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孔雀东南

暮色四合，英租界东方汇理银行的灯火依然明亮。

威廉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十六铺码头。码头上，一艘艘轮船正在装卸货物，蒸汽的鸣笛声不绝于耳。

"Mr.  William，"史密斯推门进来，"沈夫人到了。"

"请她进来。"

沈若兰款步而入，手中拿着一份文件。

"晚上好，威廉先生。"她说，"我带来了您要的东西。"

威廉接过文件，仔细翻看："这就是......"

"是的。"沈若兰说，"这是康济堂这十年来的真实账目。每一笔交易，每一个数字，都清清楚楚。"

威廉眉头微皱："这些数字，和张督军提供的完全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沈若兰说，"因为那些都是假的。是他们用来掩盖真相的烟雾弹。"

正说着，齐老爷子也来了。

"若兰贤侄。"他一进来就说，"出事了。"

"又怎么了？"

"张夫人......"齐老爷子说，"她把所有的事都推到程远山身上了。"

沈若兰不动声色："说说看。"

"她在领事馆说，"齐老爷子压低声音，"说这些年康济堂的一切违法勾当，都是程远山一手策划的。而张督军，只是被蒙在鼓里。"

威廉冷笑一声："真是好算计。"

"不只是这样。"齐老爷子继续说，"她还说，程远山私下里和日本人勾结，想要控制整个上海滩的金融命脉。"

沈若兰走到窗前："齐伯父，您觉得他们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这......"齐老爷子迟疑道，"是想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程远山身上？"

"不。"沈若兰说，"他们是想借此机会，让英国人插手这件事。"

正说着，宋玉芙匆匆赶来。

"若兰姨，"她气喘吁吁地说，"三井财团那边有动静了。"

"什么动静？"

"他们派了新的代表来上海。"宋玉芙说，"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们带来了一份新的协议。"宋玉芙说，"说是要和英国银行合作，共同接管康济堂的资产。"

威廉看向沈若兰："Mrs.  Cheng，您觉得......"

"我觉得，"沈若兰说，"是时候让他们看看真正的账本了。"

就在此时，德利銮在门外轻声说："夫人，柳老爷子来了。"

柳老爷子大步走进来，脸色凝重。

"若兰，"他说，"事情有变。"

"什么变化？"

"英国领事馆，"柳老爷子说，"他们似乎相信了张夫人的话。"

沈若兰不以为然："他们当然会信。"

"为什么？"

"因为这正是他们想要的。"沈若兰说，"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接管康济堂的理由。"

威廉插话："但是Mrs.  Cheng，如果真的让三井财团参与进来......"

"放心。"沈若兰说，"我已经准备好了另一份礼物。"

她从手包里取出一个信封，交给威廉。

威廉打开一看，脸色大变："这是......"

"这是三井财团在满洲的秘密投资记录。"沈若兰说，"他们是如何暗中支持某些势力，试图分裂中国的证据。"

齐老爷子倒吸一口冷气："若兰贤侄，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

"从宋伯父留下的密室里。"沈若兰说，"他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正说着，外面又传来一阵骚动。

"报告！"一个职员跑进来，"三井财团的代表到了！"

威廉看向沈若兰："Mrs.  Cheng，要见他们吗？"

"当然要见。"沈若兰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衣襟，"这场好戏，总要有人来唱主角。"

三井财团的代表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自称山田太郎。

"沈夫人。"他操着生硬的中文说，"久仰大名。"

沈若兰微微点头："山田先生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是这样的。"山田说，"关于康济堂的事情，我们有一个新的提议。"

"哦？说说看。"

山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们拟定的合作方案。简单来说，就是由三井财团和英国银行共同接管康济堂的资产，然后......"

"然后重组康济堂？"沈若兰打断他。

"正是。"山田说，"我们会注入新的资金，让康济堂重新......"

"重新成为你们在中国的白手套？"沈若兰冷笑。

山田脸色一变："沈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沈若兰没有回答，而是转向威廉："威廉先生，我想请问一下，如果有人利用商业投资作为幌子，暗中从事分裂活动，按照英国法律，应该如何处置？"

威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将是非常严重的犯罪。"

山田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沈夫人，您这是在暗示什么？"

"我没有暗示什么。"沈若兰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她转向齐老爷子："齐伯父，您说是不是？"

齐老爷子点头："确实如此。"

山田站起身："沈夫人，我想您可能误会了什么。我们三井财团......"

"误会？"沈若兰冷笑，"那这些又是什么？"

她示意威廉将那份文件递给山田。

山田接过文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这......"他的手开始发抖。

"这就是三井财团这些年的真实投资记录。"沈若兰说，"每一笔资金的去向，每一个秘密的约定，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山田额头开始冒汗："这些文件......"

"这些文件已经同时送到了英国领事馆和法国领事馆。"沈若兰说，"相信他们会对这些内容很感兴趣。"

山田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沈夫人，我们可以谈......"

"不必了。"沈若兰说，"请转告三井财团的诸位，从今天起，康济堂的事情，不劳他们操心了。"

等山田落荒而逃，威廉才说："Mrs.  Cheng，您这一手......"

"这一手是不是太狠了？"沈若兰说，"但有些人，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才能让他们明白。"

正说着，小翠匆匆进来。

"夫人，"她说，"张夫人那边......"

"怎么了？"

"她......"小翠说，"她刚刚带着女儿离开了上海。"

沈若兰露出一丝笑意："看来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齐老爷子问。

"明白有些事，不是光靠耍手段就能解决的。"沈若兰说，"有时候，真相才是最好的武器。"

夜色渐深，英租界的灯火依然明亮。威廉站在窗前，看着沈若兰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他喃喃自语。

史密斯在一旁说："是啊。她不只赢得了这场博弈，还彻底改变了上海滩的格局。"

威廉点点头："从今天起，恐怕没有人敢小看她了。"

回到听雨轩，程远山正在等她。

"若兰......"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沈若兰说，"但有些事，该做的还是要做。"

"可是......"

"没有可是。"沈若兰说，"这些年，你做错了太多事。现在，是该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程远山沉默良久："我明白了。"

"去休息吧。"沈若兰说，"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等程远山离开，沈清韵走进来。

"母亲，"她说，"我听说三井财团的人......"

"都解决了。"沈若兰说，"从今天起，康济堂将重新开始。"

"那父亲他......"

"你父亲需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沈若兰说，"但这不代表康济堂就要完。"

沈清韵若有所思："母亲，您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是吗？"

沈若兰看着窗外的夜色："有些事，必须要有人来做。而我，只是在完成你外公未完成的事业。"

窗外，十六铺码头的灯火依然明亮。远处，一艘轮船正缓缓驶离港口，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而在这个不眠之夜，上海滩的格局，已经悄然改变。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开始。

就像那只展翅欲飞的孔雀，用自己的方式，在商界的丛林中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而这一切的背后，是一个女人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和智慧。

第二天清晨，各大报纸的头版都刊登了同一条新闻：康济堂重组，沈若兰正式接任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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