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方棠生病了
1
方妈妈就要从床上翻身坐起，何阿姨伸手压住她：“老妹妹别激动，听听他想说什么。”
方妈妈诧异了一下：“你们认识？”
柳茵比划着，说这是我哥哥，柳植也安抚了一下妹妹，要她安静下来，别吓着小宝宝。
不知道是因为太惊讶，太激动，还是因为这里有外人，方妈妈这次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她非常快速地冷静了下来。
一冷静，脑子很快就好使了，她很快明白：“这是你妹妹吧？我可真天真，竟然被你们耍了。”
何阿姨摇头，伸手环抱住方妈妈，轻声说：“你为什么不认为这是我们为了不伤害你，让你接受，而煞费苦心呢。”
“至少在整个过程中，除了柳茵的身份，她的经历，我的经历，我们都没骗过你。”
方妈妈看着柳茵在对着哥哥做手语，她那么年轻可爱，却不能说话也听不见，永远处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
她到底有些心软，指了指旁边，对柳植缓了缓脸色。
“你坐吧，这次过来，又想说什么？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真是，瞒得很严实啊。”
柳植微笑坐下，他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回国的时间，也说了自己回国的原因，说了方棠疲劳过度晕倒的事情。
他拦住想给女儿打电话的方妈妈，态度诚恳无比。
“阿姨，我说的事情，你可以去求证，无论和谁求证都可以，在我原本的计划里，我没打算这么早出现的，会来跟您见面，是因为这件事。”
他上车时提了个手提袋，手提袋里是两张成片影像。
他取出来放到床上，让方妈妈自己看，又接着从手提袋里掏出七七八八一堆的东西，全是各种检测报告。
方妈妈本想置之不理，最后被那成片塑料袋外的名字给吸引住了。
上面明明白白是“方棠”二字。
“这是什么意思？”方妈妈一愣，随即瞪圆了眼睛。
柳植抿抿唇，斟酌了两秒：“具体的我不好说，要找其他人告诉你，但，阿姨，方棠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她这里……”
柳植指了指脑袋，“出了问题。”
2
方棠那天在办公室里的剖析，听得柳植心如刀绞，影像片虽然没有问题，但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他后续跟进了方棠的所有检查，全身CT，脑电图，心电图，他都第一时间拿到结果，尤其是全身CT，他拿到结果的时间，比方棠本人还早。
甚至，他去找了方棠这段时间一起工作过的所有人员，仔细打听情况。
“出现幻觉，她说只有两次，可实际上，在旁人的记忆中，她这种情况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了。”
有没有幻觉大家不知道，只是感觉到方医生越来越安静，一个人的时候常常在发呆。
一呆就呆很久，要人叫才会突然回神。
只是，她还没出现过任何手术问题，专业方面和病人方面也从未出过错，大家也就只当她心情不好，没有太在意。
柳植身体前倾，往前微微弯腰：“阿姨，你帮我回忆一下，方棠到底有没有什么异常？这些日子，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方妈妈的注意力整个都被这件事吸引过去了，女儿如今是她世界里最重要的人，她怎么不担心。
她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就真的认真开始想了起来。
好几分钟后，她很肯定地回答：“没有，她什么问题都没有，柳植，你别用这一套来骗我，你骗不了我的！”
她义正词严，朗朗有声，正要再说，旁边的何阿姨拿起那一堆报告，旁若无人一般插了句话：“柳植，你觉得方棠有精神病？”
方妈妈差点破口大骂，她瞪着柳植，柳植竟然很快点了点头，
