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不速之客
1
柳彬的声音才落地，柳植就已经大步冲了出来，冲得又快又急。
他万般后悔没有和父亲打好预防针，那日晚上在父亲家过夜，他听了一夜父亲的埋怨，第二天一早就匆匆赶去上班了，没找到机会说。
他没忍心这边父亲说他不管不顾自己，那边他就直接丢炸弹，说：“你女儿两天后办酒，但你别来了，没请你。”
他本想找个理由改天和父亲说说，要不然不说也行，他身边的人没谁和柳长风有私底下的联系。
他不会说，柳茵更不会说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最后宴会快结束的节骨眼上，出了幺蛾子。
他还没冲到父亲面前，柳长风就已经喊了出来：“柳茵，你结婚连我都不通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爸爸吗？！”
众人齐刷刷地全部去看柳茵了，柳茵没听到什么，但也知道是冲着自己来的，她站在台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爸，你先不要吵。”柳植压低了嗓子，他到了柳长风面前，“今天是柳茵的好日子，你不要捣乱。”
“我们在捣乱？！”柳彬喊了起来，“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是来恭喜和送礼的。”
“我们是一家人，我来讨杯喜酒喝，不过分吧？”王桂桃也插话。
柳植还没说话，就被后面乌泱泱的人又吓了一跳。
紧跟在这三人背后的，竟有一群人，大概有七八个之多，都是黑衣黑裤，像打手一样，一下子就挤进了宴会厅。
跟着一同挤进来的，还有一大堆的礼盒，红色的，金色的礼盒，非常夸张，就哗的一下，涌了进来。
大概有二三十个，堆在一起很形象，一大堆。
“这是我给姐姐的结婚礼物，之前姐在美国来不及，这次我全部补齐了。”
柳彬张扬地说，声音大得恨不能拿着个喇叭喊。
柳植慢慢扭过头，终于正视地看了柳彬一眼。
2
这个弟弟变化很大，和以前几乎是天差地别。
以前的柳彬，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小家子气，还有股子焦躁的味道。
王桂桃的骄纵和柳长风的怒其不争让他很矛盾，长久之后，就像个时不时发疯的泰迪，看起来很凶悍，实则很怂包，是那种又坏又怂的角色。
可如今的柳彬，那可牛大发了，从他全身上下都是闪闪发光的名牌，以及那些礼品盒上的大LOGO就能看出，他发了财。
发了大财，而且无比洋洋自得。
柳植扯了扯嘴角，收回眼神，回到父亲身上：“想喝长辈茶，爸，你过来坐。”
台上这么两分钟的时间也是风云变幻，何阿姨是最清楚他们一家恩怨的，她极快地把杜雪梅和方妈妈带下了台。
而徐霞的脸色，从看到柳长风那一眼开始，就已经变了，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甚至连坐都没坐，直接穿过桌子往卫生间走去，算是正式退了场。
方棠连忙起身去追妈妈，也没顾上后续剧情，离了场。
这边柳植拉住了父亲，却没拉住王桂桃，她已经一个快步蹬蹬蹬走到了柳茵面前，自顾自地大摇大摆地在那凳子上一屁股坐下，并且拉住了柳茵。
司仪还端着盘子不知所措，盘子上的麦克风已经被王桂桃一把攥在了手里。
“谢谢大家来参加我女儿柳茵的婚礼，我今天才从东南亚回来，真是抱歉，来晚了来晚了。”
她笑颜如花，声音尖利清脆，三言两语的，就重新掀起了一个高潮。
“过去的两年，我一直和我儿子在柬埔寨做生意，顺风顺水的也算发了点小财，哈哈哈！”
王桂桃笑得春风得意，抬手招呼，“老柳，过来过来，我们也来喝喝女婿茶。”
3
王桂桃张着手，手指头上左右各三个钻戒闪闪发光，在灯光下耀眼得让人眼花。
柳植脸色一变，同时，柳茵也一甩，把她的手甩开，扭头下了台。
安德鲁立即转身跟在老婆后面下了台，他们下，柳长风上，正好撞在了一起。
