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汤先生的秘密
1
山顶寂静。
过了好一会,前面那个“女人”轻笑一声,转过身来。
虽然化了妆,戴了假睫毛和涂了口红,但面前的人,的的确确是汤赫。
“方医生好眼光,我都化成这副模样,我爸要认出我来都费劲,你却还是能一眼看出来。”
汤赫笑着靠近栏杆一趴,人撑在上面,笑着说,“没想到世界这么小,我们竟然在这里也能见面。”
方棠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她其实并没有十足把握,那声“汤赫”是试探,她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
她和汤赫始终不太熟,这个少年脾气不太好,话不多,从开始到最后,都是如此。
一天中,他沉默的时间在大多数,就算是后来开颅和开胸手术一起做,他也是只有在昏迷的时候才会出声,只要一醒来,绝对不说话。
小孩长得很漂亮,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清水粼粼,却偏偏……没什么感情。
高兴也好,生气也罢,在那双眼睛里,方棠始终看不到太多情绪。
但他是个很配合的病人,让干什么干什么,至于私底下到底听不听话,服不服气,就没人知道了。
眼前的汤赫,短发,耳环,红唇和浅粉色的指甲油,每一处打扮都是女孩子的样子,绝对和男性挂不上边。
方棠转身也趴在栏杆上,无语了一会:“你不是你父亲说的性瘾症,你是性别认知障碍?还是变装癖?到底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都不是性瘾患者。
汤清国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他提供给她的资料,汤赫配合做的手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手术没成功,是因为这根本就是一场毫无意义,从头到尾都在欺骗的手术?
方棠突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直到她再度听到汤赫的一声笑。
2
这次的笑声和第一次一样,甚至更讽刺,更讥讽。
“我是什么你在乎吗?反正我给钱,你做手术,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又何曾问过我的意见。”
扯淡!方棠就要骂起来,扯淡呢,汤赫从头到尾压根没透露过一点,也没有说过一个字。
他拒绝沟通,由父亲全权代劳,而且,他的性别认知障碍,哪里是神经外的范畴?
方棠没理会,自顾自想着,推断着。
“我觉得汤清国是知道的,他想改掉你这个‘毛病’,认为动动神经做做手术就能改掉,所以来找了我,又觉得丢人,所以瞒了我,可惜后面失败了。”
她说得简洁,隐瞒病情的病人并不少,就像有人连自己头疼都说不清楚一样,她早就不奇怪了。
“我是跨性别者,我想做女孩,从小就想,但我爸认为我这儿有病,他不允许我有这种想法。”
汤赫弹了弹自己的脑袋瓜,笑了起来。
这次,他的笑容正常了,没那么奇奇怪怪。
因为这个,汤赫和汤清国各种明的,暗的,变着花样抗争了多年,毫无作用。
他去飙车,交“男朋友”,喝酒,抽烟,怎么气父亲怎么来,却最后发现,惩罚来惩罚去,吃苦受累的是自己。
他退了一步听从父亲的建议,去国外好好待着,也老老实实当了“好儿子”,然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哄得汤清国对他放了心,他又回了国,这是跟几个同好来海坨山庄玩,却不料半夜放水,碰到了方棠。
对方棠,他印象其实还不错,方医生人不错,很真诚,医术精湛,长得还漂亮。
所以,他看到方棠一个人在山顶自言自语时,觉得疑惑,忍不住出声提醒。
他怕她一个没注意,失脚掉入山崖。
然后,他也很好奇,人人都有秘密,而一直看起来无比镇定的方大医生,她的秘密……是否在这个自言自语的世界里。
“你是不是有病?方医生。”
3
方棠语塞,本来恢复正常了一些的脸色,又变得雪白。
她刚才的确看到了柳植,还和柳植拥抱了,在她的感知系统里,刚才那一切,很清晰。
幻觉吗?这次隔了多久?一个月?
