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入宫（三）

晓月扶额抬起头，却见到一着棕色圆领白色坎肩长袍的男子，衣上绘着灰色叶图案，戴着白玉冠，面容清秀，这身衣衫衬得他更是温文儒雅。

“五王爷。”晓月一惊之下赶紧退后几步向霜皓行礼道，“奴婢失仪。”

霜皓见眼前女子身着宫婢衣服，便以为是宫中侍女，倒也不以为意，便摆摆手道，“无事。”

晓月正要绕过他继续寻娄晏紫而去，忽而想起一事，便回过头问道：“敢问五王爷，可是皇上在昭阳殿的议事结束了？”

霜皓冷不丁地听得这个宫女问出这句话来，倒是不由一怔，他再仔细打量了晓月一眼，认出她是跟在四王嫂身后的丫鬟，却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只是听这小丫鬟谈吐，却也有些觉得不同寻常，便答道：“是已结束。”

晓月不由凝眉，看这五王爷行色匆匆，难道皇上委派他去清剿墨阳王么？她思之不由点头，毕竟这朝廷中能任将领的亲族已是不多，霜演在这个时刻用霜皓倒也不足为奇，她当即启齿道：“那么晓月祝王爷马到功成。”

霜皓愈发觉得这个丫鬟不同寻常，只是他现下既忧心前方战事，又担心着兄弟之间的冲突，虽觉得这个丫鬟有些特殊，却也没怎么往心里去，便微微一笑：“你叫晓月是么，那我记下了！”说罢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晓月看着他英挺背影，倒不由在心里赞许：这兰亭王当真是大齐第一人也！诶哟，娄晏紫！她这么一分神下就将娄晏紫的行踪跟了丢，不由心急如焚，当下四处张望，可是这王宫虽是陈旧了些，可是宫廷楼阁，九曲长廊这般繁复，一时倒还真不知道娄晏紫去了何处，忽而她眼角掠过一道明黄，心下一惊，立即钻到一旁的石狮子边上，却看到一个穿着明黄色衣衫的青年人进了那阁楼。

晓月眼珠子转了转，猛地一拍自己脑袋：明黄色！对，寻常人等又怎么可能穿这般颜色？而这皇宫中除了圣上又有谁会穿这样的衣裳？她眼见这寝宫也不像什么妃子所住，心中不由奇怪，便偷偷往前，绕到那阁楼边上，攀在一旁的石凳上，将手指用唾沫湿润了，在那纸糊的窗格上轻轻捅了一个洞，透着那洞孔往房间里看去。

却见那穿着明黄色衣衫的青年人快步走到床辇边，那原本背对着她、面孔向里的女子幽幽地转过脸来，这一看到她的面容，晓月差点没捂着嘴巴惊叫起来：她竟然就是娄晏紫！她的脑子里登时一片混乱：难道……难道这娄晏紫当真与当今圣上有私？她一时惊诧又一时想笑，霜湛逼死了自个儿娶的娄晏紫，这当真是报应不爽么？

“皇上……”娄晏紫美艳的面上流露出些许幽怨之气，更多的却是娇憨和依赖，这般神色，大抵就是她面对着霜湛，晓月也是从未看到的，未料到这女子面对不同男子，竟是有这般多的面孔。

霜演笑着摸了一把她的脸庞，说道：“许久不见，晏紫倒似丰腴了，想是在广陵王府过得不错。”

娄晏紫一声娇嗔道：“皇上您说这话凭得没有良心，晏紫可是为了什么嫁到广陵王府，难道旁人不知，皇上还不知么？”

霜演左手握拳，放在嘴角轻轻一咳道：“晏紫你若进宫……最多也不过封妃，你自小的心愿便是要做正妻，将来生得嫡子嫡女，如今嫁给广陵王，无论如何也是王府正妃，我听说你近来从闾烟那儿夺了内务权了？呵呵，我的紫儿真是能干！”

娄晏紫扁扁嘴，眉宇间到底是流露出欢愉之色，“本来正妻才有权管理内务事宜，这闾烟窃居内务多年本是不该，又有什么夺不夺了？不过是名正言顺罢了。”

霜演笑道：“是啊，紫儿说的对。”

娄晏紫却又横了他一眼说道：“皇上，你可别想总是这般哄骗了我。霜湛这人胸无大志，纵情声色，又是这般荒诞无稽的，你将我嫁给他又有哪里好了？五王爷的正妃之位也是空悬，你倒为何不将我嫁给五王爷？”

霜演见她犀利直言，当下只能嘿嘿笑了两声，“紫儿，木已成舟的事，你多说又有何意义？”

娄晏紫轻瞟他一眼道：“我知晓，你将我嫁给霜湛不过是对他不放心。可是我嫁进府里那么久，只见他饮酒作乐，真真是个没志气的。”

