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故人非我(2)
“因为我不觉得你错了。想要活下去,从来就不是错。所谓出淤泥而不染,那是对圣人的,而我们,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所以,你又何错之有。身处一个人吃人的环境,善良单纯不过是愚不可及而已。”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神情虽淡,眼神却有隐隐的激动和泪光,“你真是这样想的?”
我点点头,“既然旁人不曾对你善良,就没人有资格要求你善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他盯着我看了又看,突然伸手将我抱住,头埋在我的肩膀,好像一直苦撑的溺水之人,终于见到了浮木。
砰砰砰,敲门声后,刘姑姑的声音响起,
“大人,东西找来了。”
阿宁将眼中的情绪整理了一番,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刘姑姑将鞭子和匕首放到桌上,看着我,依旧是担忧的眼神,再次试探的问道,
“大人,真的只能如此吗?”
“刘姑姑,你先下去吧。”
刘姑姑听了,只得告退。
阿宁看着鞭子和匕首,久久开不了口,也久久不敢看我,只闷闷的问我,“你真的愿意留在我身边吗?即使,即使......”
我看他这样,回想刚才他告诉我的,心中已有了答案,遂问道,
“可是宫里有贵人要见我?”
他有些诧异,却还是点点头,
“张贵妃召你明日进宫,大概是想对你威逼利诱,成为她探听消息的工具。”
我又继续道,“可你不想成为他们的眼线,让自己处于危境之中,也不愿意我被威逼胁迫成为他们的工具,所以,你必须让那贵人以为我不过是个不受重视没有利用价值的废物,对吗?”
他依旧点头,看来我猜的的不错。
我将桌上的鞭子拿起,一边把玩着鞭子,一边说,
“要让她们看到我过得惨没有利用价值,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们看到我身上的伤痕,一来可以坐实你的禽兽行径,二来也能让他们放弃对我的利用。既然如此,那你动手吧。”
我将鞭子递给他,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你竟然能想到这些,着实让人意外。”
我得意的笑笑,“我可是很聪明的。”
他也笑了,“对,很聪明。”
我索性将厚实的外衣都脱掉,只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对他说道,
“我这可算工伤,你可得给我补偿。”
“放心,没问题,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好嘞,那你动手吧,别打脸就行。”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挨打,从小到大,都只有我打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打我的,可今天,在另一个世界,我却甘愿受这鞭子的抽打,还有匕首的刻划,为了什么?我也说不清,或许是为了衣食无忧,为了有人庇护,又或许,是为了那一瞬间的悸动。
5,进宫
尽管阿宁很注意,但我的脖子上依然落下了一道红痕,他细致的给我上药,眼里满是心疼,嘴里一直说着抱歉,我安慰他,
“没事,脖子上的红痕不易遮掩,反而有利。”
第二天一早,阿宁就将我唤醒,昨晚他担心我伤口疼痛起身不便,还特意守在我的床边。
我穿上华丽的衣裳,戴上精致的首饰,刘姑姑问我要不要把脖子和手上的伤痕露出来,我摇摇头,
“这样反而刻意,要在最合适的时机让他们自己发现,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
出发前,阿宁特意叮嘱我,在贵妃面前只管装傻扮可怜就是,若是她提什么要求,便以害怕为由推脱,将所有缘由都推到他身上。我笑着让他放心,自己不会搞砸的,他在家等我回来就好。
我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公公进了宫,小公公对我颇为恭敬,想来是看着阿宁的面子。小公公领着我从一处侧门进入皇宫,门口还有一些排队等着出去进来的宫人们,想来是专门给下人通行的。
出门时天气还算晴朗,只是刚进到宫里,天空竟然开始飘起了雪花,还好出门时刘姑姑特意给我加了一件夹袄,所以倒不觉得有多冷。
小公公领着我七转八拐,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到贵妃娘娘的宫殿。
小公公前去通报,不一会儿,一个约么三十来岁的宫女就出来了,领着我进了偏殿。
进到殿内,我不敢抬头看斜靠在榻上的贵人,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磕头行礼。
好在贵妃并没有为难我的意思,立刻就让我起来了。
我低垂着头,静静等待着贵妃的训话。殿里熏着暖炉,十分暖和,我又穿得多,让我的伤口也有些发痒,十分难受。
贵妃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你就是刘公公新娶的媳妇儿?抬起头让本宫看看。”
我听话的将头抬起。
“长得倒也端正秀气。”
“谢娘娘夸奖。”
我声如蚊蚋,一副受宠若惊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贵妃娘娘问道,
“你可知今日本宫为何召你进宫?”
