线落在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上。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抬起眼。

那双眼睛里，终于有了点情绪。

是嘲弄。

“商虞，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是因为对你还余情未了？”

他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我只是看在你陪我睡了那么久的份上，给你的一点补偿而已。毕竟，我的床，不是谁都能上的。”

话音落下，商虞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她抓着他胳膊的手，一点点地松开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明白了。”

她很轻地说了三个字，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车里。

发动，汇入车流，消失。

整个过程，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梁京延站在原地，别墅的自动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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