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手术台上遇熟人

1

方棠看着夏秋，等她情绪稍稍平稳了一点，才走上前抱了抱她。

“去吧，人生总有取舍，等过些年，如果你还想再回来找虐，也许还能再回来呢，那时候，我们再并肩战斗。”

她挎着夏秋的胳膊，把人送到办公室，再顶着一路的窃窃私语回到了楼上的神外科。

回到神外，她的神经立即放松下来，还是这里好，这里她是老大，一个敢给她奇怪眼神的人都没有。

她直接锁门，关了手机，倒头就睡，万事不管地睡到了下午三点，醒来后，神清气爽。

手机开机，里面躺着妈妈的信息，她回了。还有汤先生的道歉，他竟然知道了自己昨晚被洗胃的事，消息蛮灵通的。

还有几个陌生电话，她一律没理没管。

喝了一碗皮蛋瘦肉粥，魂魄彻底回来，方棠提前进入工作，下午四点，她上了手术台，做了一个简单的二级教学手术。

晚上七点，她那部分结束，她打算早点回家休息，在值班室洗澡换衣服。

四人群正在聊天，那是她唯一没退出的和柳植有交集的群。

吴继梁说找时间大家一起吃饭，给夏秋送行，夏秋问方棠的意见，她明天开始不上班，但也不是马上去私立医院，她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在家养膘。

“也没养膘，这个月底菲儿要去哈尔滨集训，方棠不是没时间去吗，刚开始的半个月，我带陶小年去陪陪菲儿。”

方棠顿了顿，心里一阵叹息。

大家本来说好了，哈尔滨的培训，四人轮流，先是夏秋，然后是柳植和她，还有吴继梁，中间再穿插一个总能请到一点假的余韦德，一起陪菲儿度过这两个月。

可如今，离月底还有十天，柳植去不了了。

那天晚上的话言犹在耳呢，可无论是为了生活还是为了理想，他们都不会并行了。

方棠让自己振作了一下，不陷入这种无益的情绪中去。

2

“我都可以，看你们定时间，去夏秋家还是去外面吃，我都行。”

她的发声和柳植是同时的，两人同时说话，同时按了发送，说的是同样一句话。

群里瞬间静悄悄的，方棠停了停，操作退了群，私下给夏秋发了个信息，通知她以后有事，私联就好，就这样。

白大褂脱到一半，外面突然响起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这是又来急诊了？都晚上七点多了，方棠手里的动作缓了缓。

果不其然，护士在外面敲门：“方医生，快，来急诊了，王主任要你去会议室。”

“来了，方棠把白大褂穿回去，回到池子里用冷水随便扑了扑脸，拉开门，跟在护士背后跑出去。”

护士三言两语在跑向会议室的路上，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城中某闹市区，高空坠物从天而降，一根钢筋斜穿过车顶，砸穿了脑袋。

“从车顶穿进去，左耳进右眼出，一直没人敢动，消防送人过来的，带着一块车顶板。”估计护士也觉得是奇观，边说边忍不住八卦。

钢筋正好堵住了出血口，伤者没出现大出血，神志还清醒。

“手术即使成功，眼睛估计也够呛，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护士说。

方棠淡淡的：“能保住命就不错了，眼睛算什么。”

她推开会议室的门，一步迈入。

紧急会诊，各科室人员都到了，手术室，麻醉科的医生，也都站在显示屏前，她一进屋，立即有人让开了最中间的位置。

王涛递给她笔，方棠走到影像片前，看了一会，听了一下伤者的指数报告后，笔尖落在鼻腔画了个圈，再在头顶和后脑分别画了个圈，形成个三角形。

“钢筋现在看还没有移位，我们几个配合，王主任你也上，前后中间，我们一起来，出血点会出现在这几个位置，一助今天安排谁？到位没有？”

