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脑袋有病
“行！”医佬比划一个没问题的手势，也没赖账，只是喘着粗气道：“不过你得容老夫缓缓。”
“行，那你缓缓。”江辰点头，十分宽容。
旁边众人：“……”
麻了。
他们已经彻底麻了。
现在感觉就算发生再倒反天罡的事情，他们也能接受了。
干瘦男子和白馆主，两人对视一眼，均是默默退至众人身后。
生怕医佬待会再发病，非拉着他俩也给江辰磕一个。
那可就跟着一块丢人了。
咚咚！
又是两声。
江辰点了点头，起身，没事人一样环顾一周。
发现周围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
他瞪眼道：“都围着做什么？还不给给老子排队去。”
“哦。”
一堆病患被江辰一凶，脖子一缩，老老实实跑后面排队去了。
江辰重新回到义诊摊上。
刚坐好，一旁的崔云绣便递过来一张手帕，柔声道：
“江辰，擦一下吧，都是灰。”
“哦。”江辰瓮声瓮气应了声。
也没跟她客气，顺手就接过来，擦了擦额头，又擦了擦膝盖。
这才将手帕还回去。
在江辰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柳清神色惊疑。
看看江辰，又看看崔云绣。
这两人怎么好得跟老夫老妻似的。
竟然令她本该充满不屑的心中，产生了一丝丝的羡慕。
现在的江辰，好像真的变了……
另一边，江辰收拾一番后。
定睛一看，发现医佬还跪在地上，他大惊道：“不是，老东西，你什么意思，还跪着呢，想搞偷袭是吧。”
医佬面色窘迫：“腿麻了，起不来。”
江辰：“……”
也是没谁了。
白馆主和干瘦男子两人见状，连忙上前，一人一边，将他扶起。
在此过程中，白馆主面色复杂道：“医佬，您这又是何苦呢？如此行径，传出去只会贻笑大方，白白损失了颜面。”
“懂什么，你们懂什么！”医佬一边捶打着发麻的大腿，一边骂道：“你们以为我跪的的是他？”
“不然还能是……”
干瘦男子刚要说话，却被医佬不留情打断。
“我跪的，是大善！”
白馆主和干瘦男子一愣。
就见医佬的目光，缓缓掠过身后正排着长队的病患。
当中，有一瘸一拐的，有捂着额头神色痛苦的，也有捧着肚子蹲在地上直不起身的……
他们皆是粗布短衫，皮肤粗砺，泥点子满身。
他们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难，如今因为江辰而聚集起来，每个人那死灰般的眼眸中，开始有了生的希望。
医佬收回目光，纵声道：“老夫，是为今后我大江州百姓，不必再遭受病痛之苦，而跪之！”
此话一出，周围几人皆是面色肃然。
想不到，在医佬这番行为的背后，还藏着如此深沉的喻意。
不愧是医佬。
“我错了！”
啪！
干瘦男子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声音哽咽近乎落泪。
“方才，我不该站在一旁，还暗自觉得丢人！医佬！还请您责罚我！”
“我也错了！”
啪！
江辰抬手，也狠狠给了干瘦男子一个大嘴巴子。
“方才我的举动，不该如此儿戏，白白辜负了您一番心意！”
干瘦男子：“……”
干瘦男子脸上的巴掌印：“……”
不是，你抽您自己啊，抽我做什么！
干瘦男子险些当场发作，但看了眼医佬，又生生忍住了。
‘我是为了江州百姓而受这一巴掌！’
“呵呵……”医佬笑着摇了摇头：“不怪你们，这不怪任何人，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此事传出去，损失的无非是我的微薄颜面，而在不久后……”
医佬再次朝江辰鞠了一躬，笑眯眯道：“你的医圣之名，便会传入千家万户之中了。”
江辰：“？？”
“！！”
“等会等会！”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轮到江辰震惊了。
医佬没说话，就这么笑着望着他。
江辰心中凭空升出一团火气：“你这老东西，你在架我！”
是的，江辰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老东西是真特么的人精！居然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先前医佬的言行举止，虽然看起来儿戏。
可这事，却是实实在在地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
简单想一想就知道了，以两位当事人的身份知名度，此事必然被广为传颂。
无论人们是当作趣事谈论，还是当成一件真实发生的事情。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江辰的医圣之名，必然会传入许多人的耳朵。
一千个人，里面只要有一个人试图对此进行试探，都会给江辰的生活带来巨大的麻烦！