霜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晌才笑道：“紫儿你怕是小看了你的夫君啊！”

娄晏紫一双杏眼登时瞪得溜圆，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我便是细心观察，他却是个无甚志气的人啊！他若是有志气，当初就该借用闾氏的力量与你一争皇位才是，可是他却偏偏辞了和闾烟的婚事，去娶一个于他无丝毫臂助的柔然公主。看到最后那柔然公主不过等个红颜薄命的下场，而他却也沉浸在温柔乡里不闻不问，这样的人，又怎会蓄什么志气？我的姐夫啊，是不是你明知霜湛是个窝囊废，还非借着让我刺探的名义让我嫁过去，便是将我生生撇开呢？”

霜演手指轻挑她尖细的下巴，笑道：“怎么会呢？我的小宝贝儿，你这般尤物，我又怎生舍得？”

娄晏紫却板了脸，“什么舍不舍得？当日你明明与我定情在先，却偏偏娶了我大姐？你这般薄情寡义，我当真想挖出你心脏来瞧个一瞧是什么颜色！”

娄晏紫这话便是逾越了，霜演的面色便是微微一变，但是他看着娄晏紫的小儿女情态，到底还是忍下了这口气，说道：“你便挖出了我心，上面写的定都是紫儿名字！”

娄晏紫扑哧一声笑，随即却又叹了口气道：“到底她是嫡女，与我这庶女的身份差之何止千里；你既有心皇位，自然也就会舍了我而娶她——只是三哥哥你的心未免太狠了，你既然做了这番决定，却什么也不告诉我么？让我在闺中傻乎乎地等你提亲，等来的却是你要娶我大姐的晴天霹雳？”

霜演心中愧疚，说道：“紫儿，是我对不住你。”

娄晏紫美目含泪道：“可我偏是这般痴傻，你这般对我，可我仍愿意为你做那么多事——你让我嫁广陵王做他的续弦我便嫁，你让我出卖自己的夫君我便出卖——三哥哥，你在九五之尊的位上，看着宫中那么多环肥燕瘦的美女，可有一时半刻会想起你的紫儿，会感到我的一片痴心么？”

霜演拥住了她道：“我永远会记得——紫儿，这世上再没人像你对我这么好了。”

娄晏紫一声嘤咛，樱唇便欲迎上霜演的宽厚的唇，霜演微一犹豫道：“紫儿，到底霜湛也在王宫，而且——”

娄晏紫却是不管不顾，泪水打湿了她的面孔，“不，三哥哥，我好不容易才能进这么一趟宫，和你说这么会儿话，你便忍心将我赶走么？”

霜演看着这么个绝世美人儿在自己怀里哭成个泪人，便是再铁石心肠，也不得不软了下去，忍不住将她拥抱入怀，说道：“紫儿，瞧你哭成这么个样儿，我怎么舍得呢？只是……”

娄晏紫欲拒还迎，别过了脸道：“你又要说因为霜湛的缘故是不是？他不过一个没实权的王爷，皇上您还不是想摘了他的帽子就摘了，怕他什么？……皇上，我看是您怕我姐姐瞧着吧？”

霜演笑得不免有些尴尬，“紫儿你又胡说八道了。”

娄晏紫却也是没真心要跟霜演置气，不过跟他耍个花枪罢了，只是面上虽带着笑，妙目中却流露出愁苦之意，“晏紫生来就是个命苦的，因着庶女的身份，自小受欺凌也就够了，但凡有个心爱的，就会被姐姐抢了过去……”她一边说就一边掉了眼泪来，这般娇弱、怯怯的，让人徒然生怜。

霜演吻着她的泪水，她的柔弱、她的退让、她的小小心机，都让他品尝到了不同于娄婧的滋味，娄婧总是端庄地笑着，举止优雅，却让他总觉得他们是这般疏远，只有在娄晏紫身边，他方才觉得自己是强大的，她才是真正属于他的。

晓月瞧着他们已经褪去外衫，幔帐垂下，眼见是要翻云覆雨起来，不由脸红心燥，赶紧退了一步，不再偷看下去，却不料一脚倒是踩了个空，“诶哟”一声，将房里的两人惊了起来。

她暗呼大事不妙，正要夺路而逃，可是这四周竟是空旷，也无什么可以遮避一番，耳听得霜演“腾腾”出门的声音，不由急得两颊绯红，慌忙寻着出路，忽而听得一男人沉声道：“随我来！”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被那男人拽入怀中，他低下头吻在她的樱唇上，空气中似弥漫着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让她惶惶然，不敢抬起眼睑，不敢出声，便如迷途的羊羔，而终于失却了出路。

而房中的霜演终于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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