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如此投诚

许子辉对逆流而上行船的速度计算得不错，两日后，钱益揭了脑袋上遮风挡雨的毡帽，解下蓑衣，站在襄阳城下时，一时感概万千。

说来挺滑稽，钱益也算历经三朝吧。他先是当过光溯皇帝一朝的官员，不得重用，反因为先太子案被牵连，死了两个儿子。忿懑过后，心灰意冷，便在宁平一朝，改名换姓，安心当香料商人，本打算就这么富贵过一辈子，冷不防遇到玄成。经过玄成的引荐，他没能抵挡住乘风化龙的诱惑，投靠了先太子之子萧荀，偷偷摸摸帮他运送珠宝，贿赂官员，助萧荀撬了宁平皇帝的位置，定鼎了南楚江山，终于混成九卿之一。可现在，他居然被萧荀派来搞外交了？

钱益很清楚为什么派自己来，全然是因为他和柳鸣比较熟的缘故。

从前，钱益给柳鸣送过珠宝和香料，行过贿。

那真是一段遥远的记忆啊，犹记得，仿佛是兖州之战的时候吧，那时候萧子瑜还带着荆、益两州的士卒，在兖州和临江王血战，他带着几大口箱子，趁着夜色步入荆州刺史的府邸，两人秉烛夜谈，钱益只要求柳鸣不要给萧子瑜提供充足的粮秣……

哎，如今事易时移，不提也罢。

今日钱益走入襄阳城，只见满城戒备森严，城头上一队弓弩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只要他有不对劲儿的行为，立刻就会被射成筛子。

“钱大人。”

钱益擦了会儿冷汗，正暗自压住惊慌的心跳时，一个声音传来。只见年近六旬，头发半白、身披大氅的柳鸣站在府门前，跟他打招呼。

“柳大人。”

钱益赶紧迎上去。

两人扯了会儿并不算光彩的交情之后，说起正事。

“北楚平南将军武邑的大军盘踞樊城，当北楚南攻襄阳之时，柳大人能抵挡一时，如何能抵挡一世？终究还是需要外力协助。”

在钱益看来，柳鸣如今根本没得选。北楚大军压境，势要吞下襄阳，柳鸣除了倒向南楚，祈求庇护之外，难道还有别的出路？

柳鸣缄默不语，钱益说的是实话，他实力太小，却守着一块肥肉，自身难保。

但是，非要选根大粗腿抱一下的话，不一定要选南楚。

更主要的是，他觉得，自己还能挣扎一把。

“把他绑起来。”

随着柳鸣一声令下，一群手提绳子的亲卫冲上来，往钱益身上套，几息的功夫，便将他捆绑得动弹不得。

柳鸣凑近了钱益，说：“柳大人勿要担忧，只是如今北楚的大行令赵文良，正在襄阳城中，他也想劝我投降。我与那赵文良虚与委蛇，表面上答应他降北楚，可实际上，我真正想投降的，是南楚！如今钱大人进入襄阳城的消息，必定瞒不过赵文良的耳朵，为今之计，只有将钱大人先绑起来，我才能在赵文良面前继续演戏，获得他的信任，委屈钱大人了。”

紧接着，钱益被提溜进内室，案几旁，坐着个广袖博带的年轻公子，正是赵文良，他瞅着五花大绑的架势，视线落到柳鸣身上：“柳大人，这是何意？”

柳鸣笑道：“这人是南楚的九卿之一钱益，他想要说服我投降南楚，可我一心想投靠的，只有北楚。北楚皇帝，才是九州唯一的天子！我早就跟赵大人说过，我固守荆州，不是为了自立，而是为了保住荆州的土地，不被南楚和王扬这等篡国小贼所得！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皇帝陛下来收拢荆州了。”可能是入戏极深，他还动情地落了两滴眼泪。

“我已经将南楚的使者绑起来，作为送给北楚皇帝的礼物，赵大人如今该相信，我的一片真心了吧？”

.

樊城中，武邑阅读着来自襄阳的书信，信上的字写得工整而漂亮，越看，武邑的眉头皱得越紧。

“好一个‘忠于陛下，固守荆州不是为了自立’，若果真如此，过去一年，是谁把我挡在武关外，死活不能踏入荆州一步？”

副将接过书信一看：“将军，柳鸣答应归顺北楚，却不同意让我们派兵入驻襄阳城，接管此地，这哪里是真的想归顺？赵大人也叫我们勿要听信柳鸣的花言巧语，早日夺下襄阳城才是，可如今赵大人已经入了襄阳城，万一被柳鸣当人质，威胁我等怎么办？”

几个将校面面相觑。他们都听说过，这位大行令娶了靖宁侯唯一的妹妹，而靖宁侯和皇帝陛下的关系……若是这人在攻城的时候，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恐怕要背锅。

“不慌。”武邑淡定道，“柳鸣还没和我们撕破脸，我们派一支军队过汉水，跟柳鸣索要粮秣，民夫，并派人请赵大人从襄阳城出来，就说本将军有要事要和他商量。”

这日天色阴沉，一支千余人的北楚队伍过了汉水浮桥，停在襄阳城下。

赵文良要走，柳鸣没理由拦。可给北楚军队提供粮秣，就意味着要打开襄阳城。

有亲信问道：“柳大人，难道我们真的要投降北楚？”

“当然是假的。”柳鸣幽幽道，“北楚、南楚，都希望我能投诚，好不费吹灰之力，摘取襄阳。可这襄阳城，哪是这么好拿的？既然北边的虎和南边的狼，都想吃下这块肥肉，那就让他们两边斗去吧！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我就坐收渔翁之利，带着南郡的部众，反攻南阳！甚至一举夺回荆州！”

这才是柳鸣的真实打算。

他本来是想将赵文良当作人质，扣押在襄阳城中，但正如武邑所言，他和北楚还没撕破脸，这种举动只会引得北楚军立马攻城，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干脆将人放回去，能拖一时是一时。

可赵文良前脚刚走，柳鸣就把关在牢狱里的钱益提溜出来，言辞恳切道：“钱大人，我是真心想要投靠南楚，您快回去告知许子辉许将军，看准时机就来接收襄阳城吧，趁着北楚的大行令不注意，我才敢偷偷放您走，我真是太不容易了！”

亲信追问：“那柳大人，北楚军索要的粮秣和民夫怎么办？”

打开城门给粮给人，万一北楚军趁机攻城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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