但这意味着什么,方棠心里再清楚不过。
“可能我是有病,下山后需要做详细的精神方面的检查,也要停止所有的工作。”方棠神态自若,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汤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过了几秒,又看了一眼,他侧着身子,蝴蝶骨耸起来,在颤抖,他在偷偷地笑。
“方医生,你太有趣了,说自己有病也能说得像在开会一样正经严肃,一点都不好玩。”
方棠懒得骂他,她望着山下的黑和头顶的星星,有些漫不经心。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精神心理疾病,大部分人这辈子都要得个一两次,早点治疗才是王道,知道了就去治好了。”
汤赫闻言更是大笑起来,他对她竖了个大拇指表示佩服,自己要能这么淡定,这些年也不至于和父亲交战,屡战屡败了。
“不过,你没和他在一起,没成为我的后妈,我还是挺高兴的,你别和我爸在一起,他会害你一辈子的。”
这话太严重,方棠以为自己听错了,偏了偏头。
汤赫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从里面掏出一瓶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后,换了瓶没开封的,丢给方棠。
如果站在欣赏的角度去看,这个样子的汤赫,其实很好看,轻松随意,洒脱自信,和以往方棠见到的完全不同。
他甚至当着方棠的面扯了扯抹胸,调整了一下肩带。
他重新回到栏杆边趴好,看着方棠,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方医生,你去过我家吗?去过吧,我记得年前我爸说你们去做过客,那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4
方棠看了汤赫一眼,想了想,那套四室两厅整洁大方,到处透着舒爽温馨。
她摇摇头,反问:“我只去过一次,你觉得我应该看到什么?”
汤赫淡淡的:“没怎么,你不觉得那些花很奇怪吗?还有,你收了几个月的花,花上面有字,你发现了吗?”
方棠吃了一惊看着他:“花上的字是你弄的?!”
“当然不是,”汤赫乐了,笑了起来,他刚才从帐篷里拿了件薄外套出来,但一直拎在手上没穿,现在披上外套,好像终于暖和了一样长舒了口气。
他才没那闲工夫,在花上刻字,鲜花易谢,无论刻多少字,花败了就没了,没被人看到就没用。
汤赫很实际,不会做这种愚蠢的,只感动自己的蠢事。
“我爸今年46岁,我妈死的时候他才36,一个男人,即使全身心扑在事业上,总还是有生理需求的,有生理需求的时候,他怎么办?”
“我爸这个人嘛,长得不错,前途大好,他一直说自己伤心于亡妻的死,专心事业,这话……你信吗?”
汤赫挑着一边嘴角,把讽刺表露到了极致,一句句反问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嘲笑。
汤清国活得虚伪,他需要这种“深情”人设和“专一”形象给自己加分,尤其是给他的仕途拉票。
他有个最重要的提携领导很赏识他,领导是个中年丧妻的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辈子以办公室为家,并引以自豪。
汤清国这十几年的升迁,和这个领导有直接关系,他投其所好,活成了领导最喜欢的样子。
“而他会看中你,不过是因为你适合罢了,领导今年退休,他可以结婚了,而和他的适婚对象里,你是最合适的。”
方棠的名医身份,是常人所不及,更会是他政治生涯中漂亮的一笔。
名政客和名医,一个心怀天下,一个妙手仁心,在汤清国眼里,这就是最优组合,没有其次。
“至于那个刻字的人心里在想什么,到底会不会难过,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了。”
汤赫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地复述着。
5
方棠半天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慢慢拧开饮料喝了好几口,再慢慢拧回去。
汤赫嘴里的汤清国,和她认识的汤清国,有相似,却不相同,汤赫好像揭开了她一直没看懂的,汤清国朦胧面纱的一部分,但却更让她迷惑了。
如果汤清国真的只是出于政治目的和名声需求追求她,那怎样来说都应该更用心,而且更紧迫一些才对。
就比如说,那场小教堂婚礼后,她敢说汤清国心里是有感觉他们之间是在亲近的,那时候如果乘胜追击,不敢说最后她一定会答应,但真的很有可能会改变些结果。
那是她觉得最累的时候,母亲过度黏人,孩子未来不定,她知道自己要扛过去,但每天都睡不着。
方棠揉了揉脸,晃了晃脑袋,也长舒了口气:“你爸没那么现实,他心里很清楚他没有那么喜欢我,所以他也在犹豫。”
她犹豫了一下:“汤赫,你的意思是刻字者另有其人,是想让你父亲知道她对他的感情,你又说你父亲是正常男人,也有生理需要……”
她好像很轻地叹了口气,说:“你说的那个女人,是你家保姆陈阿姨吗?”
