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妹妹的婚礼
1
梁璇纵声大笑，她没想到看起来像个娇娇小姐的夏秋，说话做事却是完全不同的风貌。
这几天，她来了两趟小白楼，看着本来关系莫名紧张的陶泽丰夫妇俩突然转变了画风。
从刚开始的紧绷变成了后期的松弛，还有着丝丝缕缕的甜，就觉得夏秋有些人不可貌相了。
女人嘛，进可攻退可守，可软可硬，可咸可甜才可爱嘛。
刚开始来葡萄园的夏秋，太硬邦邦了，像锋利的剑，直到后来才软乎下来，成为了绕指柔。
“不过，我怎么都想不到，你会愿意为你家老公，让出一个店面来做牺牲。”
“那怎么叫牺牲呢？”夏秋轻轻反驳，她微微叹息，“我以前也觉得那就是牺牲，好像我的就是我的，他的也是我的才对，还喜欢故作‘我才不是在乎钱’的姿态。”
窗外还在下着细雨，没有冰雹了，在下雨。
就是因为看穿了她，陶泽丰才会那么小心地避开，不花她的钱吧。
不然，哪有都在一起12年了，还算得那么清楚的爱人呢？
就像方棠，她理直气壮地花着柳植的钱，在外面度假休闲从来不问开支，而送给柳植的前些日子的路虎升级保养全套，也价值不菲，但柳植也收得心安理得。
“我做得不好，直到快失去了，才知道自以为的体贴，其实真的是‘自以为’。”夏秋的叹息穿梭在雨雾中，缥缥缈缈。
“我希望不会来不及，拿出一个店面来支持他，是我现在能做到的——仅有的东西。”
夏秋话音刚落，手中的手机就响了，里面传来陶泽丰困顿不已却强撑着清醒的声音：“你干嘛不叫醒我，你在哪里？去机场了吗？”
梁璇看着内视镜里的夏秋，她的脸庞瞬间像被点亮的蜡烛，整个都在熠熠生辉，耀眼得让人没眼看。
还是爱着的啊，这个女人和那个男人……
他们尽管心生了嫌隙，有了怨言，也尽管都有不满，甚至满含抱怨。
但还是爱着对方的。
所以才会在最后，即使关了门锁了窗，也依然留下了打开的钥匙。
梁璇看了一眼车窗外，天空已经亮了一半，这场突如其来的寒潮，眼看着就要过去了。
2
春节前三天，柳茵的婚礼如期举行。
双生子一大早就被安排得妥妥当当，徐霞和何阿姨今天负责带孩子。
柳植把自己的房子弄成了临时的娘家，他们提前一天回去简单布置了一下，按照传统习俗，隔离了柳茵和她丈夫，等着第二天的迎亲。
老外妹夫安德鲁很给力，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一帮人来了，闹哄哄的，被刁难了两个小时才放进去，背起新娘子就跑，惹得大伙笑翻了天。
婚庆公司全程跟着，有人凑热闹，有人起哄，温玉和几个心胸外的年轻医生被委以伴郎的重任，个个尽心尽力。
柳植、吴继梁也忙前忙后，跑得满头大汗。
方棠是最不受影响的，她上午还做了个三级手术，完美错过了迎亲和午宴，还有下午的西式婚礼环节，直到晚餐前才匆匆赶到。
上午的中式，下午的西式，柳植花费巨资，把妹妹的婚礼打造成了一个完美的梦幻童话，要什么有什么，应有尽有。
下午五点，婚宴准备开始，众人前往酒店宴会厅，最隆重的晚宴即将开场。
晚上七点，所有准备就绪，所有人到齐入座，司仪正式开始主持婚礼仪式。
再之后，新娘换装，开席，敬酒……
整个宴会厅的气氛喜庆而热烈。
可是，谁也没想到，临近散场时，身着中式喜服的柳茵却突然从座位上起身，和安德鲁一起，再度牵着手上了台。
她看了一眼老公，安德鲁马上拿过司仪的话筒，朗声道：“大家好，我是今天的新郎官安德鲁。”
宴会大厅席开12桌，有10桌是医院里的人，还有两桌是杜雪梅小区里的邻居。
大家纷纷转过头看过来，热闹喧哗瞬止，所有人都抬头疑惑地看着他们，包括长辈和方棠柳植他们。
这个环节没有啊，没听说啊！
方棠看向柳植，他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但神态中一片气定神闲。
3
迎着底下所有疑惑的目光和表情，安德鲁操着熟练的中文继续说。
“首先，我非常感谢大家能来参加和见证我跟柳茵的婚礼。我们今天过得很开心和幸福，希望今天的你们同样如此。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也希望你们能谅解海涵……”
