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晴天霹雳

1

所有人都惊住了，肖曼妈妈一个后仰就往后倒，柳植眼疾手快接住了老太太。

老太太坐在地上，眼睛发直，过了好半晌才哭出来，吭哧吭哧断断续续，每个哽咽声都在发抖，挤着缝往外冒。

吴继梁万念俱灰，嘴唇一个劲地哆嗦，他觉得这辈子，三十五年来所有的脸，努力拼搏的所有，都成了一个最大的笑话，也成了一场空。

方棠觉得挺悲哀的，最亲密的人捅的刀子，果然最狠，一点余地都没留。

夜渐渐到了半夜，柳植留下陪着吴继梁，他的状态大家都很担心，方棠和夏秋都还有孩子还有家，就都散了。

这是第一次，四人的散场没有开心，全是沉默和黯然。

吴继梁请了假，科室主任那边不知道他是怎么去说的，直接给了他一个星期的假，特批的。

柳植没那么多时间，他只请了一天，但是太担心好友的情绪，他打电话通知了吴家父母。

当天下午，吴父吴母就赶了过来，一进门，老人家就软瘫了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柳植托人在当铺打听事情，接到吴家父母来到的消息，立即去了吴家。

他进门的时候，方棠也正好进门，她实在不放心老吴，今天下午的手术交给了主任做，自己提前下了班。

吴家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两人进屋时，吴家妈妈在哭，吴父和吴继梁个坐在沙发一边，都是脸色难看，明显刚刚吵过架的样子。

吴家父母为了给儿子凑钱买房子，自己都搬到六环外的郊区去了，结果却不料，房子被儿媳妇祸祸成了这样。

老人家想不通，吴母刚刚哭完，吴父又开始掉眼泪。

童童刚刚下课，站在门厅手足无措，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吴母又心疼孙女又气恼她的亲娘，眼泪越发流得凶狠，拉着方棠直问：“我是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

方棠去看柳植，柳植也是脸色非常难看，冲着她非常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出去说。

2

两人走到厨房里小声说话，柳植抹了好几把脸，说起了今天自己去找人时，当铺那边给的最后的话。

典当合同上是老吴的签名，中午，柳植旁敲侧击问了一句，老吴说半年前有一次他喝醉时，肖曼是拿过东西给他签字，说是孩子学校的保险，他也就糊里糊涂签了。

柳植叹了口气，这个坑，肖曼早就给老吴挖好了，半年前就签好了字，半年后人才走……

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老吴估计都知道得不准确。

而肖曼的“穿帮”，也许也根本不是穿帮，说不定，就是人家不想演下去，干脆自揭了呢。

因为是吴继梁自己的签名，典当合同就变成了“真”的，他们能做的文章很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房子如今市值五百万，可当初只贷了两百万给肖曼。

“按照比例，他们是可以放贷至少四百万的，我估计也是心虚，怕出事，就只给了两百万。”

柳植直揉眉心，才一天，他的眉心纹就可以夹死苍蝇了，他忧心忡忡。

现在最要命的是，半年典当期其实已经过了三天了，典当行计划这几天就过来收房子。

柳植今天想说服当铺放弃这次典当，让他们把房子赎回来。

他已经做好了借钱给吴继梁的准备了，他不能让好友没地方住，这房子不能丢，孩子读书，老吴上班，户口什么的，都在这套房子里呢。

如果卖掉了，户口怎么办？读书跟着户口走，孩子怎么办？一堆的问题。

柳植想帮帮老吴，近二十年的老同学，见死不救说不过去。

“你怎么看？”他先问方棠的意见。

方棠正想说什么，那边吴母就突然大声哭泣了起来：“丢人啊，我们老吴家，什么时候丢过这种人啊？”

方棠暗暗叹了口气，到嘴边的话马上就给忘了，只剩下叹息。

老吴家的父母是她最熟悉的，因为家常，也因为最普通，和自己家一样。

从大学认识老吴开始，他们就常常成群结队去老吴家吃饭，一个个蹭饭蹭得不亦乐乎。

她很能理解吴家父母的难过，儿媳妇偷男人，还私奔了。这种事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是丑事，吴家父母一辈子没大成就，就图个清白和好名声，这下子，被儿媳妇打了个大耳光。