“心理疾病就是精神病的一种，她应该有抑郁，只是被她的自我意识给控制住了。”
柳植把圈出来的一些问题给方妈妈看：“阿姨你看，这是我这段时间和她聊天中套出来的东西。”
全是各种心理测试题，混杂在聊天记录和案例中，用红色的笔圈了出来，让人看着心惊肉跳。
柳植微眯着眼睛，盯着方妈妈看，“阿姨，真的，方棠没有任何不对劲吗？”
方妈妈的脸色，渐渐开始发白。
3
其实是有的，但方妈妈忽略掉了。
方爸爸去世四个月，方妈妈从来没有看到方棠表现过很悲伤的样子，也没有哭过一场。
“掉眼泪也是就掉两滴就不掉了，我生气时说她好像根本就不伤心，说她没良心……”
方妈妈脸色有些难看，她这段时间也是有进步的，跟着杜雪梅和何阿姨在一起，很多事情也学会了反省。
她也觉得自己以前对女儿太严格了，像老方生前说的那样，她对女儿——格外苛刻。
“但我那都是气话啊，都是在生气时候说的话，她都知道的。”
方妈妈喃喃着，这几个月来所有的一切，一件件，一幕幕，走马灯似的从她脑子里一一闪过。
老伴去世那天她的毫不留情，去世后对女儿的不理不睬，紧迫盯人时的依赖，恨不能贴上去的软弱。
方棠呢？她从来……都是说：“妈妈，没事的，我在呢！”
才发现，原来时间过去了挺久的，而她最难过的时候，女儿的确都在。
“她没有哭过，几乎没掉过眼泪，休息的时候说是不用上手术台，但我看她开会也是一场接一场，研讨会什么的，很多会……”
方妈妈停住，过了很久，才又缓缓说了句，“还有，她没以前那么爱吃了。”
以前的方棠，说是个“好吃婆”一点都不为过，只要是能进口的，只要是能吃的，她统统都吃，南北通吃，面食米饭无一不爱。
每次说到好吃的，她就双眼放光，忧愁都减了半，压力都变成无。
“可最近她不怎么吃了，老说没胃口，不想吃，在减肥。”方妈妈有些发怔。
上次她回家做凉皮，方棠当面吃了一大碗，但没多久就全吐了，说吃太急噎住了。
方妈妈回过神，她抬头看着柳植，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紧抿着嘴唇。
“柳植，如果你用这个来要挟我同意你们交往，你想都别想，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4
房车里的气氛紧绷着，好像大战一触即发。
方妈妈挺直身子，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拒绝再说再沟通的模样。
“我会带方棠去治病，看医生，她自己就是医生，她会很清楚该去找谁治疗，我们不劳你费心，你带着你妹妹和家人走吧。”
柳植难掩失望，他没料到说了那么多话，最后结果还是这样，今天不是最好的时机，他应该再等段时间的，他知道。
可是他等不及，方棠如果真的有抑郁症，她需要的是全方位的治疗，家人，亲人和药物，缺一不可，他需要方妈妈的配合。
“阿姨，过去的恩怨真的在你心里那么重要吗？竟然超过了方棠的健康？”他问。
方妈妈有些怒了：“你胡说什么？！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清楚，她就算有问题，我们也会自己去看，谁知道你是不是危言耸听！”
何阿姨在一边轻叹：“徐霞，别拒绝我们的好意，抑郁症需要我们一起配合才能好得更快的。”
方妈妈到底对她发不出大火，她忍了忍，扯了扯唇：“我会去查，带棠棠去查，我相信有我有女儿，棠棠肯定会没事的。”
柳植还想说什么，柳茵拉了他一把，自己上前去抱方妈妈，方妈妈眉宇间闪过一丝别扭，到底最后还是没拒绝。
她看着柳茵，想起了几十年前给自己开门的女人，叹了口气，没再口出恶言。
活生生还活着的受害者就在自己面前呢，她还能说什么。
柳茵拉着方妈妈的手，牵着她走到沙发床旁边，上面双生子睡得很香，呼噜噜的，两兄妹鼻息悠长。
柳茵拍了拍床上的两个孩子，对着方妈妈做了个最简单的手势。
“我爱我的孩子们，他们最重要！”
方妈妈没作声，她神情有些微动容，态度却依然冷硬。
柳植没再说下去，他打开门，颓然拖着脚步离开。
5
夏夜……凉凉。
方棠陪着孩子们，她特别关照年龄最小的陶小年，四个人一起笑着，在帐篷里打滚。
