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杯酒泯恩仇
1
方棠还没说什么呢,柳植又补了一句,“既然是不醉不归,那我陪你们喝好了。”
说完,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很干脆咣咣就喝了两杯,动作快得让人都看不清。
大家还在发愣呢,柳植就把空酒杯往桌子上一放,人又坐了下来。
方棠这回相信,柳植真是——喝醉了,这么意气的话都能说,这么幼稚的举动都能做,不是醉鬼柳植又是谁呢?
柳植喝了酒后,扭头问方棠:“你怎么来得这么晚?都快九点了你才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委屈,也带着一点点不高兴。
方棠心里叹了口气,她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看到过柳植喝醉过了,他喝酒醉倒就是一瞬间,而且比平日会多不少孩子气。
“在做手术呢,耽误了一点时间。”她说,说完后又恍惚了一下,这是这个星期来,她和柳植说的第一句话。
他们是在手机上分的手,那天晚上,她给柳植打了个长长的电话,电话的具体内容她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哭。
柳植叫她不要哭,劝了很多次后,他不再说话,只是听着,听到什么时候手机没电关机的,她都不知道。
然后第二天开始,他们形同陌路。
她还没想完,严求实又喊了她一声,他把转盘往这边转,送了刚上桌的热腾腾的面条到她面前。
“方医生,我看柳主任是真喝醉了,你给他装点面条,让他吃点主食吧。”
方棠看了眼一屁股在自己身边坐下,手还环抱着自己肩膀的柳植一眼,心里一阵难过。
才五六天没见,他怎么就瘦了一圈呢?
“好,谢谢严老板。”
严求实似笑非笑:“谢什么?我可不敢得罪方医生,虽然我这人命硬,肯定没有撞到方医生手里的一天,但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是知道的。”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那副神情,谁都辨不清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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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严求实又开始倒酒给方棠,柳植很不乐意,他砰的一声拍了下桌子,瞪着严求实。
“你什么意思啊?不是说了她不能喝酒嘛。”
严求实尴尬地给自己找台阶,好奇地问方棠:“你真不能喝?”
方棠把柳植按下,低声训斥:“你睡觉。”
柳植极快地乖乖闭上了眼睛,她哭笑不得。
“也不是一点都不能喝,只是不能喝多而已,大学时候和他们出去喝时,我都是红酒加可乐,啤酒加雪碧来着,这样有时候能撑撑。”
有时候和朋友在一起玩,大家都在喝酒聊天,就你一人看着就挺没劲的,但大学毕业后,方棠真就几乎不喝了。
严求实哦了一大声,还没再说话,汤先生和汤赫就来了。
父子俩站在一起时还是很像的,那神态,五官,气质,一个中年版一个年轻版。
汤家父子和方棠柳植寒暄了一会,主要是对着方棠,柳植已经醉了大半。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胆大,柳植把手搭在方棠肩膀上,像从前一样。
方棠试图把那只手拿掉,但他立即抓得更紧了些,她只能放弃。
汤先生把感谢的话交给儿子去说,他只是站在一边眯眯笑,笑看着儿子,也笑看着方棠和柳植。
等汤先生父子走后,严求实又恢复了正常,他找话和方棠聊着天,半带讥诮半看笑话的模样。
酒席进行到最后,柳植趴在了桌子上,其他人也七七八八走得差不多了,严求实挡在门口,留下了方棠和柳植。
“你们为了帮朋友,可是连续坏了我两场生意,”他笑了笑,“其实,你朋友那套房子,如果不是那个女的来求我,我是根本不会下手的。”
他笑了一声,方棠顿时觉得有股子冷意顺着自己的脊背爬了上来。
她喝了口红酒压压惊:“这话怎么说?严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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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求实往椅子背后一靠,始终带着三分笑,他的长相并不刻薄,甚至是很正气的模样。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和行业有关,总有点让人感觉阴沉。
“那个女的应该是被人下了套,就那种类似于‘杀猪盘’的东西。”他说的是肖曼。
“那男人是附近地下小赌场的老马仔,靠女人过日子的,不知道骗了多少女人,你朋友的老婆,是他新鲜的猎物。”
不知道是空调太冷,还是这些话太惊悚,甚至是那冷淡冷漠的口气,让方棠觉得一阵阵发冷。
而她对面的严求实,其实也很不解。
他虽然手段有些不入流,但从来不会强买强卖,肖曼也好,杨婷的老公也好,如果不是他们求上门,他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他们求来求去,为了一点钱连脸都不要了,到处作假坑蒙拐骗,而他不过是顺水推舟,怎么倒成了坏人了?
因为这件事,姐夫汤清国骂了他半个月,一见面就骂,一见面就骂,甚至没见面,打电话过来追着骂。
说他毁了他的清誉,毁了他多年苦心营造的形象。
切,他又没拿刀逼着那些人来抵押房子贱卖,顶多就有点见死不救和落井下石嘛,有什么大问题?
世界上那么多人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面跳,那么蠢地来求他,明摆着的钱,他难道不赚?
有钱不赚王八蛋,他不是王八蛋。
“所以,不是我坑了你朋友,而是你朋友的老婆坑了他,我不是坏人。”严求实摊摊手,振振有词。
“我只给了她两百万,让你们可以那么容易就赎回来,如果我一直往上加,你们还能不给不成?说起来,其实我还是做了件好事呢。”
方棠恨不能给他一个巴掌,她气呼呼地半天没说话。
严求实得意了一时又想了想,打了个响指:“对了,我有那个奸夫的老家地址,他们一定是躲到那边去了,你要不要?”