汤赫转头赫然看着方棠,看了好一会,他突然笑起来,这个笑容如春花绽放,好看到让人眩目。
这孩子,除了声音还有些粗哑之外,外形神态,已经很具有中性美了。
他轻轻鼓掌:“方医生好聪明!”
方棠哑然失笑,她去想那个面容模糊,始终在厨房几乎没怎么出来,却一直面带笑容的汤家保姆。
那是一张白净干净,平凡却和善的脸,做得一手好菜,毫不引人注目。
她和汤清国,方棠想了想,既觉得有些奇怪,又觉得无比和谐,她再度失笑。
“她是我爸的初恋情人,当年因为家里反对,两人分手了,我妈死了那一年,她也正好丧夫,又没孩子没拖累,不知怎么,就被我爸请回来当了保姆。”
汤赫叹了口气,“刚开始主要是照顾我,顺带照顾我爸的饮食起居,他们什么时候旧情复燃,我其实也不知道。”
第一次看到父亲和陈阿姨在一起的时候,汤赫才15岁,他那时候接受不了,好好闹了一场。
但后来紧接着自己的怪异,和父亲的对抗,生活被弄得一团糟,他痛恨过这个保姆,也想过招,却没赶走人。
“那两年,我觉得他们真虚伪,我爸竟然和保姆搞在了一起,但后来慢慢的,我就理解了,其实那个陈阿姨,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而已,她爱我父亲,超过任何人。”
那是……不然怎么给自己一家人做饭?还能笑容满面礼貌待人,这份涵养,方棠自愧不如。
“我爸对她到底怎样,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之间就这样,名不正言不顺,暗地里在一起很多年,有些地方……我爸挺渣男的。”
不爱一个女人,却拖着她一生,汤赫嗤笑了一声,不甘愿放下又不给名分。
汤清国此人,不但“假”,还纠结。
方棠吸了口冷空气,不知道该叹气还是该感慨,最后还是沉默了下来。
她问汤赫以后有什么打算,汤赫笑嘻嘻的,说自己正在想办法存钱去做手术,因为汤清国的坚决反对,他不打算和父亲说这件事。
“反正在他看来,我就是不正常的,如果我不是他儿子,他早就把我一脚踢出门去了。”汤赫哈哈乐,“我就不告诉他,吓死他我最开心了。”
他嘴硬心软,说着最绝情的话,满是不在乎。
夜深人静,汤赫去睡了,钻进帐篷前,他提醒方棠,让她一定要去看医生,别耽误了治疗。
“你刚才那样子挺吓人的,就像在和鬼说话。”
方棠目送汤赫进了帐篷,转身接着发呆。
郊外的夜空真美,没有被污染过,一颗颗星星碎钻一样随意撒着,她竟然能看见银河。
“棠棠……”有人在背后喊着她,又是柳植的声音,还带着微喘。
又来了吗?方棠有些心灰意冷,她垂下头揉了揉太阳穴,真是最近太累了?还是情绪绷得太紧了,这样真的不行啊。
她转过身靠在栏杆上,看着踏夜而来的柳植,他在浅笑着,眉含情眼含笑的。
方棠闭了闭眼睛,深深叹息:“柳植,我知道你是假的,你别再来干扰我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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