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低调的追求
1
汤清国有一点点诧异，但被他控制得很好，只表露在略微睁圆了一点点的眼睛里。
他带着笑：“你怎么知道是我的？我自问，并没有露馅。”
方棠往后靠了靠，露出了一抹微叹。
这些日子，她的追求者不是方妈妈以为的一个，而是两个，一个是严求实，一个就是这个汤先生。
一个就算人还躺在病床上，追求的动作也搞得大张旗鼓，充满暴发户之风，嚣张又肆无忌惮。
另一个则低调隐忍，恨不能一点声音都没有，最好这个世界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就包括每天的那支花，都是插在方棠办公桌上的笔筒里的，一只独独的，粉红色月季。
“我刚开始以为是收拾办公室的护士妹妹送的，花的品种不稀奇，又只有一支，我就以为是小姑娘从楼下花圃里摘的，借花献佛一下。”
“但太忙了，总忘了问到底是谁，几天后，我看到主任进了我的办公室，从怀里掏出一朵花插进笔筒，当时真的把我给惊呆了。”
是五十多的主任？不会吧！
王涛手摇得像拨浪鼓，直说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问了好一会没问出来，方棠也就懒得管了，她每天忙不停，那几天又在应付严求实，根本没精力去追问。
但还好，严求实在她的屡次拒绝下，好像终于看到了他们巨大的差异，很爽快地放弃了。
他的追求和放弃，都来得异常快速，像热血上头，暴风雨吹过，啥都没有了。
方棠后来才有精力去注意到了那朵常开常有，每日一换的粉色月季。
这一注意，才知道，原来这是月季里挺有名的一个品种，叫瑞典女王，粉色的大花雍容华贵，特别漂亮。
“我后来又问过主任，他还是不说，我想，能使唤得动他的没几个人，再加上……”
方棠摇了摇手里的手机：“免费升舱也是你办的吧？加上又看到了你，就不难猜了。”
汤清国很愉快地笑起来：“方棠，你真是很聪明，你猜得没错，我要正式开始追求你了。”
方棠卡了壳，她心里苦笑了一下，对哦，猜中了也没啥好处，不过是——再开一朵桃花罢了。
2
碧蓝的天空在窗外，云朵像棉花一样团团围在四周。
方棠不记得看过哪本小说里写过：一万尺的高空，最适合产生爱情。
胡扯，她压根觉得这句话就是胡扯，爱情和人脑子里的臆想有关，和什么高空，那是一点没关系的。
因为今天开始要休假，所以主任在前半个月给她工作加码，让她忙成了飞人。
昨晚，方棠是凌晨三点才下手术台的，本来打算过去的路上睡它一路，结果……
方棠心里犹豫着，还在想拒绝的措辞，那边，汤清国已经把遮光板拉了下来。
他招手叫来了空姐，又要了一床小毛毯。
“我虽然开始追求你了，但你也别有压力，你越有压力，我越做不好，我们就当朋友相处吧，我正好也有假，就陪你去看看，不急，我们有时间。”
汤清国好像知心大哥，看穿了方棠心里在想的几乎所有话。
他把毛毯外的塑料袋拆了，毛毯递给她。
方棠接过来，感觉怪怪的，看着汤清国，什么时候，汤先生这么平易近人了？
哦不，他一直就很平易近人，只是还是有点怪的。
“所以，你不用着急拒绝我，先睡一觉，没睡够，人是会糊涂的，你就当这半个月，是给我的一个考察时间吧，先了解，再说后事如何。”
每句话都恰到好处，声调平缓，音量不高不低，风度和气质极佳。
方棠挠挠头，发现自己想说的话，全被堵得严严实实，连一个字出口都没有，她干脆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椅背打下，她往后靠躺下，从包里掏出眼罩戴上，很快进入梦乡，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视汤清国为无物。
汤清国也收回小桌板，躺了下来。
3
夏秋带着陶小年，余菲儿来接机，看到汤清国跟在方棠背后出来，差点惊掉了下巴。
她左右瞥了瞥，想问没敢问，人多，也不好问，快憋死了。