手术方案拟定得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大家就离开了会议室，开始各自准备。

3

方棠洗手消毒进入手术室，医院最赚钱的是神外，设备最好的也是神外，横着走的也是他们。

整个十层都是神外的天下，就连手术室，他们也很少和人共用，牛得很。

护士上来给她穿无菌服，她举着手透过玻璃往里看，看到了在手术台上很“滑稽”的一幕。

一个巨大的车顶板和大概30厘米长的一根钢筋，同时出现在她视线里，视线阻挡，她连伤者的脸都看不到了。

能看到的，只是已经被剃得光溜溜的，惨白的头顶。

是个年轻人，她心里想，就看这脑袋瓜顶，年龄也不大。

一助已经站在伤者头顶前，他负责开颅，今天他有点紧张，回头看方棠，隔着玻璃窗。

方棠给了个安慰的眼神，护士已经给她穿好了无菌服，她走进了手术室。

“行不行？”她问，一助吞口水的声音很大，咕咚一声，“我行的，方老师。”

“那就好，”方棠声音偏冷，只要一进手术室，不到最后，她的声音都不会暖起来，都是冷冽的，“我在你身边呢，你怕什么。”

一助哎了一声，果然手不抖了，提着电锯就要上，方棠站在一边看，视线移到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听到了很低声的一声呻吟。

还有那句沙哑的，混在巨大电锯声中的“方医生”。

唷！方棠凝视了好几秒，垂着眼睛，口罩上方的眼睛弯了弯，无端让人觉得心里一跳。

“严老板啊。”她轻轻瞟了一眼在显示屏下方显示的伤者名字：严求实。

还真巧，昨晚在酒桌上见了，今天就在手术台上见了。

严求实其实根本没叫她，他在电锯还没启动时，就已经全麻睡了过去，并且还很不体面地，小便失禁尿了床。

但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手术是方棠做的，刚被抬上救护车，他就听到救护车上的医生说了一句。

“哎呀妈呀，直接拉到XX医院去，那里神外有方棠，快，司机，你开快点！”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4

对这个全麻的无知觉的病人，方棠觉得有些无聊，她直起身，手术室里充斥着开脑袋的咣咣声，像菜市场一样吵闹。

王涛也正好进来，他拿着一个微型电锯，准备锯另一块头骨，前后一起来。

他是男人，力气大一些，这种力气活，方棠力气不够，人的头骨很硬，并不好切开。

方棠偏偏头，盯着显示屏上的指数不放，护士端过来一瓶水，里面插着根吸管给她喝水，她喝了两口后，看一助那边差不多了，转身走到了严求实的头顶位置。

“全拍下来，多给些近景，这是难得的手术案例，到时候可以给人上课的。”她轻声说，声音叮叮当当，像滚珠落玉盘。

管摄像的医助应了声，调了下摄像头角度，王涛抬头看了方棠一眼，眼里俱是笑意。

电锯声消失，头顶位置和鼻腔内，同时探进两个探头，方棠安静下来，全神贯注，不再说话。

手术室外，汤先生这时才匆忙赶到，他看着手术室的亮灯，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手术室外的金属椅子上，他坐下开始等。

手术时间不算短，但也不算太长，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王涛先走了出来。

“在缝合了，”王涛先和汤先生握了一下手，“没什么大碍，手术很成功。”

汤先生呼出一口气，脊背塌了塌：“谢谢王主任，也需要谢谢方医生的。”

他解释了一句：“严家就这一个儿子，要出点什么事，我岳父岳母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他们会怪罪在我身上。”

王涛知道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笑着点头，对着正好出来的方棠招手：“你来解释吧，方医生。”

方棠应了一声走过来，公事公办地也和汤先生握了个手。

“三十五厘米的钢筋，从左耳附近刺入，从他的右眼眼窝处穿出，很庆幸的是没有碰到两条大动脉，这场手术，我们和医院的耳鼻喉专家一起拟定的手术方案。”

方棠顿了顿，等汤先生消化了几秒后再接着往下说，用尽量简洁的语言。

5

“现在，这根钢筋已经取出来了，并用导管止住了大脑溢出血液，但是因为脑内还有些肿胀，我们现在没办法给你预后结果，只能说，这次手术现在来说很成功。”

方棠看着汤先生很快又紧张了起来的表情，她笑了笑，笑容充满安慰的意思。

“汤先生，别担心，如果预后结果不理想，我们可能需要进行第二次手术，但这个，现在还不得知。”

