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谁配不上谁

荆州兵听到崤关北面响起的，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顿时炸了营。

缩在角落里的士卒，慌慌张张拿起兵刃，赶到关上去支援，可这要命的大冷天，连想烧个开水来烫烫“蚁附”的敌军都做不到。

武邑这次是来真的，跟之前的小打小闹不同，他把甲胄最精良、待遇最好、立功最多的一支兵力放在最前面，做陷阵死士，仰攻崤关……

荆铎眼皮子狂跳，越关注战场情况越心焦：“北楚军队怎会这么凶残？”

眼看崤关已经失守，敌军已经奔着他的营帐而来，荆铎心一横，算了别管了，先撤了再说。

在亲兵的保护下，他一路撤向武关，武关是一条类似于烟囱的长道，内里崎岖，堵住了两头，便只能被封死，因此这一跑，就没有回头路可走。荆铎在武关道上跋涉了两三天后，总算从深山老林里钻出来，他赶在崤关战败的消息传到南阳前，与留在本地的亲兵汇合，将南阳郡守杀了，在武邑率兵抵达郡守府之后，举起印绶高喊：

“我愿向北楚皇帝投诚！”

依然是投降，但这待遇，与他之前所想可就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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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一，京都，温室殿内。

成楹捧着新送到的，武邑获胜的折子，幽幽叹道：“这仗打的，简直跟白捡一样。”

萧瞻正在批奏疏，抬眼看她：“嫉妒了？”

“可不是，谁打仗不是豁出命去冲锋陷阵，武邑倒好，荆铎这一投诚，直接白捡了一个郡。”

“哈哈哈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只要朕愿意分钱分权，这天下啊，就好拿了。”萧瞻听出成楹话语有些酸，又道，“荆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三方势力你争我夺，武邑真正面临的考验，还在后面。”

“朕打算提拔他为平南将军，跻身重号。至于投诚的荆铎，就让他做南阳郡守吧。”

成楹也就随口一说，并没有嫉妒武邑立功的意思，她展开荆州地图：“王扬有什么动静？”

“武邑攻打崤关之时，王舜的大将军梅勇捷，已经带着大军北上江夏。益州在武陵郡的军队也出动，想夺取南郡，被柳鸣抵挡住。”

“难怪荆铎投诚投得这样痛快，与其夹在三方势力之间，等着被撕碎，倒不如早日找根大粗腿抱上去。”成楹在襄阳划下一个圈，“无论如何，襄阳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光是想想，就知道荆州的局势有多错综复杂，现在她倒真有点为武邑担忧了。

“武邑已经带兵下樊城，胜负如何，想必很快就来信。”

批完堆积如山的折子，萧瞻说起题外话：“徐州给你送来了什么？”

随着高均投诚，公孙俊驰被剿灭，青、徐的军政交小武和王全手中，之前和小武一起共事的赵文良回京都述职，顺便受大虎的托付，给成楹捎来一些东西。

“陛下以为我收贿？”成楹笑着从起居处搬来一个木匣，打开，里面有一方小小的金印，用红绸包着，正是萧瞻当太子的时候，送给她的私印。

“当初离开徐州城的时候，怕在路上遗失，就没带走，现在总算又回到我身边。”

萧瞻拿起金印看了半天，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把握在手中：“以后我给你个更好的。”

“不要，我就要这个。”

见她伸手来抢，萧瞻闪过身去，成楹扑了个空。可她却灵活地往一侧身，对着萧瞻轻轻一笑，趁其不备，左手便把金印拿走了。

萧瞻一愣，明白过来自己中了美人计，他干脆把成楹拦腰保住，成楹娇笑出声。

“你以前是不是很讨厌我？”

“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知道，在你心里，我是个怎样的人。”

“陛下一直一直，都是个好人啊。”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不是个恶人。”萧瞻看着她的眼睛，“你喜欢我什么？”

成楹不知该如何回答。

“从前，我身为太子的时候，我觉得所有姑娘，无论是闺阁小姐，亦或是小家碧玉，都会喜欢我，因为我握有全天下最大的权势和富贵，不需要任何理由，可我从未真正地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想把心肺都掏给她。但是，忽然有一天，我却碰上了这样一个姑娘，阴差阳错的，她正好是被我伤害过的人，所以，我不太敢接近她，害怕她对我心存芥蒂。甚至当我发现她是那么的优秀的时候，我便深深地自卑起来，我觉得我配不上她。”

那个时候，萧瞻终于感到无力和挫败，如果是旁的事情，他可以想尽一切办法，用尽手段转圜回来，但成楹的眼睛里没有他，她心里眼里装得下许多事情，唯独装不进去他，令他无可奈何。

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成楹对他的好感，然而等来的不是成楹目光的停留，而是天崩地裂。

忽然从高高在上的太子，跌落成乱世中的流寇，锥心蚀骨的感受，只有他明白。

在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他终于懂了，前尘尽碎，所有努力和幸苦化为灰飞，他本该就此死去。

可这时成楹出现，她是人世间唯一能留住他的那缕牵挂。

“陛下，我是个顶顶自私自利的人，从前的我，确实很不喜欢陛下您的作风，觉得您和京都的纨绔没有任何区别，若说有区别啊，大概就是您比他们的命更好一些，生来便可坐拥江山。但是我知道，没什么是生来便可的，没有人有那么生来就很好的命。曾经的你，像极了成家尚未倾覆之前的我，骄傲又浅显，让人一眼就能看到骨子里去。”

“这样的你，让我胆颤心惊，因为您实在太脆弱了，所以我对您敬而远之。太美好的东西，就好比晶莹剔透的瓷器，我都不敢去碰，害怕一碰就会碎掉，再也捡不起来。我觉得从前的您，就是这样一件瓷器。”

成楹把玩着金印，看似很漫不经心地说着话，萧瞻问他：“所以我不是太子之后，我摔碎了之后，你心疼了？”

“是啊。找到你的那一天，我看到了从前那个痛苦的我，但是你比我伤得更重。饶是如此，陛下您仍然愿意扛起致太平的责任，我不如你。如果真要说配不配得上，应该是我配不上您，陛下，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会不遗余力地去追寻，去创造一个将来，可我只会因为内心的怯懦，而远远地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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