方棠见她这样着实有趣，特地当作没看见，乐嘻嘻地跟余菲儿玩，跟陶小年打诨，就是不和闺蜜好好交代。
汤清国很客气，他说休假，就真的休假，离开机场，还是蹭着她们的车去的市内，和两个孩子挤在一起，也不嫌闹得慌。
到了市内，他倒是如鱼得水，很快就活泛了起来。
聊天中才知道，他原来就是从哈尔滨走出去的，这里不但是他老家，还是他仕途的起点。
只不过，他的政治生涯中最后一次和哈尔滨有关系，是在12年前了，那时候他还很年轻。
汤清国领着她们去了一家非常好吃的东北菜馆，聊着聊着，很快就熟悉起来。
“汤赫的妈妈以前最喜欢吃这家的锅包肉，那时候她每周都要来吃，还缠着厨师说要学。”
对着墙上挂着的红底大花布，汤清国没忍住说，满眼都是留恋。
夏秋转身偷偷对着方棠嘀咕：“看起来挺情真意切的，只是当着追求人的面去怀念前妻，不会很奇怪吗？”
方棠笑瞥了她一眼：“你别当他是追求者，就当是个普通朋友，就不但不会觉得奇怪，还会觉得他重感情了。”
夏秋不作声，换了个位置去看汤清国，果然，后半场自然了许多。
吃完，汤清国结好账先离开，夏秋等人一起去了集训中心，是离哈尔滨非常远的一处山沟沟里，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11月下，这里已经天寒地冻。
夏秋明天才离开，当天晚上，陪着方棠好好熟悉了一下雪场，热热闹闹待了一整晚。
夜晚，两人在屋里聊天，提到余菲儿，夏秋赞叹后欲言又止。
“我在这里待了22天，看到了一起来集训的大概12个孩子，菲儿年龄倒数第二，但成绩却是顺数第一。”
“棠棠，可能菲儿真有绝佳的滑雪天赋，你应该现在就认真去想她的未来了。”
4
冰天雪地的窗外下着细细的雪，这里的雪比市内，比任何地方都要下得早，据说每年的十月，这里就会有初雪了。
方棠捧着一杯热热的鸳鸯奶茶，盘着腿在大单人椅上，红色的披肩围巾围着肩头一圈，她沉默不语。
夏秋伸出手，方棠把手给她，她的手指纤细指节尖尖，指甲短而干净，指头稳定灵活。
除了因为长期频繁洗手，皮肤有些干燥外，这是一双完美无缺的手，也是一双价值上千万甚至上亿的手。
没什么多余的话，一个字都没有，相交多年的两个女人很快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我不会放弃我的事业，她可能有绝佳的滑雪天赋，而我却已经有了顶尖的位置，这个位置要我让出去，我做不到。”
方棠低声说，每个字都很清晰。
“如果她真有这个能耐，那就自己去面对吧，我会抽时间抽空去看她，无论她在哪里读书、学习或者训练，但我不会中断我的事业，去全天候陪伴。”
方棠清了清嗓子：“夏秋，也许你的选择和我不同，也许你不赞同，但我不会改。”
夏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少安毋躁。
她从笔本上调出了这大半个月余菲儿训练成绩的表格，和队友的对比、和集训场历届其他孩子对比。
横向和纵向，全方位的。
余菲儿的成绩像冲天炮一样，直愣愣地从底端平线突起，而后一路高开高走，没有停止。
“明天，这里的教练会和你谈话，他说他给你打过电话，但你都是在一个接一个的手术中，没和你详谈，就等着你过来呢。”
方棠看着那些考核表，说心里不难过，那是假的，之前柳植说过的话，再次在耳朵边响了起来。
她的现状，孩子的未来，孰轻孰重？
现在还不到抉择的时候，但的确应该考虑了。
5
“我们说些实际的吧，你可以选择给菲儿找人一对一从各方面进行专业培训，棠棠，别说你不能，你知道你的价值，只要你想，就能给菲儿提供最好的教育。”
无论是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好几门外语，高端的私人滑雪教练，不走国家大集训这条路，走个人商业培训的路，这条路，虽然花钱也耗时间，但可行。
而且，方棠能承受，只要她稍稍改变一点现在的位置。
