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红脸与白脸

如今见小谷旧事重提，秦竹书当然不好拂了她的意，只是他心里想得更多些：“小谷姑娘，不是我不愿意把书送你，只是《尉缭子》言辞晦涩，比《孙子兵法》还难懂，恐怕你看不明白，我那里还有诸如《春秋》，《诗》，《书》等书籍，虽然也不怎么好读，好歹比《尉缭子》好一些，要不，你重新挑本自己喜欢的？”

小谷眨了眨眼睛，诚恳点头。

秦竹书带她进入军帐，让她自己在书架处挑选，自己则坐到案几前，翻看军务。

刚翻开一张卷轴，还没看上两行，营帐外传来一个声音：“秦将军在忙什么呢？”

紧接着，营帐被挑起，一个约五十岁左右，长着将军肚的粗矮男子走进来，天气冷得厉害，他衣帽穿戴得严实，活像滚进来一只大肚子蝈蝈。

这人正是北地军现任统帅——李越。

秦竹书赶紧起身迎接：“原来是李将军啊！还能忙什么，每天都是这些俗事，搅得我脑仁疼！”并亲自为李越斟茶。

李越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手里端着热腾腾的茶水，斜觑着秦竹书：“听我的亲卫说，秦将军这两天好像在调兵啊？没听说有羌胡进犯的消息啊？”

秦竹书笑：“李将军误会了，在下确实在调兵，乃是应并州刺史胡方胡大人的要求，派一支军队屯扎在太原郡南边。将军你也知道，兖州流寇冲破潼关，长驱直入京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胡大人担心将来流寇会北上，进犯太原郡，故此令在下早做准备！”

“原来如此。”李越淡淡道了声，也不知他信没信这番说辞。忽然视线一转，落在已经选好了书，退立一旁的小谷身上，顿时一愣，紧接着，视线不断在小谷和秦竹书身上来回巡视，“这位是？”

秦竹书眉头一跳，走到李越面前，挡住他的视线：“实不相瞒，李大人，这是在下的小妹。”

“据我所知，秦将军你乃罪臣之后，流放北地多年，一直在营中效力，并无任何家眷亲属在世，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

“义妹，刚认的。”

秦竹书不动声色，轻轻偏头，冲小谷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她快走。小谷会意，匆匆一福，快步出营去了。

李越直勾勾盯着小谷的背影，不自觉舔了舔嘴唇：“秦将军，你这义妹，长得可真不错啊。”

秦竹书一把揽过李越的脖颈，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低声道：“将军，这话你在兄弟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叫嫂夫人听见，不过你放心，在下会为您保密的。”

“咳咳，”李越咳了两嗓子，眨眨眼睛，对秦竹书的识相表示很满意，但仍忍不住将脑袋探出营房外，捕捉刚才那小美人的去向，可对方早就不知所终了，李越只好遗憾地缩回来，“你懂什么，家花哪有野花香啊。”

秦竹书心里好笑，面上还是附和李越说得对。

李越遗憾了半晌，又打起小算盘，问秦竹书：“不知你这妹子，许没许人啊？”

秦竹书一愣，正在许了和没许间编借口，营帐忽然被掀开，随着冷风冷雪灌入，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扛大刀的亲卫，将大刀刀柄往地上狠狠一杵，威势骇人。

进来的将军正是武邑，他见了李越这上司，礼都没行一个，斜觑着眼睛：“兵符呢？”也不知是在问李越，还是在问秦竹书。

李越当然以为在问他，他老早就看不惯武邑这傲慢无礼的模样，自从他来这北地军营上任，武邑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立即拍案而起，呵斥道：“大胆武邑，见了本将军不跪也就罢了，竟敢堂而皇之管本将军要兵符？你想干什么，想以下犯上吗？！”

武邑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没理他，只看向秦竹书。

而秦竹书早就一把拉住李越，省得他往武邑的大刀上撞，要是闹出人命来，谁的面上都不好看。他把李越拉到一边，拍着他的胸口：“将军消消气儿，消消气儿，武邑不懂规矩，将军何必跟他一般计较？气坏了身子可不划算啊。”

李越重重的一挥衣袖，表达了对武邑的强烈不满，但也仅此而已，旁的事情，他干不了。

想当初，李越本是京都一个闲散子弟，蒙了祖上的荫庇，当了个骑校尉，一干就是十几年，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个新朋友，宁平帝的宠臣，国师玄成，几顿大酒一喝，两人称兄道弟起来。后来，靖宁侯被皇帝下了诏狱，北地军兵符在皇帝手里绕了一圈儿，竟然落到他手里！

李越乐得一夜没合眼，流着眼泪感谢玄成为他争取来的宝贵机会，掏心掏肺说了一番日后必定报答他的大恩之类的话后，带着心爱的小妾和一群亲卫，狂奔二千多里，累死了五匹马，哒哒哒来北地赴任了。

迎头撞上的，是靖宁侯手下的，以武邑为首的一帮虎狼之将。

李越居然不虚，丝毫不顾及自己空降客的身份，校尉司马偏将军等位置上，该换人换人，把北地军营中的老人换下去，让自己的亲卫顶上。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上至偏将军，下至偏将军带出来的小卒，都对李越看不顺眼，明里暗里，怨声连连。李越管了几次，发现不好使，下面的士卒们动不动闹事儿不干活儿，他反思了几遍，终于把目光投降秦竹书等老人们。

武邑整天冷着一张脸，就差脑门儿上顶着“莫挨老子”四个大字，李越对他没什么好感，更不敢惹他，连他手下的将校们也不敢使唤。

秦竹书就不一样了，秦竹书对着他总是笑嘻嘻的模样，活像个大忠臣，活菩萨，嗯，这个好拿捏，错不了！

因此，有事儿没事儿，李越总爱来找秦竹书。偏偏秦竹书还任劳任怨，吩咐点什么，都能给他办妥了，就像一件贴心的小棉袄，一天不穿就不舒服。按理说，李越得把秦竹书供起来才是，这才是他在北地军营中立足的依靠，但李越就不，瞅瞅，靖宁侯最倚重的将军唯他马首是瞻！

他认为自己的位置稳了，对秦竹书使唤得是愈发勤快。

殊不知，看不惯他的人多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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