“都十一点了，睡觉睡觉。”她拍着孩子们的屁股，一个个打过去，“快点哦，明天四点就要起来等日出呢，不能再玩了。”
他们是最后一批上观景台的人，现在这个点，观景台早就空无一人，走廊上来来去去的，只有夜风。
夏天的夜晚凉夜舒服，一字排开的八个帐篷里全住满了，也几乎都熄了灯，只有他们这里还亮着。
在方棠的“威胁”下，三个孩子终于都躺倒了。
方棠从背包里取出湿纸巾，准备擦把脸，他们的帐篷在最里面，掀开帘子就是栏杆和群山，位置绝佳。
李钰好像还真是来历不简单，这个位置都能给他们预留。
方棠想了想，笑了笑，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她从帐篷里出来，走到栏杆旁。
很舒服的夜，最适合发呆或冥想。
道路旁的树长得挺好的，一个个都长到了栏杆里，有的是山里的野果树，结满了各种小果子。
她去看是什么果子，恍惚听见身边有人说：“这个不能吃，太酸了，看起来好看，但绝对酸倒了牙。”
她笑了笑，弯腰低头去看脚边的蘑菇，有人又说：“这个蘑菇可以吃，能做汤，可鲜了。”
方棠忍不住笑：“柳植，你话太多了，好吵啊。”
她说话果然管用，身边立即安静了。
方棠顺着栏杆往前走，这个观景台设在山顶线上，左右近二十米长，四周都有防护栏围着。
她慢慢往旁边走，风穿过头发，整个头皮都舒服到发麻。
她靠在最旁边的栏杆上往下看，山里也因为有繁星衬托，并不是纯黑，而是类似于天鹅绒一样的深蓝。
“柳植，你看到那边的咖啡店没有，据说那多余的一米，是老板的初心？你还记得我们的初心吗？”
方棠笑了笑：“我老觉得，初心这东西，其实也是会变的，20岁的初心和30岁的，肯定不一样，而30岁的和现在的，肯定也不一样。”
她侧头，柳植在身边对着她笑，笑得很温柔，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方棠伸出胳膊抱住他，额头抵在他胸口，鼻端闻着柳植身上特别好闻的味道，麦子香。
这个怀抱很温暖，也很熟悉，让她很眷恋。
她狠狠搂着，声音里有些落寞和柔软：“柳植，我很想你。”
我觉得好累，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么累？累得连手指都动不了了。
她闭上眼睛，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热，像在发烧一样。
她是被人推醒的，睁开眼睛，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的高个子女人正伸着一根指头戳她：“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方棠愣了一下，脸色大变。
她左右转头看，没有柳植，没有任何人，整个观景平台上，只有她和这个女人。
风带着类似于哨声一样的响声从耳朵边刮过，尖锐地呜呜叫。
方棠额头上渗出一滴汗，她垂下手扶着栏杆：“你刚才看到我是怎样的？”
高个子女人转身走开了，已经走远了好几米，她顿了顿，背对着方棠停了一会：“就……在摸空气，在自言自语。”
方棠有些脱力，她握紧手中的栏杆，木刺刺入她掌心，而她浑然不觉。
“是吗？”她低声重复了一句。
那个女人背对着她停了许久，又开口说了一句：“你如果有病就去看医生，别耽误了……虽然，看医生也不一定有用。”
这话说的，前半句还正常，后半句纯粹就像是在自嘲了。
方棠心念微动，她突然叫了一句：“你等会儿。”
背对着她的这个女人身形高挑，足有一米七五的个子，短发更显个高，人瘦，平肩，黑色的短袖和黑色的阔脚裤。
山上这么冷的夜晚，她竟然穿着短袖，也不怕冷。
女人顿了顿没听她的，接着往前走。
“你等会！”方棠重复，她松开手慢慢走过去。
刚才这女人声音粗哑低沉，明明……是一副男人嗓音来着。
她站在“女人”身后，看着“她”绷紧了的肩线。
“汤赫，我应该没听错你的声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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