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祸不单行
1
柳植才回过神,方棠的车子就已经加速冲了出去,几秒钟后,她拐上了主道。
“你别急,慢慢说,现在情况怎样?伤在哪里?有没有伤到大动脉?”柳植沉声说。
他和方棠的手松开,方棠插话:“我们过去最快也要二十分钟。”
夏秋哭到语无伦次,方棠第一次见好友如此惊慌失措,心里紧了又紧,心疼得要命。
她给柳植眼神,暗示他只问伤情,其他什么都不要问。
柳植自然明白,那边,夏秋的电话被急诊室另一个医生拿过去,平和快速地开始描述伤情。
患者焦凤英,今年63岁,身高158,体重110斤,二十分钟前被利刃刺伤,伤口两处,一处位于腹部,一处位于肺部,血压降低至60/40,失血量已经超过两千……
腹部胃破裂,胸腔膜已经形成开放性气胸,纵隔向健侧移位,健侧肺亦开始萎缩,同期,换气功能障碍,纵隔摆动引起心脏大血管扭曲,静脉血回流受阻。
“伤者已经开始出现失血性休克……内出血在加剧……”医生的声音背景是隐隐的夏秋的哭声,听着让人心碎。
“柳主任,你什么时候能到?钱组长、林医生都到了,他们准备进手术室了。”
柳植看了一眼方棠,方棠嘴角抿了一下:“十分钟,我们会尽快。”
手机还给夏秋,柳植也把话筒放在方棠耳朵边。
“别哭了!”方棠的嗓音严厉,半点不见平日里的清脆,变得低沉,像来自心脏深处的闷声。
“陶小年呢?”她问,“孩子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没有……没有……”夏秋很快收拾起眼泪,“我是接到120电话赶过来的,我也才刚到。”
方棠皱了皱眉,又问她通知陶泽丰没有?
夏秋说通知了,可陶泽丰还在江西,刚下酒席,和人喝酒喝得人事不知的。
方棠停了一下,又问了一句,那你大伯子呢?也联系不上吗?
“我说了,他们说,他们说明天一早过来,都过来。”
夏秋吸了好几口气,哽了哽,低声说:“是那个偷拍的人,方棠,是那个偷拍的人。”
方棠骂了一句脏话。
2
夏秋家在16栋,对面的那一栋,是18栋,这两栋,是整个小区的黄金楼栋。
对面14楼的1402,住着一个所谓的“天文爱好者”,姓厉,叫厉超,他就是这次捅人的凶手。
十天前,夏秋坚持报了警,论坛那边的视频很快被管理员下架,但事情的发酵,并没有停止。
这个厉超,曾经拍过不少星空、云朵之类的东西,也放到过论坛上,只是一直没有什么人捧场,点击率也不高,是一个业余爱好者。
不知道是闲极无聊还是趣味恶俗,或者干脆就是心理有问题,他除了看天空,偶尔也会看小区,看行人,也偷窥对面楼栋的小区邻居。
这种行径只要他不说,没人知道,也没人发现。
直到他因为和人赌气,打了一个赌。
“论坛有人说他拍的东西没人看,没人气,是垃圾,冷嘲热讽之下,他就把偷拍到的视频发了出来,随意剪辑马赛克了一下,就是我那个。”
医院走廊上,手术室门口,夏秋坐在椅子上不停颤抖着,陪伴她的,是方棠,还有夏父夏商周。
杜雪梅在家里带外孙,陶小年离不开人。
这种视频很好查,只要警察认真,夏秋报案的第二天,警察就锁定了厉超,上门去找他说话,他一看不对,就逃之夭夭了。
“论坛先删除的,可能在那个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了,所以警察上门没扑到人。”
这种事,没扑到人,警察就走了,接下来的几天来了几趟,依然是家中无人。
警察也就去忙其他事情了,想着等过两天再来。
警察一走,厉超就回了小区,他在家里躲了两天发现没人管他了,就开始大摇大摆正常出门,仿佛这件事已经烟消云散,雁过无痕。
警察很忙,有不忙的人,就是陶妈妈。
3
陶妈妈这几天要说心里没有一点后悔,那是不对的,但她这个人,即使后悔,也是别树一帜极具个人特色的。
她这辈子没向小辈低过头,她认为自己的功劳和苦劳最大,就算手段有不妥,但出发点总是好的,又是长辈。
所以,哪怕天王老子都有可能犯错,可她焦凤英,绝对不可能有错。
对夏秋这个媳妇,她是一千一万个看不上,那种看不上不是上下的看不上,而是生活阶层圈子完全不同的看不上。