3

“我们一直教育孩子要爱惜名声，珍惜羽毛，要讲良心讲道德，不能作奸犯科不能对不住人，没想到……没想到……这做的是什么孽啊！”

吴父也是老泪纵横，枯瘦的手在脸上胡乱抹着，胸前的衣襟上泪痕点点。

厨房里的两个人彻底待不下去，匆忙出来。

吴继梁始终靠在沙发边角，是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姿势，脸色青白交杂，就没正常过。

方棠连忙上前：“你们不用急，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警察那边答应会尽快找人，当铺那边，柳植也去问过了，还是可以都赎回来的。”

这话她是拿来哄老人家的，找人？如果肖曼自己不出现，这种私奔的情况，警察不会太管。

而房子，柳植刚才说到一个最头疼的问题，也就是肖曼下手真的挺狠的，她前半个月刚告诉典当行，说自己不会赎回房子了，因为没钱。

所以，这处房子要赎回来，还真是——可能远不是还两百万就够了的。

她没那么多钱，有钱的是柳植和夏秋，但这件事他们还没有细商量，帮吴继梁他们义不容辞，但老吴会接受吗？

方棠看了一眼一直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吴继梁，终于明白柳植说的不对劲在哪里了。

他太沉闷了，一声不吭一言不发，连喘气都好像没有了似的，完全像个摆设。

他的情绪很不对劲，方棠立即看了柳植一下，从柳植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担心。

方棠点了简单的外卖，招呼大家吃饭，日子再难也是要过的，事情得一点点做，犹如饭得一口口吃。

夏秋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她没空过来，今天是陶妈妈大检查，她需要陪同，正一家三口在医院等着呢。

“赎回要多少钱？”夏秋很直白，问得了当。

“不知道，我和柳植还没说完，等会儿我们再谈。”方棠发消息回复。

过了没几分钟，夏秋的信息追过来：“我可以帮忙，我今天上午和我妈说了，她说如果是老吴，一切都好说。”

方棠盯着手机屏幕，咬了咬筷子，轻轻吁了口气，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松。

4

天色渐晚，安抚好老人后，柳植和方棠离开了，大家都很忙，没时间一直守着。

走之前，柳植拉着吴家父母的手，很郑重又很体贴地说了一番话。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就当是破财免灾了吧，这样的女人一直留在身边，时间久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钱没了，再赚就是，老吴年轻又有能力，损失的钱，迟早能回来。”

他还特地提到中医科要提拔吴继梁当主任的消息，任命书下个月就出，从此，吴继梁的收入就多了不少，名头也是响当当的名医级别的。

他的话极大抚慰了吴家父母的心，他们总算收起了眼泪和埋怨，肯老老实实听安排去睡觉了。

再给老吴上了会课，不外乎就是要他振作一下，别这样天塌了一样。

说完后，柳植和方棠就走了，医院不批假，他们明天一早必须到岗。

回去的路上，两人聊到了赎回房子的事情。

“不确定要多少，但总是要多给的，可我刚才托人打听消息反馈回来，说这个典当行是出了名的不缺钱、手段狠，可能只有钱还不够，还得找人走走人情。”

柳植头痛，他想了一圈，没人有这么大面子，能认识典当行的老板。

明天老板的详细情况才会过来，他们先各自散去，各回各家。

方棠踏进门是晚上九点，方爸爸方妈妈早就在家里等着，连余菲儿都没睡，三人等着要和她商量明天老爷子过生日的事情。

方棠这才想起，明天竟然是柳植这个“丑媳妇”见公婆的大日子。

父母再度和她确认了一下明天的流程，比如几点出门，吃些什么菜，穿什么衣服见女儿的男朋友比较合适，一大堆的问题一一解答后，她终于回到了房间。

“要死了，我都忘了。”她给柳植发消息，“明天晚上六点的‘外婆家’，我妈要吃杭帮菜，你可别忘了。”