江辰想想都头皮发麻。
主动进行义诊行为，和被别人找上门来，麻烦程度完全是两个维度。
尤其是，江辰他老爹也会知道这事儿。
估计又得骂他不务正业！
一个搞不好，他还得因此挨一顿打！
“妈的！”
江辰气急败坏。
那他刚刚磕回去那一百九十八个响头，算什么？
算他傻*吗！
“老子跟你逗乐子，你跟老子玩心眼子！”
“老东西，你是真把我当成什么好好先生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江家在这江州的赫赫凶名？”
医佬依旧在笑：“老夫这辈子也算是阅人无数，一个能将医术，练至如此水平之人，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江辰神色复杂：“你不怕万一，我和传闻中一样纨绔，一样无恶不作呢？你的脸面，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传闻？几分真，几分假？”
医佬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老夫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东西，先前我远远观望时，对你尚有所怀疑。
可当老夫和你接触后，却发现，所有关于你的传闻，都不可信。”
他说到这里，啧啧称奇起来：“说来也奇怪，你这人给老夫的感觉，与传闻中的差别，几乎等同于两个完全截然不同的人，真不知道那些关于你的传言，是如何流传出来的。”
听到这里时，江辰已是毛骨悚然。
这就是阅历带来的可怕洞察力吗！
眼前这老头最后一句话，差点把他的本质都挖出来了。
得亏这里是古代，这老东西绝对想不到穿越这一层。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吓人了。
又听他继续道：“就算方才所言，皆不成立，那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丢失一点微不足道的颜面而已，将死之人，又何须在意这种东西？”
将死之人！
听到这四个字。
白馆主和医佬两人脸色猛然一变。
该死！
他们怎么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事情！真是不当人子！
方才医佬认定江辰医术水平超过当代医圣，便是因为江辰仅凭一眼便看出他命不久矣。
换言之。
医佬如今，是真的命不久矣了！
“医佬！”
干瘦男子急得大呼：“您难道早就已经知道自己期限了吗？您是故意瞒着我妙手堂所有人？”
医佬微微一笑，却不言语。
看得两人心中都替他辛酸不已。
医佬行医救了一辈子人，到了晚年，自己却患了会死的病。
行医救人者死于疾病，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了。
这时崔云绣突然提醒道：“老人家，您既然有病，为什么不治呢？”
闻言。
白馆主和干瘦男子二人连忙道：“对啊！医佬，您不是说江辰医术还在当代医圣之上吗？说不定他能治。”
然而，医佬这回却摇了摇头。
“非是我不信，而是我这病，就算医圣来了，也没用。”
“怎么会！连医圣都治不好的病？”两人大惊失色。
“医圣也是人，是人便有所不能，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他不是说，都看出了你的病吗？”
两人看了眼江辰，又看向医佬，大为不解。
医佬却没直接回答，只是突然发问：“写出药典的那位医术先贤，医术水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到了晚年，他却不再愿意出门，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这又是为什么？”
“便是因为，他虽然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到人们身上的病，可是，他却没办法治好……”医佬停顿了一下，旋即苦笑道：“所以他情愿将自己困在房中，一人独居，郁郁而终。”
“竟然还有这种事……”
白馆主有些触动，表情哀伤。
这是他从未听过的隐秘，想来也只有医佬这等年纪的人，才能如数家珍般说出来。
这时干瘦男子却坚持道：“为什么不试试呢？说不定，他就能治好您呢。”
“不必，这是不可能的。”医佬勉强笑了笑，看向江辰：“想来，你应该已经看出我的病在何处了吧。”
“嗯，我知道。”江辰正色起来，他点了下头，然后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是脑袋。”
“江辰！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干瘦男子听到江辰这么说，差点又要暴走。