“民妇不知。”
“李公公可跟你提起过本宫?”
“回娘娘,提...提起过。”
“那你应该知道李公公的前任夫人乃是本宫的贴身侍女。”
“回娘娘,民妇听说过。”
“福生自小就跟在本宫身边,是我看着长大的,可她嫁人不过两月,竟然暴病身亡,着实让本宫心痛啊。”
说到这儿,贵妃故意停顿了一下,我心中却有些好笑,若真的情真意切,又怎么会轻易将她当作一件物品送人。但面上却是一副惋惜心痛的模样。
贵妃娘娘又拉着我说了一会儿她的侍女,还说看到我就让她想起了福生,对我也甚是喜欢。我自然一副诚惶诚恐、喜不自胜、感恩戴德的模样。
哎,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后宫里的妃子大多都死得早了,就这说话七拐八拐半天说不到正事上还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的聊天方式,心都要累死,多来几次人精气神都没了,还长什么命。
过了一会儿,贵妃才终于说到了重点上,大意是看到我就想起她那去世的侍女,为解她的思念之情让我常进宫来陪她聊聊天,当然,还委婉的让我向阿宁问问关于陛下的消息。还赐给我一支金海棠簪子,我恭敬的双手去接簪子,衣袖却滑落了下来,手臂上大片的鞭痕触目惊心,还有几道刀划的血痕更是刺目,看到的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贵妃没忍住,脱口问道,
“这是?”
我立刻跪下,哭着对贵妃磕头,
“求娘娘救救我。”
脖子上为了遮掩特意拉高的衣襟也滑落下来,露出一道清晰的鞭痕。
我对着贵妃大倒苦水,直说刘公公是如何虐待自己的,
“大人从不与我多说话,也不同我一起用膳,只有晚上才会来见我,昨天晚上,我伺候大人的时候,大人却说我叫声不够大,他不满意,就用鞭子抽我,还用匕首划我,他说他只喜欢听女人的惨叫,别的都让我闭嘴。”
我记得以前上网时看过,说身体有缺陷的男人,越喜欢听女人的尖叫,来满足自己变态的心理。
我又顺着刚才贵妃的话,
“既然娘娘想念福生,我愿意为奴为婢伺候娘娘,只求娘娘救我性命。”
然后又不住的磕头。
估计贵妃也没想到,原本是她要让我做事,结果我率先求她救命。一时反应不过来。
贵妃定了定神,很快又恢复了刚才镇静的模样,她脸上挂着心疼担忧的表情,亲自将我扶了起来,关切的说,
“你太年轻,或许是伺候不得要领,才惹得刘公公不快,这样吧,我派一个懂事的侍女去教教你,也顺便劝劝刘公公,你看可好?”