安德鲁一脸严肃认真，那副模样再配着中式的新郎礼服和帽子惹人发笑。
却也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很感动。
“没有不周，很开心！”
“对！”
“没错！”
底下忽然有人大声打断了她的话，更多人也接二连三呼应，渐渐地还有人拍掌和吹起了口哨。
方棠扑哧笑了起来，夏秋在一边给陶小年喂饭，也是边喂边笑。
“人一老外，娶了个中国老婆，还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全程配合兴致勃勃，这真是……国际主义不怕死精神啊！”
方棠打趣，夏秋也点头，两闺蜜都乐。
“那在此就真心地谢谢大家啦！”安德鲁认真鞠躬，弯腰九十度，柳茵在一边也弯腰。
安德鲁直起身子接着说，他更严肃了，圆圆的眼睛瞪着，像两颗跳棋子。
宾客们渐渐安静下来，目光全都认真了起来，谁都看得出，这个老外是真的有话要说，还是很认真的话。
安德鲁握紧了手里的麦克风，额头上全是汗， 缓缓开口。
“柳茵曾经很遗憾，说她没有母亲来参加这个婚礼，而且因为路程太远，她的姥姥姥爷也年龄太大，不能赶回来，她只有哥哥，但那是平辈，不是长辈。”
“可实际上不是的，我老婆回来半年了，这里有长辈，有像妈妈一样的人。”
安德鲁看着柳茵，柳茵点头，她那双大眼睛看过来，视线直接落在了何阿姨三人身上，眼睛盈盈的，闪闪发亮。
“我想谢谢她们……也想认认真真请她们上台，喝我们的一杯茶！”
安德鲁举起手，很大声地喊了出来。
4
“啊呀。”徐霞低喊，第一个躲到杜雪梅背后去了，“这俩孩子在干嘛呀。”
杜雪梅也是吃了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只是笑，笑个没完。
三人之中只有何阿姨，她坦然自若，甚至在别人看过来的时候，还能笑着看回去。
全场声音一致，气氛热烈，甚至还有人拍起了掌。“上台！上台！上台！”
“这俩孩子，怎么也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啊！”徐霞还在说，话才说完，就被何阿姨一把给揪了起来，“我不去，人太多了。”
方棠在一边乐，怂恿：“去吧去吧，妈，长辈茶呢，多好啊，你准备了红包没有？”
徐霞又是一声啊，手忙脚乱：“没有啊。”
柳植及时递上来三个红包，他准备的红包有很多，今天的柳植是散财童子。
台上，婚庆策划公司的人已经积极地搬上来了三把椅子，排排坐地一字排开，放在了最中央。
婚宴厅内的灯光明亮，背景音乐放着优美的钢琴曲，大家在有节奏地鼓掌，都在欢迎着三个老太太登场。
杜雪梅和何阿姨都站了起来，只有徐霞一个劲地还在摇头。
“妈，你别别扭了，这半年，你的确帮了柳茵很多，喝她一杯茶不过分。”方棠笑嘻嘻的。
徐霞瞪了女儿一眼，眼圈却突然红了，方棠一愣，突然想起方家和柳家的恩怨，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这——是不是不太好啊？自己有点强人所难了，好是好，但这样当家长一样地喝敬茶，会不会太……
她想找柳植说说，徐霞就已经推不过，被杜雪梅硬拉着站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躲不掉了，徐霞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她化被动为主动，推开椅子，干干脆脆第一个走上了台。
老妈不会捣乱吧？方棠一下子绷紧，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5
“我其实没做什么……”徐霞从安德鲁手里接过麦克风，人还有些拘谨的紧张，“哦，对了，我是方棠的妈妈，大家应该都认识我吧。”
有人在笑，还有人在回答：“记得记得，阿姨你去年跟着方医生可跟了好久的。”