柳植揪住了父亲的胳膊：“你别让柳茵撕破脸，你知道妹妹的性格。”
柳茵没柳植那么会顾全大局，她从小对王桂桃恨之入骨，那种恨，不是母亲被夺位的恨，那太淡漠和久远，她真没什么关系和感觉。
她的恨，是小时候太弱势，常常吃不饱饭还无法伸张的恨。
王桂桃小老婆上位赶走了女主人，却赶不走两个小屁孩，心里的不满又不能说，就只能暗戳戳地使坏，缺德事没少干。
从这方面来说，柳彬和她一脉相承，都是那种又怂又坏，缺德带冒烟的人。
柳植这话没错，柳茵自从七八岁个人意识开始苏醒后就开始反抗，哪怕是不能说话不能分辩，但你要她哑然，就算她是个哑巴也是做不到的。
所以，这两个女人从小就不对付，柳茵被欺负和打压的事，简直罄竹难书。
柳长风横了大儿子一眼：“还不是你们做的好事，我女儿办酒为什么不告诉我？”
柳植咬牙：“你确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我算账吗？！”
柳长风有些心虚，左顾右盼想把王桂桃叫回来，他也的确是有一点点得意忘形，竟然忘记了小女儿和王桂桃的恩怨。
他刚扭头还没开口，柳茵就重新冲上了台，她上台和下台一样迅猛，都让人猝不及防。
冲下台，她端起最靠近的主台一桌桌子上的一碗汤，转身上台，几步距离就泼了出去。
整个就两句话的功夫，王桂桃还在沾沾自喜呢，就被泼了一身银耳汤。
她哎呀一声跳起来，滑溜溜，黏乎乎！
“你！”柳彬卷起袖子就要上，安德鲁推了一把他的肩头，他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进了人群里，跌了个屁股墩。
现场大乱！
柳植喊了句：“大家给个面子，散场先走，家务事，抱歉了各位。”
吴继梁那边已经跑了过来，伸手一拦，和柳植一左一右，挡在了柳茵面前。
4
王桂桃愣了几秒，看人群哗啦啦地就开始往外走，好像集体商量好了的一样，竟无人有兴趣留下来看热闹。
她拍着胸脯就喊：“柳长风！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儿女，不叫妈也就算了，还给我下马威！”
有不少人被她这句话喊着回了头，她正要再接再厉再说，胳膊就被柳植给钳住了。
柳植用了些力气，她杀猪般嚎叫了起来：“哎哟！疼疼疼疼疼！”
顾不上演戏了，那是真的疼。
“你要是不怕丢脸，我们就闹到警察局里去谈话和喝茶，我们没邀请你们，自己厚着脸皮过来，看到底警察能不能断断这个家务事！”
柳植气得脸通红，一场喜宴顷刻之间变成了闹剧现场，在最后最美好的环节，被这几粒老鼠屎破坏了个一干二净。
那边的安德鲁已经和柳彬厮打成了一团，而吴继梁也单手隔开了柳长风。
老吴一脸苦笑和无奈，他对着柳长风一直抱拳：“柳伯父，你自己来也就来了，搞这一场干嘛？”
柳长风闯不过老吴的人墙，在跳脚：“我是好意，我女儿的婚礼，我为什么不能参加？我们都是好意。”
“呸！”柳植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没好气，“爸过来几分钟就搞成这个样子，到底有没有人欢迎你们，你心里没数吗？”
那边，柳彬带来的七八个黑衣人装腔作势也要上前帮忙，而这边的婚庆公司和医院留下来的老钱一伙也参加了“搏斗”。
不过，他们比较文明，两伙人只是你推推我，我推推你，都没大动手，个个都在花拳绣腿。
中间还夹杂着没走的几个人，比如何阿姨之流，还有哇啦哇啦叫着的那两个双生子。
场面有点滑稽，但又好不热闹！
5
场面最后以柳彬被安德鲁无情镇压，他拎起柳彬掼到椅子里为结束。
柳彬挣扎了很多次都没用后，放弃了奋起，半躺在椅子里当死蛇。
“我不管你们是为了什么而来，你赶紧带着你的东西和你妈滚。”柳植没客气，丢了卷纸巾过去。
柳彬接过来擦鼻子里的血，恨得牙直痒痒，拍着椅子扶手：“柳植，你不识好人心，是存心不想和好是不是？”
柳植看了妹妹一眼，柳茵紧绷着脸，虎视眈眈对着这对母子，神情始终如临大敌。