这是看我不得用,想直接塞人啊。
我立刻又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哭,
“求娘娘放我一条生路,我来的时候,大人警告我,若我敢给他惹麻烦,他绝不会放过我,求娘娘可怜可怜我。”
我直接把她塞的人说成是麻烦,估计也是出乎她意料的,像她们这种说话绕了又绕的人,猛然听我如此直白的说话,也有些发噎。
过了一会儿,贵妃似乎终于对我失去了耐心,打了个哈欠,她身边的侍女立刻说道,
“娘娘乏了,许氏你先告退吧。”
我装作还想要哀求的模样,顺利得到了侍女的一记眼神警告。
侍女将我领出了殿门,那领我进宫的小公公还在门口等着,侍女将我交给小公公,便转头离开了。
小公公带着我,从一条僻静的路出宫,以免冲撞了贵人。
只是不曾想,没有见到什么贵人,却见到一个被罚跪在雪里的小太监。
那个小太监看起来比小公公还小,还是个孩子模样,衣着单薄,甚至还光着脚。
雪愈发大了,他的身上落满了雪,像一个活体雪人。
再这样下去,这孩子只怕是要冻死。
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应该径直离开,可我想起阿宁对我说过的他刚入宫的处境,想来和这孩子也相差无几,心顿时软了。
我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想着将披风披在他身上就走,这样旁人也不知道。
可谁知,我刚将披风给孩子披上,孩子哆嗦着对我说谢谢,我一句不用谢还没说出口,就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甚是刺耳,
“大胆!淑妃娘娘亲口罚的人你也敢帮?好大的胆子。”
我抬头一看,一个身着紫色太监服的公公出现在我眼前,他的衣服上还绣着禽鸟,看来品级不低。
我身边的小公公见状连忙上前,恭敬的向他行了个礼,
“李公公,这位是刘公公的夫人,今日是受贵妃娘娘召令进宫,初次进宫不懂规矩,请李公公海涵,我们这就走。”
说着就要拉着我离开。
“慢着。”
李公公绕到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轻浮的瞟了我一眼,
“刘阳厝的女人?呵,既然这般不懂规矩,本公公今日就大发慈悲,帮他调教调教。”
说着对着他身边的几个太监吩咐,“给我带走。”
“李公公,不行啊,求您高抬贵手……”我身边的小公公赶紧求饶。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的人,还是不劳李公公费心了。”
我回头看去,阿宁身着和李公公一样的服饰,向我走来。
他走到我身边,余光瞥了我一眼,又低头看了看那跪着的小太监,看着李公公,笑着说,
“想不到淑妃娘娘诸事繁忙,竟然有时间亲自处罚一个直殿监的洒扫太监,赶明真得跟陛下说说娘娘的辛苦才是,您说是吗,李公公。”
李公公看着阿宁面无表情,一瞬后却笑出了声,
“听说刘公公新娶的夫人不得您喜欢,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就是不知贵妃娘娘知道了,会不会也为你感到高兴呢?”
“这就不劳李公公操心了,我这个人,一向护短,便是只阿猫阿狗,只要是我的,打骂也好,调教也好,我向来不喜旁人插手,这一点,师父也是知道的。”
阿宁一提到师父,李公公立刻变了脸色,又瞥了我一眼,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李公公离开后,阿宁让小公公先退下,待小公公退下后,他才转过头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所犯何事,是谁罚你跪在此处的?”
小太监还披着我的披风,依然冻的直哆嗦,
“回,回大人,小人名叫小山,洒扫文渊阁时,不慎将水撒到掌司大人的靴子上,掌司大人便罚小的在此处跪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便是四个小时,这天寒地冻的,这人不死怕也废了。仅仅是因为不慎洒了几滴水,便要受如此重的惩罚,让我不禁瞠目结舌。
我下意识想拉拉阿宁的衣角,可手伸了一半便缩了回来,我想起这里是皇宫,想起刚刚李公公的针对,怕再给他添麻烦。
谁知阿宁低头看了一眼我停在半空的手,嘴角扬起一点弧度,转头将腰间的腰牌取下递给他,并对小太监说道,
“你起来不用跪了,回去休息就是,若是有人找你麻烦,你就将这腰牌拿给他看,两日后收拾好东西,拿这腰牌到司礼监找我。”
小太监哆哆嗦嗦的接过腰牌,待看清腰牌上的花纹时又给阿宁磕了好几个头,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阿宁带着我出了宫门,门口早有一辆马车在等候,上车以后,里面竟然还有取暖的碳炉,我将手伸向炉子烤着,转头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吗?”
