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求生

她睁开眼一看，水一点点漫上来，都快将她的床榻淹没了。她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衫，把裙角用的剪刀剪开，再用力撕开缠在腿上绑好，一脚跨入水中。

熊峥先前给她的匣子放在墙上的一个柜子里，那里面有个石头凿出来的石盒子。盖上盖子据说可以严丝合缝，水火不侵。沈染染把自己的大部分值钱东西与那个木匣子用一块很大的油布紧紧包了好几层，再放到石盒里面，小心盖好。那块油布其实就是当初给熊峥出远门打包包袱用的包袱皮，被她灵机一动用来防水，倒也恰当。

等她把所有的东西处理好，便走出了门。

她住的秋山居在祖宅里地势算是较低的，冬青住在偏房。她走到外头，没有见到冬青的身影。沈染染推门进去的时候，冬青正巧醒了。她的床似乎高一些，水还没浸到床上。

沈染染急忙叫她一声：“冬青，发大水了，咱们快走。”

可冬青不会水，有些害怕，沈染染就在院子里找了把竹扫把，给她充做手杖。这样一来二去，水又涨高了许多。

明明停了雨，这水怎么涨的这般快？事有古怪。沈染染没有遇到过洪水，没有经验，只觉得水本来才到她大腿，现在怎么就快涨到她小肚子的位置了。她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往不远处的爱莲嫂子的院子游去。刚走出几步，见着仍在慢吞吞走在后头的冬青，还是返回来，让她坐在一个不知从哪里飘过来的大脚盆里，推着她走。

好不容易到了那莲园，水一下子涨到了腰眼，她心里打起了鼓，只怕这洪水来势汹汹啊。她忙不迭的走到主院里敲门。熊峻与爱莲嫂子这才发现整个莲园已是水漫金山。爱莲嫂子也不会水，她胡乱把家中田契地契银票用油纸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好，连同她一些值钱的金银首饰一起裹在包袱里，紧紧绑在身上。众人这才冲出去，寻里长夫妻俩。

可是水涨的太快了，爱莲嫂子夫妻俩又不会水。沈染染无奈之下架了一个梯子让他俩与冬青都爬上屋顶先避避。自己则潜入水中往里长夫妻所住的居所游去。

里长家的仆从不多，大多住在外院，如今发洪水，水势特别大，众人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人有能力回来救主子，大概都各自逃命去了。

沈染染游到那处院子里时，一个人影也无，她用力踢开窗门游进去时，里长夫妻相互依偎地站在衣柜顶上，两人浑身颤抖，衣衫湿透，眼神里透着绝望。

“二叔、二婶，莫怕，我来救你们了。”沈染染从水里探出头来，朝他们叫了声，“快跟我出去，瞧这水势怕是要出大事了。”

只是沈染染体力不好，游到这里已经费了她不少力气，她一次也带不了两人出去，顿时心中十分挣扎。那里长何等精明之人，早看出了她的为难，将老妻往前一推：“你先将她救出去，水势未必会涨的这么快，我在这里等你便是。”

不容她多想，对着他点了点头，便一把扯过抵死不从的老夫人游了出去，经过一处院子时，发现院子里的水面上扶着一艘倒扣的木船。她惊喜不已，连忙让老夫人扶着某处不容易溺水的地方，她则使劲将木船翻过来。

那木船太过沉重，她反复试了好多次都无法撼动，这时一个浪头从院墙外打进来，掀起了巨大的波浪，差点把她打晕，沉入水底。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再浮出水面时那船已然翻转过来。

真是天助也。

她连忙让躲在一旁吓得战战兢兢地老夫人爬上船，事情紧急，容不得她稍作休息，又一个转身，游入水里，返回去找里长。

当沈染染再一次游到那房里时，里长面色苍白地站在衣柜上，水快没顶了，他拼命踮着脚，仰起脸，以图生机。她迅速游到里长身边，大声道：“二叔，我救你出去。”

话音刚落，她突然有些头晕，缓了缓，又恢复了清明。她扶着里长游到门口，让里长闭息片刻。待里长深呼一口气，这才领着他极为快速的潜出了房间，浮出水面，生怕他承受不住。

“咳咳咳……”里长还是呛了点水，倒不算特别厉害。

来回救人不比自己逃命，沈染染早就透支了她的体力，如今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好不容易咬着牙托着里长上了船，心里一松懈，整个人顿时失去了意识，眼见着就要沉落水底。

意识恍惚之前，仿佛那湍急的水声中，有人在朝她大叫：“染染！”

是父亲来接她了么？

沈染染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一间破败的土坯房里，里长夫妻、爱莲嫂子夫妻与冬青围坐在火堆边。

“这是在哪儿？”沈染染爬起来站起身往外头走去。

冬青见她醒了，就走到她身边道：“主子睡了整整两日，总算醒了。”

