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0章 后记
1932年2月5日,除夕夜十一时,哈尔滨沦陷。
义勇军此役阵亡五千余人,吴铁牛率领的一个团,全部战死。
吴铁牛中将,英年三十九岁,日军占领哈尔滨后将其头颅割下,尸体沉江,示众了三天三夜。
民众敢怒不敢言,当夜满城烧纸。
三年后,小佛爷金佑森潜入哈尔滨,盗出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吴将军头颅,将其埋葬在了依兰县南的鸳鸯峰上。
哈尔滨沦陷后,唐枭、李杜与冯占海等部突围至宾县、依兰等地,续燃烽火,后转战黑龙江腹地。
3月1日,日本扶植清末代皇帝溥仪建立傀儡政权‘满洲国’,定都长春。
傅家甸新世界大饭店挑出了膏药旗,朱文泰投靠了日本人,改名为田中太郎,后来还纳了两个日本女人为妾。
马占山诈降日本,任伪黑龙江省省长兼伪满洲国军政部长。
他想方设法不在卖国文件上签字,甚至自称不识字。
日本人对他也不放心,控制很紧,并要编遣他的军队,在此境况下,唐枭来到了齐齐哈尔,联络上了他。
4月7日,马占山辗转来到黑河,与唐枭、李杜、丁超、苏炳文等人通电全国,再举义旗。
八个月血战,终告失败。
12月4日,经唐枭安排,马占山与李杜经甘南前往海拉尔,在满洲里乘火车先后去了苏联。
此时唐枭麾下已不足八百人,弹药几近枯竭,伤病者日增。
药品奇缺,伤口化脓只能用雪水擦洗。
饥饿如影随形,野菜、树皮、草根成了主食,偶尔猎得狍子野兔,便是难得的珍馐。
战士们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唯余一双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眸子,死死钉在这片即将沦丧的黑土地上。
他们辗转鏖战于白山黑水间,依托人迹罕至的密林,向日寇的补给线和孤立据点发起一次次决绝的袭扰。
1933年2月末,刘铭、贾宝鱼奉命潜回哈尔滨。
两个人在哈尔滨伪警察厅副厅长盛冬子的庇护下潜伏,来往长春、沈阳等地,展开了一系列暗杀活动。
他们第一个杀的,就是投降了日本人的警察总管理处副处长张清。
此时的张清,已经坐上了伪吉林省警察厅副厅长。
他死在了窑子里。
睡到中午才醒的浑倌人,睁开眼就尖叫起来,张副厅长悬挂在房梁上,早已僵硬。
经小刀牵线,刘贾二人见到了魏杰。
第二个死在他们手里的,是时任伪满辽省警察厅厅长林元魁。
林元魁的头被悬挂在了警察厅大门上,双目圆睁,脖子处的断口极其平整,手法与曾经的唐阎王一致。
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林大厅长的脑袋在,可尸体却找不到了。
直到十几天以后,沈阳十纬路的一座小洋楼里飘出了腐臭,引来了伪满警察。
林元魁没脑袋的身体找到了!
身边还有赤条条的情妇王珂,两个人尸体已经高度腐烂。
刘铭和贾宝鱼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找唐枭的儿子唐国柱,可始终也没有线索。
唐枭曾四赴春河县,协助郝义三及其岳父炸狱,救出爱国学生、原东北军将领及抗联将士二百余人。
也数次回过哈尔滨,杀死三名日军少佐、五名中尉。
1934年9月30日,朱自强和杜小山潜入位于五常背荫河的日本陆军军医学校防疫研究所。
二人救出了18名被日军用来实验的犯人,其中12人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唐枭这才得知,这家所谓的研究所,竟然用国人来做活体实验。
1935年春天,唐枭率部围攻研究所,鏖战一个多小时,并在驻哈日军赶来前,炸毁了这座研究所。
关东军无奈,于是在距哈尔滨市约20千米的平房地区,圈定120平方千米范围的土地作为平房特别军事区域,并于1936年春动工营建细菌部队设施,对外宣称为‘关东军防疫给水部’。
这就是臭名昭著的731部队。
1937年5月3日,汉奸张景惠以伪“协和会”会长之名,操办了张作霖的下葬仪式。
一个月后。