阿宁一边用他暖和的手来为我暖手,一边回答,
“哦,临时有点事儿要我来处理一下。”
我看着他,嘴角忍不住的上扬,明明是不放心我,还嘴硬。我也不戳破,岔开话题问道,
“我听李公公叫你刘阳厝,这是怎么回事?”
阿宁笑着回道,
“我本名刘予宁,但因为宁字同宁王名号相撞,为避讳,师父便重新给我取了刘阳厝这个名字。”
“原来是这样。”我思索片刻道,“不过我觉得,还是予宁好听,予你一世安宁,多好的寓意。”
阿宁听完,也笑了,
“予你一世安宁,是啊,多好的寓意。”
6,上学
回到家,刘姑姑早就等在门口,见我回来,从头到脚的检查了一遍,神色才放松下来。我笑着拉着刘姑姑的手说,
“姑姑,您放心,我没事,有大人护着我,我就是去宫里走了一趟而已。”
刘姑姑又恭敬的向我和阿宁行了一礼,说午膳已经备好。
我这才发觉已经过了饭点但我还没吃饭,肚里早就空空了。
许是上次吃饭我说了我爱吃甜的,准备的菜肴也大多是糖醋口味的,我吃的甚是开心。竟一个没注意,吃的有点撑了。
阿宁就看着我笑,我有些羞赧,
“笑什么笑,不就......就吃多了点嘛。”
“扑哧。”
“你,你还笑。”
说着我转过身不想理他,阿宁这才止了笑,牵起我的手说,
“走吧,现在雪也停了,正好去院子里消消食。”
我们途经花园,红梅花上落的白雪还未消融,好一幅雪映红梅的景致,煞是好看。我正要指给他看,阿宁却先指着几株绿叶的茶花树道,
“这山茶花起花苞了,再过一月就能开花了。”
我仔细看去,那浓密的绿叶中,竟然真的隐藏着几个小小的花苞。
“这是白山茶,花姿丰盈,雅而不俗,到时你定会十分欢喜。”
我想了想记忆里山茶花的样子,却不自觉想起那个梦里绣在手绢上的茶花,那看绣花的小女孩儿,似乎就十分喜爱那山茶花。银茶银茶,可不就是白茶的意思吗。
想来他也是这般想的,以为我定然喜欢山茶花。
我笑了笑,
“白山茶花虽然好看,但我最喜欢的却不是它。”
“嗯?怎么会?”
他表示疑惑。
我继续道,
“我现在最喜欢的,是荷花。”
“为什么?”他依然表示不理解的样子。
我笑得明媚,“因为好吃啊。”
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好吃?”
“对啊,荷花可以做荷花酥,叶子可以熬荷叶粥,更不用说莲子和莲藕了,不管怎么做都好吃,一年四季都能吃,不会让人饿肚子,怎么让人不喜欢。”
阿宁听了却有些沉默,
“你之前,吃了不少苦。”
说着,竟然将我拥入怀中,我能感受到他的心疼。
可是,吃苦的人不是我啊,这一份心疼也不是对我的。
我挣开他的怀抱,故作轻松的笑笑,
“没事,都过去啦。”
阿宁在家里又待了两天,每天除了上午在书房忙碌,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懂事的不去问。
其余时间,他都陪着我说话玩乐,照顾我吃药换药。
我大着胆子要教他斗地主,一同玩耍的云卷云舒都瑟瑟缩缩,似乎有些畏惧,我却还在他脸上贴纸条。
不过玩了几把后,阿宁很快摸清了玩法,我便不太容易赢他了,反而被他往我脸上贴满了纸条。
两天下来,云卷云舒也没那么畏惧他了,只有刘姑姑时不时进来给我们添茶水送零食,然后一脸无奈的看着我。
第三天,我醒来时,屋子里早已没了他的痕迹,前两天刘姑姑往屋子里放了个睡榻,我摸了摸睡榻,早已没有了温度。
他离开的两天里,我都有些蔫蔫的,连打牌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刘姑姑却在此时搬着一大箱子的账册过来找我,说大人让她教我管家理事,好好履行我作为当家女主人的职责。
呃,我看着那一个个的古文字,我连字都认不全乎,别说管账理事儿了。
可刘姑姑说了,大人专门给我请了识字的师父,至于管账和管家,都有刘姑姑自己亲自教我。
我仿佛回到了在学校被作业支配的恐惧,我是真没想到,都穿越了,我还是没摆脱上学的命运。