不少人都善意地笑了，徐霞有些不好意思，看了方棠一眼：“是啊，那时候真是麻烦大伙照顾我了，如果不跟着，还不知道……你们原来那么辛苦。”
方棠心里有点酸，她被柳植怼了一下，两人相视一笑。
握着麦克风的徐霞有点无措，她很少面对那么多人，她虽然好强但并不是女强人，在人群中还是紧张的。
可是有些话，她还是想说。
“我真的没做什么，不过就是打开了一扇门……”她低声说，叹气声传了出去，传遍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时间过得很快，我们都老了，但还好，还来得及……”
来得及后悔，来得及改错，虽然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她忽然一哽，一旁的杜雪梅默默伸手揽住她，另一边的何阿姨也揽住她，三个老太太站成一排。
“我没想过会有今天，”徐霞接着说，她没看方棠，没看任何人，只是盯着前方主台边缘的地上，表情有些伤感。
“我想大家都看过我之前和柳植在急诊室的录像吧，就我给你们柳大医生下跪的那个。”
这句话像投入湖中心的巨石，瞬间掀起巨浪。
气氛很滑稽的，哗一声后紧接着收住，鸦雀无声。
方棠头皮发麻，她一下子就要站起，被柳植狠狠按住，她去看柳植，他的脸色也有些严肃。
没人说话，也没人敢说话，每个人好像都被吓呆了，为方妈妈这突如其来的投弹。
徐霞没安静很久，可能她也是聚集了难得的勇气，干脆一鼓作气。
她抬头开口很认真地道：“我是直到经历过很多，差点来不及后才知道一件事——孩子的幸福是孩子的，我的是我的。”
全场鸦雀无声。
6
徐霞顿了会儿：“我以前没想过人生可能会这么多彩，我也是能有很多选择的，但我现在明白了，不困死别人，也是真的解放自己。”
她拉了拉身边的杜雪梅和何阿姨，指着何阿姨：“就像她一样，哪怕年纪大一点又怎样，一个人又怎样，如果能让自己变得更好，生活得更快乐幸福，那每一天——都不白活。”
她把麦克风还给安德鲁，左右手拉着杜雪梅和何阿姨就要往凳子上去坐。
她的话说完了，何阿姨没说完，她本身的性格就有点人来疯和自然熟，在国外多年更是练得一身大胆，她抢过麦克风，有些得意洋洋的。
“我们三个人……”她指了指左右，“下一步准备去全国旅游哦，开着房车自己去，去看年轻时没看过的风景，吃这辈子都没吃过的好东西呢。”
她笑成了一朵最灿烂的花：“我们都老了，但我们的人生也才开始呢。”
方棠掩嘴笑，眼圈有点红，心里滋味复杂到让她难以言表。
如果爸爸还在，那该多好啊……
可惜，人生是否就是如此，总是难有十全十美？
柳植在桌子底下拿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握了握。
台上的三个老阿姨都坐了下来，杜雪梅坐在中间，她笑着。
“这个长辈茶我喝了，我希望这俩孩子，能快快乐乐，幸福到老。”
短暂的沉默后，掌声忽然如潮水般响了起来。
“阿姨做得好！”
“阿姨加油！你们都很棒！”
婚庆公司的司仪端着托盘都快累傻了，他扭头凑趣喊了句：“别加油了，我手酸。”
大伙哄堂大笑，集体又鼓了一次掌后安静了下来。
安德鲁和柳茵牵着手走到三个老阿姨前，他们恭恭敬敬地跪下，准备敬茶。
正在这时，有鼓掌声不紧不慢的“啪——啪——啪”响起，在寂静的大厅中格外响亮。
众宾客回头，敞开着的宴会厅大门外走来了三个人，他们顺着红毯直步前行，没闪没避，正大光明。
正中的是一身西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染了的柳长风，他一脸严肃，明显在压抑着怒火。
左边是一身旗袍穿得像个花孔雀一样的王桂桃。
而右边，自然是那个许久许久不见，荣归故里的柳彬。
柳植从席上霍然而起。
鼓掌声收起，柳彬笑着：“亲生父亲还在呢，姐姐却要给别人下跪敬茶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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