故去九年的老帅,终入土为安。
长眠于锦县驿马坊村,与其妻赵氏合葬。
1948年2月,时任沈阳防守司令的王铁汉前去祭拜,他跪在墓前,情绪崩溃,放声大哭道:大帅呀,您要是在,何至如此!?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日军全面侵华。
1942年夏,魏杰在松原县因掩护同志撤离,被日本人抓捕,受尽折磨,未吐一言。
两天后,魏杰壮烈牺牲,年仅三十八岁。
至此,唐枭、郝义三、盛冬子、刘铭、贾宝鱼……诸人身份成谜,再无确证。
关于唐枭的消息,日渐稀微。
传闻他转战松花江南北两岸,曾与多部抗日联军合作。
有人说,1942年冬,他战殁于大兴安岭,部下仅存36人,将其葬于六道沟祖坟;
还有人说,1943年夏,他在镜泊湖地区被捕,遭日军秘密处决砍下了头颅;
也有人说,1944年秋,他率部远走苏联。
更有离奇传言称,1945年春,唐枭在萝北身负重伤,被一个苏联女谍所救,掩护其残部辗转至边境后,远遁香江。
此后唐枭化名甄雨,周旋于香江黑白两道,又成一方枭雄。
1949年7月,甄雨率手下远渡重洋赴美,他统合了在美华人帮会社团,转战旧金山、纽约、洛杉矶诸城,重创意大利黑手党、爱尔兰及俄罗斯众黑帮。
他与洪门大佬司徒美堂结为忘年交,吴黎耀华亦尊称其‘雨叔’。
他扶持资助过四届总统,威名远播美利坚……
据说这位‘雨叔’右脸上就有道疤,身边始终陪伴着一个乌克兰白种女人。
此说源自佛罗里达州一刘姓老者。
他自称曾在哈尔滨《大北日报》做过记者。
1937年,他曾向美国《生活》杂志投寄过一幅照片,题为:《枭将临关·凛冬止戈》。
可传言终究是传言,江湖轶事,孰真孰假?
谁知这位势力庞大、富可敌国却异常低调、被尊称‘雨叔’的在美华人领袖,是否就是昔日叱咤关东的‘羽帅’?
都是江湖传说,无人知晓。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郝义三回到了柳林乡下。
此后日本人多次威逼利诱,让其出任春河县县长,他都婉言谢绝。
郝义三表面归隐山林,暗地里却与岳父、唐枭部及抗联各部策划了多起炸狱行动。
1945年8月14日的夜里,郝义三的岳父孙广臣,被春河县日军请去‘赴宴’,回家后七窍流血而亡。
第二天,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郝义三后代的故事,详见拙作《繁华之下》)
孙广臣去世的同一天夜里,日本人在新世界大饭店,宴请了伪哈尔滨警察厅副厅长盛冬子。
伪满洲国成立后,1933年3月,日军委任金荣桂为伪哈尔滨警察厅第一任厅长,盛东子为副厅长。
此后12年间,盛副厅长又经历了于镜涛、白铭镇、王贤津、单作善、宫文超五位厅长。
堪称流水的厅长,铁打的盛副厅长。
小刀来到新世界大饭店,心知凶多吉少,席间毅然引爆了手榴弹。
同桌的日本陆军少将高桥武雄、伪满洲国经济部副部长伊藤茂、伪满哈尔滨警察局刑事科科长韩荣启等人,当场殒命!
伪满洲国参议府副议长桥本虎之助,与国务院总务厅厅长星野直树,二人因离席如厕刚返回屋内,仅受轻伤。
盛冬子壮烈殉国,年仅四十三岁。
他第三个儿子,尚未满月。
而早在半年前,刘铭和贾宝鱼便在他的掩护下,离开了哈尔滨,谁都不知道这两个人去了哪里。
小刀遗孀傅氏,是哈尔滨山东商会会长傅巨川的养女。
傅氏发现了丈夫留给自己的信,于是在小刀曾经的秘书关诚的帮助下,带着三个儿子举家北迁,避居到了兴安县红升乡。
傅氏为幼子起名盛继东,后改名建设,再后来有了孙女盛夏。
1945年8月15日,也就是小刀牺牲后的第二天,日本通过广播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无条件投降!
解放四平时,关诚壮烈牺牲。
滞留关内的丁大虎与乔大抹子,他们的第8骑兵旅和第4炮兵旅,很快被整编。
随即投入了1933年的热河与长城抗战。
二人捡了条命。
接着又参加了1937年的淞沪会战。
此次会战,中国军队共投入70多个师及大量独立旅、海空军等,总兵力约80万人。
川军徒步3000里,6位旅长殉国,建制被打残17次,无一人后退!