接下来的两三个月,阿宁只回来了三次,每次还都待不了两天就走了。
云舒说可能因为陛下刚刚狩猎回来,身边事务繁多,所以没有什么时间回来。
不过他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带我出去玩。
事实证明,任何一个时代的女子都喜欢逛街买买买,而任何一个时代的男人都对陪女人逛街这件事愁眉苦脸。
好闻的香料,我喜欢,看看他,买。
精致的首饰,我好喜欢,看看他,又买。
好看的布料,手感真好,正要看他,银子已经出去了。
新奇的玩具,从来没见过的,正要问价,老板已经开始给我打包了。
看着他拎着沉甸甸的一大堆东西,我好心的问他,
“可还拎的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没事,你只管逛,逛开心了。”
看他一脸我还行的样子,我笑着说,
“好嘞,那咱们再去南斜街逛逛。”
“等等。”
“嗯?怎么了”我故意问道。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先去找个人把东西送回去。”
哈哈哈,我不厚道的笑了。小样,逞什么能。
回去的时候,刘姑姑看着我们拎回来的东西眼睛都直了,不知道是没见过这么能买的人,还是没见过这样乖乖拎东西的阿宁。
阿宁将东西一放下就摊在了椅子上。我也不管他,任他歇着,自己则忙着将买回来的东西分类。
这头花新奇好看,颜色娇俏,分两只给云卷云舒。
这布料颜色偏深,刘姑姑辛苦,正好送她做一身新衣服。
这点心软软糯糯的,特别适合牙口不好的人,那教我识字的老管事应该喜欢,让他看在点心的面子上少给我布置点作业。
还有这香料,真好闻,据说还能驱蚊,眼看着要立夏了,让刘姑姑教教我,给阿宁缝个香囊带着。
刘姑姑他们收到礼物,都惊讶了半天,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是在送他们东西。
在他们的世界观里,主人都是赏赐下人东西,从不曾听说主人送下人礼物的。
刘姑姑他们收下东西,神情都有些动容。
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阿宁才从椅子上起来。
大概是体力消耗过多,觉得饭都格外的香。
我试探的问他,能不能别让我学管账管事了?
他挑挑眉,看着我,
“怎么?不想学了?当初是谁说的想象中的女主人是管事管账管人的?”
“我就是觉得,刘姑姑管的挺好的,就别让她增加工作量了,教我这么个笨蛋,太费心了。”
“是吗?”他戏谑的看着我。
“可不是嘛,你看刘姑姑平时管家就很劳心劳力了,还要来教我,我又笨,万一把刘姑姑气的血压升高怎么办?”
“血,什么升高”
“呃,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刘姑姑辛苦,就让她少操点心吧。”
我说的情真意切,这识字我可以继续学,毕竟是个必备技能,可这管家......emmm,我还是算了吧,太劳心劳力了,我懒,不想动。
正在我眼巴巴看着阿宁的时候,阿宁却对着我身后说道,
“刘姑姑,你觉得呢?”
我猛地回头,才发现刘姑姑就站在我身后,这感觉,这场景,就好像在背后发牢骚说自己不想上学不想写作业却被那老师抓个正着一样。
刘姑姑笑眯眯的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慈爱,我却觉得怎么有些后背发凉。
果然,刘姑姑对阿宁说道,
“夫人十分聪慧,一点就透,老奴不费心,能教夫人这样聪慧的学生,是我的荣幸才是。”
Ohno,我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学,我是逃不了了。
谁知阿宁听了,竟然说
“既然夫人聪慧,那就再给夫人多安排一些课程,琴棋书画和女工刺绣也都安排上吧。刘姑姑可要督促夫人好好学习才是。”
???