“至于其他问题，都要等到伤者醒来后才知道。”

说完了，她冲汤先生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了，就要走。

“方医生，”汤先生连忙叫住她，微微行了个礼，“昨晚的事，我很抱歉。”

方棠手抚着后脖子正活动呢，她愣了愣，很快明白他说的是她酒精中毒的事，她摇摇头，也没说什么，笑笑就走了。

换衣服下班，她回到了家，洗了澡换上睡衣后去厨房，打开锅盖，隔水加热的一碗水蒸蛋，呈现在眼前。

她端起来呆了一会，取调羹吃蒸蛋。

几分钟后吃完了，就把碗放在池子的水里浸泡着，人回了屋，关门睡觉。

父母卧室门上的那条小缝紧接着合上了，家陷入了夜的安宁。

第二天一早，方棠去上班，先去了一趟吴继梁的办公室，老吴同学自从上班后，也是一日比一日来得早了。

老吴递给她几包熬好的中药，封好了袋的，养胃的中药制剂，让她方便吃。

方棠当场拆开一袋当水喝了，她把前天晚上严求实和她说的话和那个地址，一起发给了老吴。

“我其实建议是不要去找了，心都不在了，人找了还有什么意思，当然……如果要离婚，那是要找的，但离婚……老吴，你离婚总得拿回一些东西吧，或者钱，或者别的。”

她想了想，好像除了钱，又实在没什么了。

老吴已经升中医科主任了，月薪是高了一些，但夏秋和柳植的那两百万，他也许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方棠想想就犯愁：“还是得去找，把人找回来，总该还能剩点钱吧，能拿回多少是多少。”

肖曼以前的工作，就是那种简单至极的，比如酒店前台，公司小妹之类，嫁给吴继梁后这些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早就把本来就没啥的本事，更祸祸了个干净。

方棠的确想不明白吴继梁当年看上肖曼哪一点，想来想去，就只有那张脸了。

年轻时的肖曼，还是非常漂亮的，柳叶眉杏核眼，眉目含情。

“我陪你去吧，老吴，你别愁着个脸了。”方棠看着吴继梁直叹气，都过去一个月了，说到肖曼，他还是脸如锅底。

吴继梁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你别管了，我找柳植陪我去，他是男人，你是女人，有事你跑不掉。”

他晃了晃手里收到的地址，道了声谢，方棠陪他再寒暄了几句后，离开上楼。

巡房，才走到特护病房门口，里面的呻吟声就传了出来，大到不行不行的。

方棠推门露脸的那一瞬间，呻吟声立即秒停，她笑眯眯：“严老板，你好啊。”

严求实整个人像被套在壳子里的人，脑袋被固定住，眼睛被盖住了一个，四肢被固定住，只能张大嘴呻吟。

“方医生，”他看着天花板，声音倒是很响亮，“我头疼头晕啊。”

“你声音太大了，小点就不会了。”方棠站在窗边，特地凑过去挡住他的视线，给他看自己的脸，笑得眉眼弯弯的。

做完这么大型的脑部手术，全麻现在就能醒，并且说话中气十足，这个严求实，身体素质挺好的嘛。

脑袋刚做完手术，当然会头晕头疼了，但方棠特地不说，眼看着严求实马上声音小了八度，变成了蚊子哼哼。

她抿着嘴直乐，去看显示屏上的各大指数，嗯，都挺好的。

她再去看尿袋里的尿液颜色，也挺正常，不错不错。

“方医生啊，谢谢你救我。”严求实又说了句真心话。

“不客气，分内之事，不过，好像前天晚上你逼我喝酒时，还说不会有事求我的。”方棠摸了摸下巴，又把脑袋凑过去。

严求实转了转一个眼珠，不反驳，只是哭丧着脸：“我的眼睛会不会瞎掉啊，眼珠是不是摘掉了啊？”

“那倒没有，如果恢复得好，眼珠不会受影响，你蛮幸运的。”

方棠说了几句后就要走，巡房完了，她该去给学生们上课了。

“方医生，”严求实有气无力，“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你那朋友的丈母娘，和她女儿，其实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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