她没办法理解夏秋,就比如让夏秋羞愤至死的“办事途中有人闯入”这件事,她是打心眼里没觉得“这有什么”。
都是结了婚的女人,娃也生了,另一个还是自己的儿子,装腔作势做什么?又不是外人。
你真那么要脸、讲自尊,那你不要去医院生娃啊,你去医院生娃不也是让人看光光的嘛。
这件事她没错,那其他的事,更是没错的。
孩子爱玩游戏有理吗?勤俭持家有什么错?早起?那就更没错了。
她的后悔,只在一个地方,就是夏秋是个有钱的儿媳妇,如果真走了,真闹僵了,自己小儿子日子难过。
小儿子有多喜欢夏秋,她是知道的,就算为了小儿子,她也不能把这个家给弄散啰。
从陶泽丰嘴里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被人拍了视频,夏秋坚持不回家,说不安全。陶泽丰不好说老娘不好,他只能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搪塞。
既然如此,那她就去给她弄安全啰,只要把坏人绳之以法,儿媳妇就会回家了,小儿子也不会不高兴了。
小儿子正在老家帮大儿子呢,兄弟就应该这样互相帮助,这时候,她不能让后方出事,影响小儿子做事的心情。
陶妈妈上门去找厉超了,要他亲自登门给自己儿媳妇道歉,最好去自首,接受法律严惩。
厉超如何会看上这个外地老太太,干瘦矮小,他一只手可以拎起好几个。
第一次,他轰了老太太出门,没两个小时,老太太又来了,他又轰了一次,然后第三次,第四次。
他不想离开家了,陶妈妈也不让他离开,老太太搬了个凳子,坐在了他家门口,和他耗上了。
“于是又打又闹又吵,今天晚上不知道怎么了?那人动了刀子。”
夏秋捂着脸,说着从110警察那边了解到的一些皮毛,她的叹息深深地从喉间溢出,听起来很像哭泣。
4
方棠半天没吱声,她感觉自己说什么都不对,陶妈妈这两刀,把自己送进了手术室,弄了个生命垂危。
“你别担心,柳植在里面呢。”她轻轻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用力搂了搂。
是啊,柳植在里面呢,手术已经进行了三个小时了,柳植也好,老钱也好,还有其他科室的医生,没有一个人出来。
可千万别出事啊,不然夏秋得内疚死。
果然,夏秋在一边掉眼泪,一边掉一边问方棠:“棠棠,你说泽丰回来会不会怪我,怪我不肯回家,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方棠回头看着闺蜜,想说你扯什么蛋呢,你家泽丰会是这种青红皂白都不分的人嘛,不会的。
却没法开口。
四个人里,她是唯一的外地人,俗称北漂。
大家里,她和前夫余韦德,夏秋家的陶泽丰,他们三个是外地人在北京。
她理解陶泽丰,在某些层面上,她理解的那个陶泽丰,是夏秋远远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的——陶泽丰。
就像夏秋永远都不会真正从根上理解,陶泽丰对那个穷乡僻壤的山沟沟会有什么想念。
而陶泽丰想吃的月亮豆巴子,赣南腊肉,板鸭,清明果,南瓜酱,烫皮……那都是他记忆中最美的味道。
那些乡愁和思念,混合着血脉亲情,是陶泽丰躲不过去,也舍不得抛弃的沉甸甸的大山。
在这些东西里再加上今天的这幕惨剧,方棠不知道,如果万一陶妈妈有个意外,陶泽丰会不会怪罪夏秋。
她说不出安慰的话,她也不知道。
5
手术进行了近8个小时,直到天都亮了的清晨,柳植才从里面出来。
“应该没事了,在缝合,我先出来说一声,你别担心了,注意指数变化,这三天还属于易感期,先进ICU观察吧。”
柳植连手术服都没脱,上面还残留着一点飞溅的血迹,他边说边脱,赶得很急。
夏秋张手就抱了上去,抱住柳植放声大哭起来。
柳植搂着她,另一只手拿着脱到一大半的手术服,方棠给他褪下最后那只袖子,柳植一脸疲惫,却笑着抱着夏秋,轻轻摸她的后脑勺。
“小夏秋难过了?没事的,有我在,死人都能给拽回来。”