我的脑海里闪过三个问号,什么情况,我这任务不减反增?
当即,我就表示了抗议。
但是,抗议无效。
于是乎,有了阿宁的吩咐,刘姑姑教育起我来更是得心应手了。
我每天的学习时间也从每天下午变成了每天上午下午和晚上。
说出去谁敢信,我一个穿越者,穿越后的主要任务,居然还是上学!
上午,老管事教我认字,刘姑姑教我管家看账本。
下午,会有一个老绣娘来教我刺绣女工,还有一个老嬷嬷来教我弹琴下棋。
晚上,还有书法课和绘画课。
我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苦苦坚持了一个月,累的我是面黄肌瘦,形容憔悴。
还是刘姑姑心疼我,看我于弹琴画画上着实是没什么天赋,便请示了阿宁,给我减了这两门。
据说刘姑姑本来看我手笨,常被针扎手,建议再把女工刺绣这门课给我减了的,可是阿宁没答应。
不过好歹减了两门课,我也轻松了许多,其实除了识字管家刺绣这三门课要求严格,那棋艺和书法和兴趣课差不多。
如此,我也有了更多的玩乐时间。
可是,这个时代,没手机没无线没电脑,有什么好玩儿的呢?
事实证明,人啊,都是逼出来的,尤其是我这种鬼点子特别多,还特别爱玩儿的人。
既然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
于是乎,我拉着云卷云舒打牌打麻将,捏泥巴,折纸,跳绳,到最后,我竟然拉着府里的人一起玩儿狼人杀。
刘姑姑本来想管管我,但是,架不住狼人杀和打麻将好玩儿,再加上我给面子的求饶撒娇,云卷云舒也在一旁帮腔,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时间一晃就又是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我虽然玩儿的开心,但我的学习也没落下。
事实证明,刘姑姑的眼光十分不错,慧眼识珠,我果真十分聪慧,识字自不必说,连管家刺绣这两门对我而言纯白纸的课程,我竟然也会的有模有样了。
自然,阿宁的香囊我也亲手给他做好了。
可他居然嫌弃那香囊上绣花粗糙。
我正要一气之下收回来不给他,他却将香囊高举着,我个子矮小够不着,急得团团转。
情急之下,我直接跳上了凳子,可是重心不稳,一把栽在了他身上。
结果就是,我们俩双双跌落在地,他也正好做了我的肉垫。
只是,落地的时候,离得好近啊,差一点,就亲上了。
我慌忙起身,脸颊也有些发烫。
他似乎也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轻声开口,
“这香囊,我很喜欢,要不,你就别要回去了。”
我虽然仍旧脸红羞涩,却忍不住扬了扬嘴角,轻轻点了点头。
7,阿宁的生日
七月底,正是酷暑难耐的时节。
刘姑姑知道我怕热,特意在我的屋子里放了好几盆冰。
云卷云舒也和我混得很熟了,刘姑姑不在的时候,时常同我没大没小的说话玩笑,自然,我也被她们评为史上最好女主人。
对此,我欣然接受。
还不到七月,我就让管事每日买一些时令多汁的水果回来,每天浸在井里,在中午最热的时候取出分发给府中众人消暑。至于云卷云舒二人,我更是直接让她们在我屋子里待一整天,蹭蹭我屋里的冰块。
云卷最是怕热,激动的要给我磕头,直言下辈子还要做我的丫鬟。
我回她说,
“做什么丫鬟,做我姐妹不好吗?”
