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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思念,从来不由我做主


1

椅子被踢得“嘎”一声,吴继梁的肚子也很配合地“咕”叫了声。

方棠看见老吴揉肚子:“怎么?没吃早饭?”

吴继梁摇头:“吃了,没吃饱,我在……减肥。”

方棠和柳植同时眼睛溜圆了,吴继梁减肥?开玩笑呢?他这都胖了多少年了?以前他们开玩笑,他老说自己是壮,不是胖。

倒的确,1米88的个子,220斤,好像也不是太胖,在胖和壮的边界来回游离。

“你哪能这样说呢,你干嘛不看看他,他和我一样高,可人家才150斤。”吴继梁指了指柳植。

方棠忍俊不禁,连被医闹都忘了,人从办公桌背后转出来,拍打着吴继梁鼓出来的小肚子,笑嘻嘻的。

“你不一样,你不用靠脸,你靠的是实力。”

吴继梁哭笑不得,柳植哈哈直乐,笑得肩膀直耸。

吴继梁拍开方棠的手,由衷地说:“方棠,你这样真好,回到从前的样子了,真好。”

方棠讪讪收回手,感觉有点活泼过了头,找话说:“如果是为了健康减肥,我是绝对赞成的,可是不能不吃,我们工作量大,不吃吃不消。”

吴继梁挠头,一脸憨。

他倒没有不吃,只是有意识地少吃了。

减肥是因为李钰嫌他胖,前两天,李钰带他和童童一起去玩密室逃脱,那对吴继梁来说是个新鲜玩意,对童童不是。

童童虽然听话,但对这些东西,她还是很了解的。

“她们嫌我胖,都嫌我胖,”吴继梁看似控诉,实则甜滋滋的,“后面被鬼抓我们逃跑的时候,她们嫌我太胖,过门过得太慢了。”

蒲扇似的拳头握了握,吴继梁小学生似的发了誓:“我要瘦下来,变成男神。”

方棠差点喷饭,她拍打着吴继梁的胳膊:“老吴,你就是我心中的男神,高大威猛,绝对的NO.1。”

柳植重重咳嗽了一声,似有若无地掠了她一眼。

方棠脸有些红,别过头讪讪地笑。

2

吴继梁冷眼看着,很快起身:“不看了不看了,一看就不真心,走了走了。”

老吴关上门,柳植直接弯腰从她的凳子边把那个CT袋拿了起来,取出来看:“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方棠办公室里有些什么东西,今天和昨天有什么不同,每个细微的,都在他脑海里。

方棠顿了顿,说了自己头晕的事,也说刚才打电话给了放射科,马上就下去做一个全身的。

幻觉?柳植马上想起回来初见,在簋街吃饭的最后那一幕,他背起她时她说的那些话。

他把她按到刚才吴继梁坐的椅子上,双手撑在扶手,把她困在手臂中。

“方棠,那天你是不是就是出现了幻觉?”

方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柳植不放,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她缓缓点头。

“我出现过两次幻觉,都和你有关,我都看到了你。”她低声说,“第一次是两个月前,另一次是凌晨做完手术下班。”

那天她疲惫极了,下楼去停车场,在自己的车子旁看到了柳植。

他靠在自己的车旁,正对着自己笑。

她傻傻地走过去,他接过她手里的车钥匙帮她开了车门,在她脸上摸了摸:“怎么弄得自己那么累?我会心疼的,你上车,我送你回家。”

她觉得难过,喃喃着问:“你怎么回来了?你回来了?”