他轻笑：“柳彬，何必演戏呢，我们之间，这辈子都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你今天过来，不过是来炫耀而已。”
炫耀你发财了，得意了，人生走到了最顶峰，比我们都有钱，想用钱来打我们的脸，来高高地丢下点肉骨头，希望我们摇尾乞怜。
在精神上，你觉得你已经高我们一等了，要来个真正意义上的胜利仪式，故作大度给人看。
“滚吧，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有平等对话，更永远不会有坐下来好好说话的一天，这是早就注定了的，从30多年前你妈当小三那天开始，这一切就再无公平可言！”
他站在场子的正中央，终于说出了憋了三十几年的话。
柳长风脸色大变，王桂桃更是尖叫一声，还没叫完，就被柳植凌空点了点，后半截尖叫给憋了回去。
“一对不要脸的男女，做了一件不要脸的事，就不要期盼着时间过去，无耻能变成荣耀，无耻就是无耻，是变不成温情脉脉的假仁假义的。”
柳植再一指门口：“滚，别让我说第二遍，滚！”
王桂桃气得浑身直哆嗦，她以为的众星捧月没出现，阿谀奉承也没出现，反而被泼了一身银耳汤，而且还被柳植再度羞辱。
当年的事都过了那么久，还被人扯下来当众奚落，她气懵了！
“柳植，你别以为你有多高贵，你不就是个破医生嘛你，我们现在比你有钱，你就和你这个哑巴妹妹一起……”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柳植手里的小酒杯就飞了过来，快很准地擦过她的脸颊，击碎在她背后的大圆柱上，四分五裂。
她尖叫一声，抱着头蹲了蹲身子，后半截话吞进了肚子里。
“滚！！！”柳植大喊。
柳彬挺了挺肩膀想说什么，碰到大哥的眼睛，瞬间脑子短了短路。
柳植的眼珠子猩红，表情像要吃人的恶魔。
6
“妈，我们走！”柳彬很快改了话，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扬着脖子梗着胸膛。
“他们不稀罕就拉倒，我们还省钱了呢，爸，我们走，我带你去享福去，我要让你看看，我和你的大儿子比起来，谁对你更好！”
他挽住父亲的胳膊就往外走。
柳长风明显不想走，他转头看向柳植，有些没搞明白，他只是想来吃吃女儿的喜宴，怎么就吃成了这副模样。
他是今天中午才知道女儿办结婚酒的，也才知道他们竟然口风那么严，对自己瞒得死死的，半点消息都没露。
王桂桃母子回来找他，他是高兴的，那些过去他记得，但都过去了，他印象最深刻的，是这两年的孤独，他不想那么孤独了。
柳植是个好儿子，但有什么用，好儿子不是他的，是别人的，好儿子不来看他。
王桂桃说她不走了，就留在北京和他一起养老一起过，柳彬现在懂事能干了，可会赚钱了，两年不到，在柬埔寨炒房，几百万炒出了上亿，发财了。
发财了，王桂桃回来找他，他们告诉他晚上柳茵的婚宴，说一家人聚聚。
那就聚聚吧，他是真想一家人聚聚，无论多少恩怨，总是一家人。
“可你们这是怎么了呢？柳植，我没对不起你，我把大部分钱都给你了，我自己真没了呀，你妈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们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不能放下呢？”
柳长风想不通，他脸上的迷茫和痛苦是真实的，看得柳植心里直叹气。
柳长风是个典型的自我自私主义者，在他的世界里，当下的得失感受远远大于道德和良心。
“爸，我们放不放得下都不重要，你过得好就行，你走吧，改天我和妹妹去看你。”
他转过身，不再看父亲，心里的唏嘘让他很黯然。
柳茵走过来，妹妹的脸上，有着易碎的脆弱。
哥哥，柳茵做了个口型。
柳植张开手臂，搂住了面前的妹妹，像以前的漫长岁月一样，他站得笔直的，替妹妹挡住了来自背后的所有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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