云卷却惶恐的说,“这怎么敢。”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于这个时代的下人来说,这样的想法太过于僭越。
遂故作轻松的回道,
“反正都是做梦嘛,就不用那么克制啦。”
说着轻松的笑了起来,她俩受我感染,也跟着笑了。
本来我也叫了刘姑姑一起,奈何刘姑姑总是说于理不合,或是推脱自己事务繁忙,我也只得作罢。
每天我上完课,就和云卷云舒窝在屋子里打牌,闲聊时云卷无意说道,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感觉自从夫人来了后,日子都变快了。”
云舒打趣她道,
“咱们天天在夫人这儿蹭吃蹭喝蹭冰块儿,这惬意的,能不快嘛?”
“对对对,说到底还是因为夫人人美心善,对我们好。”
说着,云卷还狗腿的对我作揖。
我笑着拍了她一下,
“行了,别贫了,该你出牌了。”
这两丫头,性子是越来越活泼了。
云卷不再卖乖,又和我们说笑起来,她性子比云舒更活泼一些,所以话也更多。
她无意中说道,
“眼看就七月底了,再过半月,大人生辰就到了。”
原本我正在专心致志的看牌,却在听到这话时一顿,我追问道,
“大人生辰要到了?什么时候?”
“夫人不知道吗?大人是八月十二的生辰。”
“呃,这不重要。”我讪讪的笑了两声,接着问,
“那大人每年生辰都怎么过的啊?”
云舒回道,
“大人的生辰,除了前年宴请了宾客以外,其余时候从未见大人过过寿辰,大人也不一定会回来,不过每年都会有各个府的送来生辰贺礼,都是刘姑姑在打理。”
我问道,
“那,他今年会回来吗?”
“不知道。”云舒回道。
我想了想,算了,等他下次回来的时候问问他。
我又问了问阿宁平日里都喜欢什么,结果云卷云舒想了许久,最后给我了一句,大人喜欢吃包子。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出门时,他大晚上点了一桌子的包子,想来,的确是很喜欢包子的。
要不,亲手做个包子?
至于为什么不搞点创新做个生日蛋糕啥的?不好意思,本人不会。
包子嘛,大不了让厨子师父教教我呗,重要的是心意不是。
我从来不高估自己的厨艺和学习能力,于是,第二天就找了师傅来教我。
师傅告诉我说,要想包子好吃,关键在于皮和馅,皮要松软,陷要鲜美。
皮松软的关键在和面,而馅鲜美的关键在于调味。
除此之外,要想包子好看,关键在于捏褶的技巧以及蒸制的火候时间。
师傅给我示范了好几遍,我十分用心的想要将其学好。
但是,我看着案板上那几个破了皮,瘪了肚,歪歪扭扭的包子,再看看一旁师傅包的,着实有些惨不忍睹。
不过没事儿,这才第一天嘛,还有时间呢,加油,慢慢来,我暗暗为自己加油打气。
八月十二,我早早的就起床做准备,和面,擀皮,调馅。做好准备后,就开始眼巴巴的望着门口。果然,从早上开始,上门来送礼的人就络绎不绝,不过刘姑姑很显然已经习惯了,处理的有条不紊。
前几天,阿宁就传回来消息,说今天会回来一趟。
我眼巴巴的等啊等,终于看到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又期待的身影。我连围裙都没有解,就上前去迎接他。
他却看着我直笑,我不明所以,好奇的看着他,
“你笑什么?”
