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秦战

院子里，勤务兵三胖子茫然地搓着手，看着这山雨欲来的肃杀，晨露打湿了他的布鞋也浑然不觉。

唐枭重重拍了拍陈卫熊的胳膊，嘴角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意：“老陈，记得你说过，冥冥中看到自己做到了中将……真他妈准！”

陈卫熊淡淡一笑，眼神落寞。

唐枭敛去那点苦涩，正色道：“你回广州吧。”

陈卫熊沉默着，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芳华有了身子，三姐和孩子更需要你……”唐枭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也浸透了诀别的沉重，“再说了，你也不是东北人，别跟着我……蹚这条死路了！”

“老唐，其实……我们还有一个选择。”陈卫熊说。

唐枭看着他。

“去江东!”

唐枭摇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我的根在东北，哪儿都不去！”

陈卫熊刚想再劝他，王福生和朱自强带着人匆匆赶来。

呼呼啦啦，黑压压一群，都是宪兵队员和军法处的弟兄，合计有90人，这些人的家都在吉东。

“咋回事儿啊？！”朱自强大嗓门，也不管这是哪里。

两人目光瞬间钉在唐枭和陈卫熊空荡荡的肩头，朱自强眼珠子瞪得溜圆：“我艹，被撸了？”

唐枭呵呵一笑：“不干了！你们呢？留？还是走？”

朱自强二话不说，伸手就把自己那颗将星和帽徽狠狠揪了下来，往地上狠狠一啐：“这憋屈玩意儿，老子早他妈不想戴了！”

啪嗒两声，金属徽章砸在青砖地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王福生脸上肌肉绷紧如铁，默不作声地撕下肩章帽徽，同样重重摔在地上。

两个人身后的兄弟有样学样，纷纷扯下了肩章和帽徽。

陈卫熊看向朱自强：“二师兄，快去通知大炮和二丫头，集合部队！”

唐枭摇摇头：“不用，一个钟头前，我出去撒尿那会儿，让小山去打了电话。”

陈卫熊愕然，随即释然，长长吁出一口浊气。

“走吧，”唐枭语气斩钉截铁，目光如炬锁住陈卫熊，“芳华和孩子在那边，有你，我才能……安心上路。”

陈卫熊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猛地张开双臂。

唐枭笑骂：“狗长犄角，净整这洋景儿！”

骂声未落，他已毫不犹豫地撞进陈卫熊的怀抱。

这一抱，短促、狠厉，骨头硌着骨头，力量之大仿佛要将所有未尽的嘱托、同袍情义、以及这生离死别的悲怆，都硬生生楔进对方的骨血深处。

分开时，唐枭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带着血腥气：“照顾好我老婆孩子！”

陈卫熊用力点头，眼眶已然泛红：“想好名字了吗？该起了。”

唐枭略一沉吟，声音沉重如铅：“避避风头，别用我的姓了……女孩儿，就叫秦忆；男孩儿，就叫秦战！”

“奋死一战！”他顿了顿，一股冲天的恨意喷薄而出，“让他永远记住他出生这年，是如何的屈辱！”

“好！”陈卫熊郑重应下，声音嘶哑却如金石坠地，“我记住了！”

“走！我看着你走！”

“保重！”陈卫熊不再犹豫，朝朱自强、王福生等人抱拳环揖。

众人纷纷拱手还礼，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化作无声的哽咽。

当年这位鬼见愁熊爷，孑然一身入东北，如今两袖清风离北平！

二十年光阴，没带走片瓦寸金，只余这一身嶙峋铁骨和一座山也似的承诺。

他那略显单薄却异常挺直的背影，在唐枭渐渐模糊的视线中，利落地翻身上了一匹黑马。

马蹄轻叩青石，嘚嘚声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背影融入了微曦的晨光里，渐行渐远，终至不见，没有回头。

众人带着警卫团和军法处、宪兵队走出中南海，沿途，所有卫兵沉默地伫立，目光复杂地追随着这支队伍。

没人阻拦，也无人言语，只有沉重的呼吸在清冷的晨风中凝结。

昌平，第4炮兵旅驻地。

旅长许大炮接到杜小山的电话，如遭雷击，赤红着眼冲出旅部，吼声震天：“集合！全旅紧急集合！”

门一开，心却猛地一沉。

门外，黑压压一片枪口，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晨光中闪烁。

是驻守南口的第19旅。

副旅长范杰站在最前，脸色灰败。

“老许，别冲动！”范杰手里没拿枪，声音干涩。

唐枭不知道的是，天还没亮时，张学良想起父帅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真有山河崩碎、基业倾塌之日！需你忍辱负重，需你卑躬屈膝，甚至……需你跪着把路走通……”

“他唐振羽，第一个就会拔刀！”

“管他身前是千军万马，身后是万丈深渊！”

借故离席后，他悄然下令：绝不能让唐枭手下这两个旅，随他出关！

许大炮瞪圆了眼睛：“老范，你他妈什么意思？”

“少帅严令……不许你4旅随羽帅回东北……”范杰的声音低了下去。

许大炮厉声咆哮：“你他妈是不是东北人？！”

“是！”范杰挺直了背。

“你们呢？！”许大炮如猛虎般的目光，扫向那些持枪的士兵。

所有人都在躲闪着他。

枪口，不由自主地一点点垂了下去……

许大炮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越来越大，字字泣血：“既然都是东北爷们！就眼睁睁看着咱们的家被小日本烧了？！咱们的爹娘被他们屠了？！咱们的姐妹被他们糟践了？！你们他妈的血气呢？！让狗吃了？！”

士兵中，已有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响起。

范杰痛苦地闭上眼，一声长叹，带着无尽的无奈：“老许……军令如山……”

“放你娘的狗屁！”许大炮的口水几乎喷到他脸上，“去他妈的军令！范杰！你他妈的卵蛋还在吗？！被日本人割了？！”

范杰下唇咬得惨白，剧烈地颤抖着，良久，猛地抬手敬礼，嘶声道：“许旅长！豁出这颗脑袋，我……我放你走！但……你不能带走一兵一卒！”

这是他所能做的最大让步。

“不行！！”许大炮怒吼。

“那你也不能走！”范杰眼中血丝密布。

“范杰，你他妈别逼我！”许大炮额头青筋暴起。

“许猛！你也别逼我！”范杰寸步不让。

两人如同抵角的公牛，额头几乎顶在了一起。

偌大的院子里，死寂一片，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呼吸声，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https://www.02ssw.cc/5026_5026371/44403391.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