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9章 虚与委蛇

杨明的确是想试探一下王源，因为这场看似偶然的汇报，早已在他的计划之中。从沈浩汇报华丰金融项目的反常数据开始，他就注意到了王源的名字——作为项目直接监管人，又是父亲开户的引荐者，王源也算是个有心人，他想确定一下王源的真实底色。

另外就是，这个项目目前是不可以直接叫停、冻结账户，甚至立案调查，因为从程序上讲是没问题的，也没有违法的地方，如果直接叫停调查，查不到任何东西，而且还会打草惊蛇。

现在他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这件事把自己父亲扯进来就是冲自己来的，而现在谁最想把自己绑定？除了刘东海，没有第二个人。

基层干部里，踏实肯干的不少，但能在利益诱惑和复杂局面中守住底线、保持清醒的人不多。他手里缺的，正是这种既有能力、又值得信任的“自己人”。

所以他故意点破“行贿”的核心，却不给出明确指令；明说项目有陷阱，却不让王源立刻止损。他就是要看看，王源是会因为恐慌而擅自行动、打草惊蛇，还是会因为猜忌而消极怠工、置身事外，抑或是能沉下心来，读懂他“表面不动、暗中取证”的深意。

更何况，父亲杨成远的账户是关键线索。胡来弘既然敢把杨成远拉进来，就一定有所图谋——或许是想在未来某个关键节点，用账户流水作为“把柄”要挟他。既然他们愿意给自己送钱，不如将计就计，让账户继续“正常运营”，他们给多少收多少，然后直接让纪委进来实时监管父亲账户就行了。

王源离开之后，杨明打了一通电话给纪委书记季林，很快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季林沉默片刻，语气沉稳如石：“杨老弟，你这个判断很敏锐——表面合规的金融项目，定向绑定关键人物亲属，这套路确实隐蔽。”他顿了顿，补充道，“纪委这边可以立刻启动‘影子监管’，安排专人对接，实时同步你父亲账户的资金流水、交易对手信息，只要有大额异常转入或可疑操作，我们第一时间掌握。”

杨明指尖敲了敲桌面，叮嘱道：“重点监控两点：一是资金来源，要查到华丰金融给农户‘收益’的钱到底从哪来，是不是有体外资金池；二是交易频率，正常理财不会频繁进出，一旦出现短期大额划转，一定要查清楚。”

这是杨明关心的问题，因为他现在还不确定这个胡来弘是不是和刘东海一起的，如果胡来弘只是为了变相给自己父亲行贿，从而拿项目倒好解决，但如果他是刘东海的人，那就要另外再说了，他还要继续让刘东海往文旅项目里面砸钱呢，太过敏锐的跟他划清所有界限，那他就会直接认为自己在耍他。就目前为止，自己还可以用“太过明显”的借口回绝。

“明白，”季林回应道，“另外，王源那边要不要同步对接？毕竟他是一线监管，手里掌握项目最直接的信息。”

杨明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暂时不用。他现在还在试探期，纪委直接介入会给他太大压力，反而容易出错。你这边先盯着，王源那边我会通过侧面渠道了解他的。”

当晚，胡来弘就找到了王源，桌上摆着王源爱吃的几道本地菜，胡来弘频频举杯，话里却总绕着正题打转。

“王镇长，今天见了杨县长，什么情况？”胡来弘夹了块鱼放进王源碗里，笑容可掬，“杨县长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吧？毕竟这项目是没问题的。”

王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按杨明“表面不动”的嘱咐，故意露出轻松的神色：“放心，杨县长挺认可的，还夸咱们手续齐全、监管到位，说乡村振兴就需要这样实打实带动农户增收的项目。”他避开胡来弘探究的目光，拿起公筷给对方夹了块排骨，“不过杨县长也提了，初期要稳，让咱们别着急扩规模，后续再考虑推广。”

这话正戳中胡来弘的心思，又追问：“那杨县长没问收益的事？比如年化15%这个比例，有没有说太高了之类的？”

王源咳嗽了一下，知道这才是胡来弘真正关心的。他放下筷子，装作回忆的样子：“问了一句，我按咱们之前商量的，说是初期市场拓展的优惠，后续会根据运营情况调，其他的也没多说。”随即他又笑了笑：“胡总，你这回也是让我在杨县长面前露了把脸呢！”

胡来弘闻言，脸上的笑容深了些，端起酒杯和王源碰了一下：“王镇长你客气了，杨县长既然没意见，那咱们就按原计划来。下个月的收益，我已经让财务安排了，保证准时到账。”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对了，杨县长没问起他父亲的事儿吧？”

“没提，”王源果断摇头，语气自然，“杨县长只看项目整体情况，没单独问。再说杨成远是自愿开户，手续都齐，也没什么不妥的。”他故意表现得坦荡，心里却清楚，胡来弘最担心的就是杨明忌讳亲属参与，一旦杨明表露出反感，这个“捆绑”的局就破了。

胡来弘彻底松了口气，席间的话也多了起来，从项目聊到镇上的发展，再到县里的政策动向，句句都在试探杨明的态度，但实际上都是无关紧要的话。

饭局散场时，胡来弘拍着王源的肩膀：“王镇长，以后还得靠你多在杨县长面前美言几句。”

王源笑着应下，看着胡来弘的车消失在夜色里，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然后呸了一口唾沫在地上：“狗东西，差点被你拖下水，等这件事结束你给老子走着瞧！”

王源还真是把事情想简单了，他以为只是胡来弘想通过这种高收益的方式给杨成远弄点小钱，向杨明示好，可听完杨明的的分析之后他才知道这里面的漏洞有多大。

他很佩服杨明，既然一眼就能看穿其中的关键，不得不说，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副县长是有原因的。

好在杨明没有因为这件事怪罪他，要不然他真的没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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