柳植消息回得很快，一个笑脸和大拇指过来，附带着一个语音。

“我怎么可能会忘，那可是我人生中最重要最高光的时刻呢。”

5

“外婆家”在北京分店不多，但几乎都在大商场里，逛街，吃饭，顺便给父母买买衣服，这是方棠这天下午所有的计划。

吃饭时间是晚上六点，方棠请了半天假。

说来惭愧，父母过来都半年了，她还没陪他们逛过一次街呢。

她所有清醒的时间几乎都给了病人，留给家人的时间真心不多，也满心愧疚。

“我能理解，我啥都能理解，不能理解的是你妈。”老爸和女儿在后面走，前面是余菲儿和方妈妈，“你妈固执，是个坚定的‘不结婚不幸福’党。”

老爸的幽默逗得方棠直乐，她常觉得如果没有老爸做缓冲，她可能早就被老妈打压死了。

“其实你妈这样你也能理解的，她最好的那个朋友，就是你赵姨，是怎么死的，你知道的。”

方棠自然知道，三年前，老妈最好的朋友，一辈子没结婚的赵姨，心梗死在了家里，来不及打电话和呼救，尸体都臭了，才被邻居发现。

这件事给老妈刺激太大，赵姨的葬礼上方妈妈哭晕过去好几次，悲痛欲绝。

这件事后，老妈本来的固有观念更偏执了，对方棠大有“你不结婚我死都不会安心”的架势。

“你要把我们接到北京来，就必须面对这个，你工作再成功，哪怕全世界第一，在你妈眼里，不结婚就是不幸福。”

方爸爸徐徐地说，他身体不好，常年吃不胖，身子清瘦气质超群，和方棠走在一起，父女俩都引人注目。

这次柳植见家长，方棠想给父亲先打个底，她不担心柳植通不过面试，她只担心母亲逼得太紧。

“见招拆招吧。”方爸爸对女儿说，他反倒淡定，坦然得很。

一家四人逛了几个小时的商场，方棠收了柳植送的大红包，用这个红包给父母都添了新衣服，再顺便给女儿买了两套书，自己买了一套护肤品。

钱花完了，她心里舒坦多了，和柳植在手机上开玩笑，一来一往，逗趣得很。

6

到了下午五点半多，一行人慢悠悠往“外婆家”去，还没到门口，方棠就听见老妈哎呀一声，仿佛吓了一跳。

她抬头眼皮一跳，汤先生正站在“外婆家”门口，似乎在等人，正面朝着他们，眯眯笑。

“汤……先生。”方妈妈显然愣了一下，很快就想起了他。

她还迅速瞥了身边的方棠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有责怪，也有：看，我就知道的意思。

方棠头皮有点发麻，她上前笑：“汤先生，你怎么在这里？好巧噢。”

汤先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逗乐了，哈哈笑了好几声：“不巧了，我是特地来这里堵你的，我下午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方棠倒回去看未接电话，不是没接，而是汤先生没用她登记的那个号码打，用的是另一个陌生电话，她没在意，看到也没回。

“后来，我问了你们科室的人，他们说今天是伯父生日，你们在这里吃饭，我就冒昧过来了。”

汤先生微微鞠了个躬，对着方爸爸说了声生日快乐，还顺带着说了一串祝福语，送上了一个小盒子，说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方棠还在低头看手机，就刚才一瞬，柳植发了消息过来。

“这个典当行幕后的老板不是一般人，出手黑，背景厚，我刚才打听到的消息是，肖曼只典当了的两百万，就是他的主意，而且，当时他发了话，让肖曼最后无人可找，绕了一圈，回头再找他的。”

“这件事可能有点麻烦，我感觉这个老板在玩‘仙人跳’，我再去找人问问，就怕他死活不肯让我们赎回，那有钱也没用了。”

方棠握了握手机，她有些头疼，抬头，正好看见汤先生的笑脸，他对方家父母说完了祝寿的话后，又转过身看向了她。

“方医生，关于汤赫的事，我需要和你再聊聊，耽误你几分钟，你有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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