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闲事少打听

陈老摇头，咳嗽声中的无奈和痛苦，溢于言表。

“我一来，带的东西就被他们扣走了。就那床稻草，用他们的话说，还是可怜我这臭老九。”

沈昭月没忍心再问下去，在心里对王庆山重新估量。

既然大队上没有再说得上话的人，那这青山大队，就是他的一言堂。

张算这把，将他得罪死了。

接下来，他肯定要往死里整顾家。

沈昭月倒是不怕他，但像今天，差点连累顾家去住牛棚的事，她不想再有。

次屋里，下了屋顶的戴春，也没闲着，敲敲打打地修整坏床。

常芳那脚程是真快，稍晚些，就拿着一堆东西来了。

沈昭月迅速开火煮了一碗面，卧了一个蛋。

陈老吃得不时掀了眼镜，抹着眼睛。

鱼塘边搭的小吊桥上，沈昭月在洗手，常芳这时也蹲过来。

沈昭月这才知道，陈老因为下放的成分不好。每天虽有干不完的活，但不记工分，队上只按月补贴给他一点粮食。

但张算那伙人，从中为难。

不是给的霉米，就是少给，甚至不给，所以陈老经常饿得头晕眼花。有回干活，还饿晕了，摔沟里去了。

大队上都怕牵连，也没有人敢随便接济他。

常芳说起这些啧啧摇头，更压低声音，好心提醒沈昭月。

“昭月妹子，我知道你心好，但不该惹的麻烦不惹。你们啊，来守这鱼塘，大队上已经摆明是为难你们了。”

所以守鱼塘，在青山大队就等于为难？

沈昭月心里一动道：“芳姐，这鱼塘上的屋子，在陈老之前，还有谁住过？”

常芳眼神闪烁，突然小心看向四面，飞快说道：“之前住这的……疯了！”她猛地住口，“你听我的，这些闲事少打听。”

常芳马上起身，又转移话题。

“对了，我看老戴把那床修好了，你这没稻草铺床吧，我给你拿去！”

常芳“落荒而逃”，沈昭月都来不及说声道谢。她甩甩手上的水，也上岸去了。

可当沈昭月看着，背对自己的陈老，小心翼翼举着碗，连面汤都舍不得一滴，喝得精光。还要用筷子，去夹那碗底粘着的一点点面，夹不上，更用手指去抠时。

常芳刚才郑重的叮嘱，在这一刻，变得那么的没有分量。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陈老在原书里是怎么，一天一天熬着的。

她几乎要透过老人，默默沉受中，佝偻的背，看到他心血被毁时，绝望的神情。

常芳刚才还告诉她，陈老现在被赶去鸭棚住了。

大队上养了鸭，放鸭的地方就在大队后的树林子里。

但这是个比看鱼塘还遭罪的事，鱼好歹还围在一个塘里。

放鸭子，白天刚亮，就得放出去吃活食，晚上天黑了才收鸭，人要跟着鸭子走一天。

陈老饭都吃不饱，现在这副身体，能抗几天？

可她要是现在，就明目张胆地帮陈老，顾家的处境就会更难了。

沈昭月的双手，不由紧紧捏在一起。

她的脑子里，迅速思索对策，在看向阿阮睡觉的屋子时，原文的一个情节，猛然浮在心头。

她骤然凝了神色，在知道还是会冒风险后，她仍然走到了陈老面前。

陈老吃了这段时间来，最饱的一顿饭，脸色都要好看了几分。他不舍地放下碗筷，缓缓站起。

“小沈同志，谢谢你这碗面，要是有人问起你们，你就说……我强行在你家讨饭。”

陈老怕自己连累了顾家，面露惭色叮嘱着，便要鞠躬感谢。

学者的风范，没有因为日子的苦难而扔下。

沈昭月抬手一拦：“陈教授，您这顿面，可不能白吃我家的。我还给您加鸡蛋了呢！”

陈老脸上一愣，几分紧张。

沈昭月扭头道：“妈！您过来下。”

顾母应声而来。

沈昭月拉住顾母的手，沉了沉语气。

“妈，这位陈教授，就是之前住这里的人，陈教授学识很大。我们昨天能直接睡下，多亏了陈教授，即便日子难过，也把住处收拾得整整洁洁。我相信，陈教授的人品也是可信的。”

“阿阮马上四岁了，也到了要启蒙的时候。我想请陈教授给阿阮启蒙。”

她便眼看着顾母，露出惊讶的神色。

沈昭月不知道顾母会不会支持，但这件事，她一定要做，至少先解决陈老一口饭。

而一边，是不敢信自己耳朵，而猛然呆住的陈老。

不等顾母有什么表态，沈昭月放开顾母，正面向陈老。

“陈教授，我们不耽误您别的时间。每天中午来，您带他学一个小时算术，我们管您一顿午饭，您愿意吗？”

看到沈昭月诚挚邀请，陈老不得不相信的眼里，弥漫起激动的眼泪。

他摆动因苦力劳作，而变得粗糙，手指节变形的手，哽咽道：“我名声……臭，太影响你们。”

沈昭月不在乎，不屑。

“您的名声，不是那些恶意的嘴说了算。我看到什么，由我的眼睛决定。何况，现在是我们家有求于您，说破天，这顿饭，是我家该给的报酬。”

顾母听着沈昭月做出的决定，她温和的脸上，变得满是担忧，家里的情况，她并不糊涂。

她无措地在围裙上擦起手，嘴唇无声嗫嚅了一下，想要劝阻的话，却在心底化作了一声长叹。

顾母转身走开，进房里叫醒了阿阮，随后抱着他来到了外面。

“陈教授，这就是我那小孙子。您要是不嫌弃孩子小，这孩子就交给您了。”

陈老见到顾家人是认真的，他越加惊惶不安，手摆得更厉害。

“小沈同志，我不能因为一口饭，到头来害了你们家。”

“妈，让阿阮下来。让他拜师。”沈昭月看着靠在顾母肩头，尚且睡眼蒙蒙的阿阮。果断发话，再次表态。

阿阮迷迷糊糊地站在地上，因为胆子小，转身死死抱着顾母的腿，连小脸都埋起来。

沈昭月蹲下去，捏捏他脸蛋，循循善诱。

“阿阮，这个爷爷会一种算术魔法，这个魔法学会后，你一下就可以帮助奶奶，拿好碗，数好筷子。奶奶要是想养小鸡小鸭，有你的算术魔法在，小鸡小鸭们肯定丢不了！”

见阿阮被自己的说法吸引，沈昭月夸张瞪大眼睛，张开手指：“这个魔法厉害起来，还可以去天上去摘星星呢。”

“妈，我记得你就很想要一颗星星哦？”沈昭月抬头和顾母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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