柳植笑着:“当然,我舍不得你啊,我想来想去,哪怕做你身边的绿植,不说话不动只能看着你,我也舍不得你。”

方棠看着柳植,眉目沉静,她笑了笑,笑得很淡很哀伤。

“柳植,没有你我是能活下去的,还能活得看起来很不错,也不会出错。”

“只是思念,从来不由我做主。”

3

柳植心中大恸,他拾起方棠的手腕,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眼泪落在上面。

那是第一次幻觉,等方棠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车子旁发呆站了有十分钟。

然后第二次,就是几天前簋街重逢那次。

那次更狠,方棠眼前的柳植和脑海中的一个声音一直在打架,那个声音在说:那是假的,假的,就是假的,都是你想象出来的,你生病了,方棠,你病了。

你的病源——叫柳植。

“我一直恍惚,不知道哪个镜头是真的,哪个是我臆想出来的。”方棠努力缓冲了一下情绪,吸了口气。

当然,这种情绪在醒来后就消失了,她看到手机上柳植的问候,知道他是真的回来了。

“所以我说要妈妈同意我们再在一起,柳植,再来一次,我会彻底崩溃的。”

左手指轻掠过右手腕,沾染上柳植的眼泪,方棠怔了好几秒,有些索然:“柳植……”

她喊了一声,就沉默了下来,只是看着指尖的眼泪,再看着柳植,半天半天不说话。

柳植等着,他知道方棠有话说,这几天,他一直都知道她有话说。

“柳植啊,”方棠低叹,“爸爸走了,你为什么也走了?走得真快真狠,你走了,干嘛还回来?你当初为什么不留着,哪怕只是陪陪我也好啊?”

就算我生气,我恼怒,我把所有的愤懑都泼向你,好看不好看都给你看,你也要留下来陪陪我,那该多好啊。

方棠眼神里的冷静开始分崩瓦解,她不是超人,不是超人妈妈,也不是超人女儿,她很想爸爸。

“我学了18年的医,这双手救了无数人,我勤勉,克己,认真,努力,我……”

眼泪在眼睛里凝聚,方棠低声问:“柳植,我为什么……救不了我的父亲?”

她能在人脑袋里绣花,一双手堪比最精密的仪器,能救回闺蜜的母亲,能从死神手里抢回无数条人命,却唯独救不了自己的父亲。

妈妈说的没错!要她何用?!

4

妈妈那句话把她困顿在迷局里,无论她后面做了多少手术,抢救回多少人,那句话都会在她内心激烈撕扯。

她觉得这几个月的自己,就像一条被人抛弃离岸挣扎的鱼,在不停地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再自我肯定中来回。

凄惶痛苦,不得安宁。

柳植心痛得坐不稳,他蹲下,最后坐在地上,用一种仰望的姿势看着方棠。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走的,我应该那时候就留下来才对,方棠你原谅我,我只是太难过了,我怕留下来阿姨更痛苦。”

他一句句说着抱歉的话,他想要重新开始,他愿意重新开始,无论开始得有多难。

方棠眼神最后落在他俩交握着的手上,抬起,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牙根发酸才松开。

“小白兔狸藻开花了。”她含糊嘟囔着。

柳植有些没听清,嗯了一声。

“你走的时候是冬天,那些狸藻都没了,我以为它们都冻死了,前些天我又去看,它们又都活过来了,又开花了。”

方棠轻声说,她看着柳植,眼泪一串串掉下,回忆重叠,一层层像过滤一样淡去,最后剩下眼前这个——真实的柳植。

她无坚不摧,强大到无敌,却依旧有放不下的牵挂和不能触碰的软肋。

“你这次没有再骗我,你真的不会再走了?”

柳植支起身子,用跪着的姿势拉下她的头,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一下,抿去她掉在唇边的眼泪。

心里的列车呼啸过山谷和森林,串联起了两座城市。

沿途繁花似锦也好,荒漠千里也好,草木山海,都成为了窗外的风景。

“别那么快原谅我,等我让阿姨真正接受了,你再原谅我,再重新接受我吧。”

“我不会再走了,方棠,以后,我只做你身边的柳树。”

5

一周后,方棠从地方上结束了这个月的任务回北京,时值深夜,柳植开车去接她,向她汇报这一周来医闹男的进展。

“严求实找他花了三天,这男人还是个进出口贸易公司的业务经理呢,据说业绩还很不错。”