方棠看着推过来三个满杯酒,严求实坏笑着,“方医生,你把这三杯酒都喝掉,我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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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棠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侧头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的柳植,抬头对着严求实:“我不想喝。”
严求实低头拿着手机摁了摁,方棠的手机响了,她去看,有个地址躺在上面。
严求实得意扬扬:“地址我给你了,我就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酒精过敏,说真的,我不信。”
这话说得不容置疑,他又想了想:“还有,你叫你朋友放聪明点吧,别人的妈,到底还是疼自己孩子的。”
方棠愣愣看了他一眼,还在消化这句话呢,身边的柳植就突然捏了捏她的手,嘴里嘀咕了一句。
她侧过头去听,听见柳植喃喃着,喊着她的名字,语气里全是难过。
方棠眼眶立即热了,她突然想起了他们确定关系的那一天,在住院部西边的天台上。
她记得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洒了一地,天空是碧蓝的,一切都好像在闪闪发光。
那时候他们从未想过,他们会这样分手,而分手了,他们会这样难过。
她低着头想了想,拿起了桌子上的红酒杯,看向严求实。
严求实眼神直勾勾看着她,那双眼睛看起来是含着笑的,但目光却很冷。
“谢谢你给我这个,也谢谢你给面子,没多要我们的钱,更谢谢你提醒我,那这几杯酒算什么?”
她轻晃着红酒杯,看着里面的酒液如血。
方棠笑了笑:“算江湖义气里的,杯酒泯恩仇吗?”
严求实诧异了几秒,终于大笑起来,连说了三个好字:“行,今天过后,你别挡我财路,我也不记你的仇,我们一笔勾销。”
他们身后的门被人推开,汤先生正好走进来。
方棠已经站起来,她举起眼前的杯子,干干脆脆,仰头喝光了这三杯酒。
三个杯子倒放在桌子上,她看着脸色很不好看的汤先生。
“我刚才已经叫了代驾,麻烦汤先生把我们送上车,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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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植不记得很多事,关于今晚的前半段,他差不多都忘了。
他是按时赶到水榭花间的,看到了神外的很多人,唯独没看到方棠。
“方医生加了一场手术,最快要八点才下呢。”他们告诉他,柳植没说话。
方棠在避着他,避得严严实实,连条缝都不给他留。
他想过他们可以暗地里偷偷来往,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他有时间有耐心,他不怕和方妈妈耗,他也不怕低声下气,怎么低声下气都可以,只要不分手。
他不忍心责怪父亲,责怪也于事无补,那天从“大宅门”回去后,柳父整个人都颓了。
他还没开口呢,柳父就已经自责道懊恼,痛苦万分。
“当年我事业刚刚起步,那时候大家都是这样做的,成本最重要,如果不能按时按期完成工程,我要赔的钱是天文数字,我急于摆脱麻烦,就这样处理了。”
柳父解释得苍白无力,柳植除了说造化弄人,也没话说。
他事后去找过方妈妈,企图好言好语让老太太态度软化,谁知道对方一看到他就关了门,还泼了他一盆子冷水。
他不甘心,他这样如获至宝一般珍惜着,愿意全力弯下腰迁就着,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怎么会失去得这么轻易?
无计可施,无可奈何,无能为力,是这周柳植所有的感觉。
汤先生的酒席,方棠应该会来的,夏秋说她会来,他想看到她,来了却未见。
什么时候喝多的,柳植没感觉,等他有感觉时,已经人事不知了。
再有感觉时,是被方棠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车子停在了路边,他的路虎车里,他和方棠睡在了一起,车内酒气熏人。
柳植坐起来摸到瓶水,一口气灌了半瓶后,脑子里清醒多了。
“方棠,”他伸手去捞她,她也睡着了?
“车子怎么停在这里?哦,在我家楼下了,你怎么了?你跟我上去好不好?”
方棠伸出手拨了拨他的手掌,嫌他烦,还掐了他一下:“让我睡会,我好累啊。”
柳植脑子里糊里糊涂,完全忘记了他们已经分手的事,他捧着水瓶给方棠喝水,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下巴,一点点喂。
方棠喝了几口:“手机好吵啊。”
柳植去看,铃声灭了,他把手机递给方棠,方棠眯着眼睛睁开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关了机。
柳植伸手去拿前面驾驶座旁的香烟,应该是代驾把他们送过来的,至于怎么会停在家楼下,他就不知道了。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低头给自己点上,脑袋还有点晕,他打开窗户透气,这几天的回忆慢慢回来。
他和方棠已经分手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一下子劈在他心脏上,他蜷了蜷身子,抵御突然而来的疼痛。
车子停在他那栋楼的后侧,一处树荫底下的僻角,远处的灯光照过来,正落在方棠的侧脸上,她也醒了。
方棠一直在看他,微微垂下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阴影:“柳植,我们谈谈吧。”
柳植鼻腔里发出一声“嗯”,压得很低,在发颤。
“我其实很少听妈妈的话,她希望我读文科,我读了理,她希望我考师范,我考了医,她希望我回老家,我留在了北京,我不是个孝顺的女儿,但这件事,我不得不听她的。”
方棠说得很慢,好像在一边说一边组织思维,好像她谁都不想伤害,想把事情的经过,说得更清楚些。
“你说等时间过去,不是的柳植,等不到的,都过去三十多年了,如果要过去,早就过去了,那是我外公和两个舅舅,我妈那边……过不去的。”
她转过头,没看着柳植了,而是直直望着窗外的月亮,扬起的睫毛里,月光留在她眼里,明晃晃的。
“柳植,我要是早点做你女朋友就好了,我们早早就认识,他们不同意,我们就私底下结婚,然后过了很多年,他们就不得不同意了。”
她笑了两声,又转头看着柳植,眼睛里的月光凝聚成了流淌着的水。
“柳植,我们都不是二十五六岁,不是可以为了喜欢而罔顾父母伤心的年龄了,我没有勇气,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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