他伸出手指头在我脸上刮了一下,我的心跳刹那间仿佛慢了半拍,抬眼看到他手指上沾着白白的面粉。
我不在乎的用手背蹭了蹭,
“嘻嘻,一会儿给你个惊喜。你先回屋等着。”
说着,我就转身蹦蹦跳跳的向厨房走去。
半个时辰后,我带着云卷云舒,端着我亲手做的包子和寿桃,寿桃上还插着蜡烛。
一进门,却看到倚靠在桌上的阿宁,闭着双眼,好像睡着了一样。
我知道在宫里当差的辛苦。听说这段时间陛下身体不太好,宫里局势十分不太平,他身份特殊,想来更是辛苦。
我没有惊动他,轻轻将包子和寿桃放下,就让云卷云舒出去了,自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隔着桌子,静静的看着他。
他的脸更加清瘦了,眉毛细长高挑,睫毛长长的垂着,鼻子不算太挺,却十分清秀,嘴巴,红润润的,整体看上去,倒不像个男孩子,倒像个清秀的女孩子。
我听闻后宫中,长得好看的太监往往比好看的宫女还危险,真不知道长得这样好看的他,是怎样在吃人的后宫里活下来,还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的位置。想必,他一定吃了很多的苦,连睡觉都皱着眉头。
我想起新婚那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仆人,或许,我眼中温柔的他,并不是他的全部。
一刻钟以后,他才睁眼醒来,看到我,
“我怎么睡着了。你怎么不叫我?”他语气温柔,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呃呃,那个,想着你累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他用手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
“你是给我准备什么惊喜了?还弄的神神秘秘的。”
我拉着他来到桌前,看着眼前的包子还有寿桃,伸手摸了摸盘子,
“有些凉了。”
“没关系,天气也不凉,这个温度正好。”
我把寿桃上的蜡烛点上,
“好吧,那你先吹蜡烛,许愿,然后尝尝我做的包子。”
他听我的指挥,我为他唱了生日歌,让他吹蜡烛许愿,他的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愈发清亮柔和。
许完愿后,他拿起一个包子,我紧张的看着他,
“好吃吗?”
他做出认真品尝的样子,然后才点点头,
“嗯。”
“嗯?就一个字?”
我辛辛苦苦准备了大半个月的,他就一个字?我简直想打人。他看着快要炸毛的我,扑哧笑了,
“逗你的,好吃,很好吃。”
“有多好吃?”
“唔,大概是我吃过的第二好吃的包子。”
??
“为什么是第二好吃的,那第一好吃是谁做的?”
阿宁却突然安静下来了,我好奇的看着他,难道是有什么故事?
“呃,那个,你要是不想说就不......”
“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顿了顿,看着我,
“我小时候父母双亡,流浪了挺长一段时间,挨饿受冻更是家常便饭,有一次,我快要饿死在路边,有一个小女孩儿给了我一只包子,那是我记忆里最美味的包子。”
我听了,看了看他,情不自禁的,想要伸手抱抱他,却最终怂的缩回了手,好像,我和他之间,并没有......
我安慰道,语气轻松的说,
“好啦好啦,我允许你把我排第二。”
他看着我,眼神闪动,最后化为了温柔的一笑。
阿宁生日只在家待了半天就离开了,此后两个月,都没有回来。只不过时常会差人给我送些小东西小纸条什么的。
每次收到东西,我都欢天喜地,或许是我太不矜持,云卷云舒每次看着我都要笑话我,连刘姑姑都忍不住偷笑。
两月过后,听说陛下的身体好了,那些上下蹦跶的妃子皇子们也消停了,他也终于能轻松一些,每个月都能回来两三次。
他从来不会对我主动提起皇帝朝堂的事,我也没有过问,虽然他对我好,但我也得知道分寸。有时候好奇心会害死人,这一点,我早就懂了。
但是,看着他终于放松下来的眉头,我第一次在心里为一个陌生人祈祷,希望皇帝可以健健康康,长命百岁,这样,我的阿宁,至少还有片刻的安宁。
等等,什么时候成我的阿宁了?
好像有点,不太矜持。
8,阿宁的礼物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院子里的腊梅都开了。
腊梅花香冷冽缥缈,我甚是喜欢,剪了好些来插瓶。
教我管理铺子的老师懂一点医理,对我说腊梅花泡水有开胃散郁和止咳的功效,没错,我现在不仅要学管家,还要学管铺子。
老师说她丈夫最近有些咳嗽,需要腊梅花入药,能不能送她一些,我就大方的送了她好多,还对她说,不够再来拿,管够。
“想不到甜甜这么大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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