却被医佬一把拉住。
“他说的没错，正是脑袋。”
“什么！”干瘦男子懵了一下。
旋即又听医佬道：“你虽然还没出师，但姑且也算一位医者了，你可知道，在咱们医界，有一个器官的病，是无论如何也治不好的。”
“是……是脑袋里。”干瘦男子大脑空白，面如土色。
“是！”医佬不紧不慢道：“医界迄今为止，还没有谁能够参破人脑的奥妙，所以我这才说，无论是当代医圣，还是江辰，都没办法治好。”
医佬说完，朝江辰一笑：“勿怪，老夫没有小瞧你的意思，实在是……”
“不，你有，你有小瞧的意思。”
“嗯？”医佬发出疑惑的声音。
“我没说我不能治。”江辰无比淡定道。
“嗯？”
医佬再次发出疑惑的声音。
江辰也终于换上最后的一种说法：“我能治。”
“你能治！！！”
医佬发出巨大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个老人家，倒像是个孩童见着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江辰：“你不要告诉我你是认真的！”
江辰：“我是认真的啊。”
“岂有此理！”
医佬属实有点生气。
他知道江辰年纪轻轻医术就登峰造极，自然是有自己自信。
可是，人在该谦虚的时候，还是得谦虚才行。
脑袋里面的病，千古医者都没能琢磨明白，偏偏你就能治？
他负气地转过身，背着手，不满地走了两步。
又猛然转回来。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愤而道：“你是没听清楚吗，老夫是这有病！是脑袋有病！”
江辰：“……”
江辰：“……那确实是病的还蛮严重的。”
“胡闹！”医佬再次道：“来，你告诉老夫，这脑袋里面的病，你要怎么才能治好？”
“你告诉我怎么治！”
“吃药啊。”
江辰低头，拿起笔，刷刷刷几下，笔走龙蛇。
一副药方飞快成型。
他递给正面含愠色的医佬。
医佬接过来的时候，本来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不时还咳嗽一声。
最开始，他是皱着眉头看的。
分析了一通上面的药理之后，他的表情愈发凝重。
到后来，他甚至双目放光。
同是医者，内行看门道。
江辰开的这药。
他居然真的从中看到了一丝治愈的可能。
许久，他抬起头，感觉脸上烧的慌，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真能治？”
“死了算我的。”江辰拍胸口打包票。
医佬：“……”
这还是人话嘛。
什么叫做死了算你的。
这小子以后开医馆肯定不赚钱。
要是每个病患上门，问你药好不好用，你都来上这么一句，看还有谁乐意找你看病。
不过，又不得不说。
这句话确实很有力量，尤其是江辰说的时候，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若这药真的有用……医佬不由想到，那自己岂不是，还能多活个几年？
如果能不死，他当然不愿意就这么死去。
毕竟，偌大一个妙手堂，管理着整个江州的医馆。
他若是死了，保不准之后的妙手堂在别人手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且，这世上，还有这么多的病患，他多活一日，便能多救几人。
这才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事情。
想到这里，医佬猛地摇了摇头。
他不由感到有些好笑。
这不过是张药方子罢了，都还没抓药开始吃呢。
自己居然就想这么后面的事情了。
就算是奢望，未免也有些过头了。
“医佬！”
一旁的干瘦男子，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他。
“什么事？”
“我替您去抓药吧。”
“好，老夫腿脚不便，劳烦你替我跑一趟了。”
“哪里的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干瘦男子很快离开。
医佬却还原地发了会愣，随后才默默让开了位置，免得挡住后面病患的路。
他找了个墙角的位置坐下。
看着不断接待病患的江辰，还有在旁边时不时为他擦擦汗的崔云绣。
医佬心中一块大石头好似悄悄落地。
不过，好像还是少了点什么。
医佬扭头，发现那位柳知府家的姑娘，正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望着二人的方向。
她的眼里有不解，疑惑，以及一丝隐隐的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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