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录
燕迟沉默良久，低声道：“不是不信你，是怕——怕你看见他那样的眼神，会心软。”
“我早就心软了。”谢宛容望着他，轻轻吐出一句，“可那不是爱情。”
燕离站在原地，身子微微晃了一下，眼神里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姐姐……”他张口，嗓音嘶哑。
谢宛容没有回头，只伸手重新拉好被子，轻声对燕迟说：“把窗关上，夜里风大。”
燕迟没有多言，只低头吻了吻她额角，然后站起身，将窗子合得严严实实。
红衣少年依旧站在原地，一语不发。
夜色渐深，帘影摇曳，而屋内的温度仿佛比夜风更冷了几分。
燕迟低头看着燕离，眉眼平静，嗓音不重，却带着不可撼动的分寸与底线：“没办法。我给过机会了。”
屋内的烛火跳动，燕离站在原地，呼吸骤然急促，眼圈微红。他盯着谢宛容，一字一句，低低地道：“姐姐，你别……你别不要我。”
谢宛容眉眼温和却带着一点疲倦，神色是她惯常的沉静克制，“夜太深了，客房我已让人收拾好。你先去歇着吧，明日再说。”
她没有责备，也没有斥退，但那温柔的疏远比斥责更叫人难受。燕离嗫嚅着嘴唇，像是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时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门合上的一刻，屋内又归于一片沉静。
谢宛容靠在燕迟怀里，眸光沉敛。燕迟低头看她，察觉她脸色沉静之下的情绪波动，小心翼翼地抱紧了些，在她耳边低声问：“容儿，你生气了吗？”
谢宛容抬眼望他，目光平静得近乎冷淡，却有泪光氤氲：“我无从知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接受燕离？”
燕迟闻言一怔，神色微变。他沉默片刻，声音轻缓下来，像是要将自己的心捧出来呈给她：“我只是希望你高兴。”
他垂下眼帘，手臂收紧，将她牢牢圈在怀中，嗓音微哑：“我和父王很早以前就已经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成婚那一年，我上战场，第一次有了怯意。不是怕死，而是怕你孤身一人该如何熬过去。”
他顿了顿，缓缓叹息：“更何况，现在……你还怀着我们的孩子。”
谢宛容咬了咬唇，终究没忍住，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燕迟骤然慌了，连忙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轻轻转过来面对自己。掌心覆在她的脸侧，手指微凉，却满是心疼：“别哭，容儿……我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好不好？我不走，我不会死，更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世上。”
谢宛容抬手，一把砸在他的肩头，眼眶泛红，声音有些哑：“你总是这样，总是自己做决定，然后再哄我。”
燕迟没躲，任她砸了个结实，脸上却浮起一抹浅笑，语气低柔：“嗯，你砸吧，我该挨的。”
谢宛容吸了吸鼻子，靠回他怀中，轻轻叹了一声。
“容儿，”他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我们已经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了。以后，不论什么事，我都不擅自做主。你要什么，我都听你的。”
谢宛容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稳重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过了许久，她才轻轻地回了一句：“记住你今天说的。”
“记住了。”燕迟把她抱得更紧，像是要将她融入骨血，永不分离。
窗外夜色浓重，帘影轻晃，而屋内的光与暖意，却让人不舍睡去。第二日清晨，天光微亮，京城正被一层淡金的曦光笼罩。
谢宛容披着薄绒披风坐在檐下，手中握着一杯温热的陈皮姜茶。燕离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偏院走过来，还穿着昨日随便抓上的衣裳，眼圈微青，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她偏过头看他一眼，轻声道：“你先回来了，莞儿和凝儿什么时候回来？”
燕离打了个哈欠，闻言微顿，手指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眼神飘忽地说：“他们……应该也在路上了吧？”
谢宛容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温和中却带了点拿他没办法的无奈：“你啊……”
燕离顿时像被抓了个现行似的挺直了背脊：“我现在就去接他们回来！”
“用不着。”燕迟从廊柱后走来，一身常服，走近便将一只手自然地搭在谢宛容肩上，另一手握住她的指尖，微微一笑，“他们马上就到了。”
“你不是想让秦九娘子看看皇祖母的身体么？”他问她，“我们正好现在去接她们。”
谢宛容轻轻颔首：“好。”
燕离在旁边一听，立刻跟上来：“我也去！”
三人一道出了府门，往城门而去。
正值早市初起，街头巷尾尚未喧闹，城门口却已有人群聚集。远远望去，几骑快马自南门而来，马蹄声杂沓。
秦莞身着青色袍裙，端坐车厢里，一旁的岳凝神情不变，秦湘则小心翼翼地掀着帷帽。
待靠近后，秦湘远远看见守在城门外的几人，眼神一下就亮了。她看见燕迟站在谢宛容身侧，衣袍干净挺括，气质如玉，眉目间神情温和，心中顿时泛起羞涩。她下意识伸手整理了一下鬓发，眼中藏着掩不住的欢喜。
而岳凝瞥了她一眼，毫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谢宛容。
“凝儿，莞儿！”谢宛容看到两人，立即笑着招手，“等你们好久了。快些随我们进宫吧。”
秦湘的笑意霎时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她原以为他们是来接她的。
进宫后，太后早已坐在软榻上等着，身侧侍女候着一碗温水。见谢宛容牵着两位姑娘进殿，太后抬眼，慈祥地望着她们，笑意未消。
谢宛容走上前，朝太后行了一礼，而后扶着秦莞向前一步：“皇祖母，这位是荆州有名的小医仙，我特意请她进京为您请平安脉。”
岳凝也立即应声附和：“是啊是啊！小莞儿可厉害了，她治好了我祖母的沉疴呢！”
太后笑眯了眼，拉着谢宛容的手不松：“我就知道属你们最有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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