沈染染往外一看，房子外头艳阳高照，雨虽然停了，但洪水咆哮不绝，黄色的浪涛汹涌不绝，就像在水中兴风作浪的凶兽，誓要将一切吞没。

她也判断不出大家身处何处，只知道大约是在一座山头上。一眼望去，下面水中隐约有许多挺拔的树枝在随波摆动。看着样子没有好几日，这水怕是退不下去。

她想起自己那时突然昏过去，如今却好好的待在这里。当时她已经力竭，若不是身边的两位老人将她救下，她也想不出其他人来。于是，她走到里长夫妇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给他们行了一个大礼。

“染染多谢叔婶救命之恩。”

里长夫妻闻言，撇过了脸，略显不自在的避过了她的大礼，忙上前拦住她道：“染丫头，使不得，使不得。应该我们谢你才是。若不是你将我们两个老骨头从卧房中救出来，只怕我们早就命归黄泉了。”

原来那日，老夫妻俩把她拉上船后，爱莲嫂子听见声音从房顶的南侧站起身来，发现后头院子里浮着一条船，船上坐着里长夫妻俩，便和熊澈、冬青跳下屋顶，抓住递过来的船桨，一行三人就上了船。

因为村里临湖，虽然几人不识水性，却常常在湖上泛舟，也算有些经验。待得洪水水位继续走高，里长一家便借着洪水的波涛顺流而下。期间五人同心协力往岸边划去，期间种种艰难险阻暂且不表，等终于触到陆地，早不知离开了几十里。

这一回只怕青山村损失惨重，也不知县里状况如何。要知道里长的长子、次子两家人都在县里谋生。而幼子的两个儿子在县学求学倒不必担心，那县学造在半山腰，应当可以躲过一劫。

沈染染则有些担心熊峥，也不知他远在京城，会不会遇着洪水，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天灾，让她到如今仍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常人都知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一行六人守在这破房子里。前两日到山上的一条小溪沟里接了点水，又在附近寻了些野菜，用房子里遗留的一口锅勉强煮了野草汤裹腹。

自从大雨停了之后，烈日炎炎，那小溪沟渐渐断了水。因河中四处可见漂浮着各种动物的尸体、树枝、或是其他异物，大家不敢饮用，怕喝了不干净反而闹病，他们便再没有饮过水，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了，正渴的厉害，宋氏更是有些精神不济。

再不找些食物和水，大家只怕是等不到水退去，就要死在这里了。

自从被熊峥勒令晨起操练之后，沈染染的身体到底比之前好上了许多。她自觉恢复的差不多了，就跟着爱莲嫂子夫妻、冬青一同出门寻找食物。

冬青原本出生在嘉阳，那里大多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戈壁，或是荆棘丛生的小丛林，极少有山，因此她在嘉阳军营里学到的如何寻找水源和食物，在这里却派不上用场。这山里可实用的野菜她连见都没见过，因此也只能跟着爱莲嫂子他们身后，搭把手。

等她出去一看，这才发现整座山都被水包围了，就像一座孤岛，远一些的地方也有几个类似的小岛。昨日爱莲嫂子夫妻同冬青也到山中探了探，没发现猛兽的踪迹，也没有遇到人。有可能山里只有他们六个人。

不知是不是洪水的缘故，山上鸟雀很多，甚至见到了几只肥美的鹌鹑。她灵机一动跑回破房子里，拿了一把屋中原本就有的湿烂稻种，见了几根柔韧的树枝，在附近搭了几个简易的机关陷阱。做完一切，又继续和爱莲嫂子他们去摘野菜去了。

经过一处山壁时，她发现山壁上湿漉漉的，仿佛有水往下渗，因为没有汇成水流很难接些水。她突然想起以前在哪本游记上看过，有人用布条接水的法子，让自己在干旱的地方活了下来。

于是，她打算效法，连忙用石头将裙子边缘砸破，从裙子上撕下三条细布条，将他们搓成一条绳。而后把这条线竖直地贴在山壁上，下端放在从破屋拿来的罐子里，一点点等待这微弱的水流浸润布条，将这水引入罐子中。

雨后菌类丛生，爱莲嫂子极爱吃菌子，做姑娘时就时常去山里采菌类，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她经验十足，四人很快采了满满一大兜的菌子。大家采集了足够多的食物，便回了破屋。

沈染染放下采回来的食材，又匆匆跑去那几个陷阱里看，倒真让她捉了三只鸟来。只这鸟要褪毛还要剖开，这可让她犯了难。以往哪次不是熊峥剖好了，做好了，她才吃的。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以前只管自己吃饱喝足有地方睡就好了。如今却是做什么事都会想起熊峥。一想到他，沈染染的脸都热起来。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未婚夫婿，会想着他应该也是常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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