他声音里的调侃很温暖,嘴里安抚着夏秋,眼睛看着方棠,对她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方棠也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柳植下意识摆了摆头,两人相视一笑。
“陶妈妈要等会儿才出来,你们等还是不等?”柳植问,紧接着又说,“其实你们等也没用,她全麻,暂时不会醒。”
醒了也没用,陶妈妈会被推进重症监护室待几天,有护士有医生,他们暂时谁都进不去。
最近一次的探望,要在24小时之后。
“走吧,去休息吧,天亮了,你们请半天假好好休息一下,醒来还各有各的事呢。”柳植赶她们,“都中年女人了,经不住熬的,别熬了。”
夏秋破涕为笑,打了柳植一下,方棠拉着闺蜜就走,夏秋这一晚太累了,可得休息休息。
夏秋给陶泽丰兄弟发了消息后,又折腾了好一会,她睡不着,心里七上八下。
方棠给她泡了杯安眠茶,逼着她吃了点东西,然后强迫她躺下,盯着她直到快八点才真正合上了眼。
她自己也是一夜没睡,主任也给她补了半天的小假让她休息,她来到夏秋这边,把好友往里推,自己也爬上了床。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不知道,但醒来,是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的。
6
方棠和夏秋同时睁开了眼睛,方棠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中午一点了。
夏秋撑着身子起来,她脸色不太好,睡了四五个小时还是寡白的,眼睛底下的黑眼圈很深。
手机上,大伯子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陶泽丰也说他们到了北京,正在来医院的路上呢。
这都是半个多小时之前的消息了,手机被方棠关了静音,方棠希望她好好休息。
“夏秋,开门。”门外有人喊,浓重的赣南口音,充满不高兴。
“好像是我大伯子,我去开门。”夏秋压住方棠起身,她高声应了一句,“别敲了,我来了。”
陶泽丰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夏秋,我妈呢?我妈在哪个重症监护室,我怎么在前台没问到?”
夏秋走到门边,刚拉开门,一只脚就突然抬起来,直踢向她小腹,她的人像炮弹一样,被踹得往后飞出去老远,撞上了后面的方棠。
方棠差点摔倒,踉跄了好几步扶稳,她震惊地看向门边。
门口站着一个和陶泽丰几乎一模一样的中年男子,正对着她们怒目而视。
陶泽丰在背后看到了这一幕,他冲上前就给了那个中年男子一拳:“你疯了!这是我老婆。”
“就是你的好老婆!她害得老妈快死了!”
兄弟俩一个声音比一个大,互相推搡着对方的衣服领子,站在门口吼了起来。
“别吵了,陶泽丰。”方棠喊了一句,“夏秋,你怎样?”
夏秋捂着肚子微微弯下腰停了半分钟,她摆手:“我没事,我带你们去见妈。”
方棠看着她的脸色比刚才更白,白得有些发青,又喊了她一句,心里有些慌。
办公室门口已经聚集了人,门口有人在训斥吵架的陶家两兄弟,夏秋穿过他们,陶泽年瞪着血红的眼睛,像要吃人一样看着她。
她当作没看到,肩膀擦过陶泽丰,往前走了十几米,回头看他们有没有跟上来。
方棠应该上楼去忙自己的,她下午还有个基础教学手术呢,时间快到了,可她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夏秋,”她跟上闺蜜和她并肩,侧头看着夏秋的脸色,发现她脸色白得快透明了,青透青透的,连嘴唇,都成了白色。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了正好一头栽下来的夏秋,自己也被带得扑倒在了地上,她视线下移,杏眼圆睁。
“夏秋!”
好友的白色大褂下面,米黄色的长裤内侧,红色一点点,一点点,洇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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