半公半私，或者和医院建立合作关系，而不是雇佣关系，挂靠而不用完全听令，入账分成，而不是任凭给予多少。
这些，都能养得起余菲儿。
“这样就解决了经济问题，但你还是很辛苦的，滑雪运动是项很特别的体育运动，菲儿必须在东北长住，你就必须来回跑。”
夏秋说着说着，觉得有些强人所难，顿了顿，还是说了下去，换了个角度。
“我听王涛主任说你拒绝了一个神经瘤的手术，人家愿意加钱到一百万，不差钱，只要命留着，为什么？”
方棠慢慢喝着手里的奶茶，想了想才回答。
“那颗瘤子长在脑袋最深处，创面会有近三十公分的伤口，从额头向下向里沿着太阳穴延伸到最里面，托起脑子，分块切除才行，做起来风险太大，人随时会死在手术台上。”
“那场手术，我可能需要一天的时间，而且我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把握，成功率太小，我不会去尝试。”
她靠在椅子深处，半合着眼睛缓缓叹了口气。
“夏秋，先等俄罗斯的比赛结束吧，我暂时不想这样，不是不能和医院谈分账，当然能，但如果真的谈了，我这把刀，就真的被架起来了……”
她沉默着，夏秋也一并沉默了下来。
如果手里握着柳叶刀的医生，都能看钱下刀，看钱说话，那这个世界，才会让人真正绝望吧。
就连家境最不好的吴继梁，都能想着每周去临终关怀医院做义工，家境最好的夏秋，都会建议接下来供职的私立医院设立危急急诊窗口，一切费用减免，多为大众服务。
更何况，还有一向自诩为最潇洒的柳植，被最不潇洒的非洲，扣在了黑土地上。
人总得去信点什么，去做点什么，才配握紧手里的柳叶刀吧。
6
第二天一早，夏秋带着儿子离开了哈尔滨，方棠去看余菲儿的第一场早训练。
天气太冷了，外面寒风凛冽，方棠全副武装走出集训中心的大楼，上了去室外雪场的车。
在一群陪同的家长群里，一脸蒙的方棠显得格外有趣。
她被某个家长拉去车子上坐好，前半截的教练前后各一个，正在对孩子们反复说着今天的训练项目。
“等会儿就会停雪，平日里都是在室内的多，但这次俄罗斯的滑雪比赛是半室内半室外，所以增加了不少室外的训练。”
家长们叽叽喳喳，对方棠介绍着，她边道谢，边去看自己的女儿。
余菲儿个子小小的，穿着一件黄蓝色羽绒外套，也正好回头来找妈妈，母女俩视线相撞，菲儿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咧了咧嘴无声地喊了声“妈妈”，方棠在手心印了个吻飞过去，孩子乐开了花。
车子开了二十分钟，果然，下车时风停了，家长们被安排到了等候区的房子里等待。
“您是余菲儿的妈妈？”教练走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修长苗条的女人，三十岁左右，短发精神。
方棠站起来说是，这个女人她认识，曾经是我国最好的滑雪运动员，前两年退役了。
叫什么来着？
“我是尤雅，你好。”女人笑着，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瞬间减龄，“方医生，久仰大名。”
两个女人握手，尤雅开门见山，“我这次过来，是想选几个好苗子，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天了，正想找您谈谈。”
男教练走开，尤雅领着方棠往侧面走，“说起来，方医生，我和你还真有点缘分，我很看好你女儿，而我哥，却很看重你。”
方棠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反应过来，侧面的小门就被推开了。
里间是一间小小的办公室，三面玻璃环绕，雪景270全方位立体呈现。
汤清国正从玻璃窗前转过身，冲着方棠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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