6万广西狼兵抵达上海,三天损失殆尽,10位旅长牺牲9人,无一人临阵脱逃!
还有粤军、滇军、湘军、鄂军、皖军、黔军、苏军、闽军、鲁军、东北军、西北军……
他们用年轻的生命和血性,彻底粉碎了日军‘三月亡华’的谬论!
三个月的淞沪会战,中国阵亡30万人,14位将军壮烈牺牲,其中东北籍有:
吴克仁,黑龙江宁安人,第67军中将军长。
吴桐岗,辽宁沈阳人,第67军少将参谋长。
邓玉琢,辽宁东港人,第107师少将参谋长。
1938年3月,丁大虎和乔大抹子部整编进第五十三军,血战台儿庄。
此役,乔大抹子殉国!
他战至最后一息,犹自拄着军旗望向东北,屹立不倒!
乔有德中将,英年43岁。
同年6月,武汉会战烽烟再起,为掩护主力撤退,丁大虎率部死守松江防线,浴血阻击。
有幸存战士回忆说:
那天凌晨时分,震耳欲聋的炮火刚停,不知道谁唱起了歌。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很快,歌声响彻战壕: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我的同胞,
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九一八,九一八……”
9月12日,松江岸,丁大虎战死!
丁大磊少将,英年43岁。
国军虽付出惨烈牺牲,却难挽颓势,节节后撤;而我党深入敌后沦陷区,武装力量如燎原星火,迅猛壮大,令日军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丁大霞逃出响马哨后,与小刀的姐姐盛秋莲、乔大抹子的父母、许大炮和罗涛等人的老婆孩子,回到了柳林乡定居,此生再未离开。
盛秋莲无后。
丁大霞以跳大神为生,终身未嫁。
1931年的那个冬夜,八岁的唐国柱逃至鹤岗。
官道上,他苦苦哀求,搭上了一支运煤的车队,一路颠簸昏睡,辗转到了齐齐哈尔。
他牢牢记着大姨的叮嘱,对谁都说自己姓周。
城里乞讨时,被一对开饭馆的周姓夫妻收养,这巧合,仿佛冥冥中的庇护。
安稳下来后,唐国柱便想找机会回哈尔滨,听说哈尔滨沦陷后,偷偷大哭了一场,打消了这个念头。
1941年春,化装成皮货商的唐枭,曾走进周家饭馆用过一顿饭。
不巧的是,那天周国柱正在后厨忙活,未曾露面。更不巧的是,柜台后方墙上那柄常年悬挂、缀着红布的木质北斗七星剑,因前一日系带断裂,竟也恰好未曾挂出。
只差这二者之一,或许便能改写结局。
然而命运终究未曾给予提示,父子二人失之交臂,此后茫茫人海,再未得见。
1945年8月,日本投降的硝烟未散,苏联人的军靴便踏入了东北。
1946年初,国军接收齐齐哈尔,施政苛暴,民生凋敝。
同年4月24日凌晨二时,东北民主联军多路并进,猛攻齐市,当日击溃国党守军。
青天白日旗倒下。
齐齐哈尔,就此成为全国最早解放的省会城市!