柳植一边开车一边慢慢说。

他们在动手时就决定了,先找到人,再搞他。

当初在医院登记的地址无效,老婆做完手术后,男人就搬走了,另外租了房子,在三元桥附近。

具体哪一栋他们还不知道,只知道在哪个小区。严求实手下的人又打听了两天,最后换了柳植上。

柳植去了小区对面的社区卫生所,套了套近乎后,顺利拿到了去年免费体检的表格,这才找到了那个男人。

男人叫李大志,住在小区临街这一栋,这几天不在家,出差了。

邻居说他有一条小泰迪,这两天在附近寄养,老吴出马打听到寄养到期日就在明天。

也就是说——李大志不是今天回,就是明天回。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那边蹲点的人还没消息过来,那肯定是明天回了。”柳植说。

他们打听到的,实则远不止这些。

柳植长臂一伸,从车子后座拿过一个盒子递给方棠,是盒绿豆酥,给方棠充饥的。

方棠从保定赶回,也是从手术台直接到车上,无缝连接,没来得及吃晚饭。

“李大志的老婆,的确是自杀,但自杀的心理原因,应该是李大志在外面包了一个女学生。”

严求实的信息来源很可靠,他甚至附上了女学生的照片和学校名字,是附近某个职业学校的职高生,刚满十八。

“打着远房表妹的名义来家里过夜,每周一次到两次,两月前,表妹走了后,夫妻开始吵架。”

柳植满是鄙视:“男人对病老婆早就不耐烦了,邻居都反映说他为人刻薄小气自私,他老婆其实是被他气得跳楼自杀的。”

老婆家里闹事,男人一怂,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医院。

栽赃说医院治疗不尽心,让他老婆手术后痛苦万分,最后受不了才跳了楼。

李大志和医院比起来,当然是医院有钱,老婆的娘家人很快放弃了闹李大志,转而和上次“签字笔”事件一样,配合着闹向医院。

“他每次去医院都是带了隐形摄像头的,都在直播,你们躲在办公室里没出去的那些画面,都被他剪辑存放在视频网站账号里,只是还没发。”

“估计是准备用这个敲诈或者制造社会舆论,想制造焦虑,加深医患矛盾。”

柳植说着说着骂了一句脏话,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为了钱,别说脸了,什么都不要了。

方棠听得直皱眉。

这种人性的恶,无论看过多少次,听过多少遍,她都是没法接受和直视,都会觉得恶心。

方棠吃完了绿豆酥,又喝了半瓶水,总算缓了过来,她想了想,问了句现在李大志家的楼下谁在跟着。

柳植说是严求实的人,说起来就笑:“严求实还挺不错,我叫他亲自来见你,他不肯,说自己现在太难看了。”

方棠扑哧一笑,上次那个穿脑而过的钢筋,让严求实前后做了两次脑部手术,手术做完后,严求实的颜值,的确打了个大大的折扣。

本来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也算仪表堂堂五官端正的,现在在太阳穴下面有个很醒目的疤,整个覆盖住脸颊,挺吓人的。

钢筋从眼眶里面穿过,虽然眼睛没瞎,但视力还是受到了影响,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受伤的那只眼睛变成了弱视,看东西费劲。

为了掩饰难看,严求实现在去哪儿都戴着大墨镜,白天黑夜的,真正像个盲人一样。

“他说他要去韩国整容,整好了再来看你,说上次你拒绝他是因为他太丑了,我说不是,是因为他人太缺德。”

柳植调侃,方棠失笑。

车子平稳地往家里开去,两人说着话,公事,私事,医学,人性学,稳稳地,温温地,让人很舒服。

“你到底想让柳茵干什么?就像现在这样,和我妈搞好关系?然后呢?你不怕我妈知道后觉得你骗了她,更不原谅吗?”

方棠把心里盘旋了好几天的疑问问了出来,她实在困惑。

柳植逗她:“怎么会不原谅呢?你别小看柳茵的魅力,她不行,还有她家那对双胞胎呢。”

他的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方棠帮他划开接听键。

“柳哥你们过来吧,那个男的,李大志,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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