这一年,周国柱二十三岁,膝下长子唐兴四岁,次子唐旺已经两岁。
改天换地,锣鼓喧天庆解放。
周国柱向政府申请,想改回本名唐国柱,并陈述亲生父母情况,他早就知道母亲去世了,希望能找到父亲。
不料麻烦来了。
他说父母都是抗日英雄,可身份却无人能证,过往种种犹如迷雾,根本说不清楚。
眼瞅着已经往汉奸上怀疑了,周国柱咬牙抛下家业,当夜便带上养父母,拖妻带子,逃离了齐齐哈尔。
一家人躲进了小兴安岭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兴安县。
他没有再改姓,从此缄口不提往事,在兴安林场当了一名最普通的伐木工。
1947年秋,三儿子周发降生。
社会秩序渐复,城市开始户籍登记,周国柱为全家上户口时,将自己的年龄改小了一岁。
改小一岁,就能多挣一年工钱。
后来也后悔了,应该多改小几年,胆子还是太小。
看着‘身家清白’、‘贫农出身’的户籍册,周国柱暗自庆幸那夜的逃亡。
否则,三个孩子就没了爹。
1949年春天,四儿子周达呱呱坠地。
周国柱性子并不懦弱,可养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生意人,那些年兵荒马乱,强按着不让他出头,又给他张罗了媳妇,甚至连孙子的名字都是提前起好的,‘兴、旺、发、达’,寓意直白却充满希望。
两年后,周国柱的大儿子周兴因病早夭,给这个艰难的家又添一道伤痕。
1960年的春天,周国柱的养母病逝。
半年后,养父死在了家中厨房的水缸前,老爷子饿了十几天,临死前灌了一肚子凉水。
周国柱像亲生儿子一样,披麻戴孝为他们送了终。
1966年,二儿子周旺夫妇为周国柱添了长孙。
孩子取名:周东北。
谁也不会想到,当年没回城里、留在红升乡的周旺夫妇,竟然和盛家做了邻居。
从辈分上讲,唐枭的重孙子周东北,要叫小刀的孙女盛夏一声姑姑。
因为丈夫做过多年的伪警察副厅长,小刀遗孀傅氏从不提家世。
而盛建设的两个哥哥,那时也年幼。
离开哈尔滨时,大哥5岁,二哥3岁,懵懵懂懂,只记得那时的父亲非常气派,常穿西装,偶尔也穿警服,其他就不知道了。
周国柱始终不知道的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徐安邦,竟也在兴安城生活。
徐兰变卖家产不久,听唐枭的话,一路往北,携子迁居于此。
那时的兴安城,不过是两山夹一沟的偏僻小镇,驻守日军仅寥寥数人。
徐兰带来了大量钱财,却十分低调,深居简出。
徐安邦十七岁,便赴齐齐哈尔求学。
1963年,兴安撤县设市,四十岁的徐安邦出任第一书记。
徐安邦记得母亲说过的话,他还有个哥哥叫唐国柱,可始终也没有找到。
徐安邦育有一儿一女。
1960年,得了个大胖孙子,徐安邦给孙子起名:徐辉。
1980年,徐兰逝世,享年86岁。
(周东北、盛夏、徐辉的故事,详见拙作《重回1985:东北往事》)
周国柱和徐安邦都不知道的是,他们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秦战。
1937年,秦战就读于广东省立仲元中学。
因深受兄长陈世宗和校长梁镜尧抗日事迹的感召,于1945年2月加入了青年救国团,投身地下工作,散发传单、收集日伪情报。
1949年10月,广州解放。
秦战进入广州市公安局,参与清剿国党特务组织‘广东和平救国军’,并亲手逮捕其头目陈邦达。
1952年,因破获‘美蒋广州情报站’立功,升任广东省公安厅政治保卫处处长,主管反间谍斗争。
1964年,他主导侦破‘台情局广州组’案,缴获电台十二部,获公安部通令嘉奖。
1975年,在陈世宗的帮助下复出,任粤省公安厅副厅长,着力重建技术侦察队伍,建立全省犯罪信息数据库。
1983年7月,国安部成立,秦战以公安部党委委员身份调任国安副局长。
1990年,升任正职。
秦战育有三子,为纪念父亲,小儿子改回姓唐,名唐念羽。
1992年,母亲秦芳华在京安详离世,享年九十二岁。
同年秋,三姐王巧凤辞世,享寿一百零五岁。
此时的陈世宗也已七十二岁,退居二线,当年麾下将领,许多已是各大军区担任要职。
陈世宗育有一子一女,儿子陈跃东,女儿陈子璐。
小佛爷金佑森混迹江湖,曾与王亚樵、杜月笙义结金兰,同戴雨农更是称兄道弟,还在军统待过几年。
那些年,他从未放弃寻找“龙子钥匙”,也时常回广州城探望姐姐和外甥。
新中国成立后,为了避嫌,不想给姐姐和外甥添麻烦,他隐居京城乡野,养花钓鱼,倒也落得清闲自在。
(广州陈氏后人的故事,详见拙作《贼道》)
陈世宗与秦战兄弟二人,自青年时代起便苦苦追寻生父踪迹。
然而战乱年代,唐枭与陈卫熊为躲避日伪追捕,行事极其隐秘,未留丝毫线索。
他们也曾查到魏杰这条线,但魏杰早在被捕前,便已将记录着下线的笔记本付之一炬。
唐枭和陈卫熊等人,曾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幕,却终究随着侵略者的铁蹄与时代的尘埃,烟消云散。
只留下白山黑水间的一些英勇传说。
仿佛从未在这世间驻足……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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