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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风声鹤唳(一)


霜皓几番率人突围,皆是无功而返,而他伤势加重,这一夜竟是染了风寒,整个人混混沌沌,晕倒在营帐中。

晓月本是跟霜皓置气,虽然担忧着他,却也不肯拉下脸来说一句软话,直到白丹来寻她,忧心忡忡地说道:“王爷烧得晕晕乎乎的,可还唤着姑娘你的名字呢!晓月姑娘,你便赶紧来看看王爷吧。”

晓月本是蹲坐在山崖间,扯着几根早已枯黄了的野草,漫无边际地生着气,一听白丹的话,倒也急得一下站起了身,“王爷发烧了?可不是伤势恶化?药材可给他按时用了么?”

白丹面有难色,吞吞吐吐的说道:“我们带来的药早已用完了……”

晓月急得险些跌倒,却是颓然道:“墨阳王这般围困,便是有心去采些草药也不得了……”她遥望天际,只觉得夜色这般沉,像是乌墨一般叫人透不过气来。

白丹急道:“现下王爷唤着晓月姑娘,晓月姑娘你就快过去吧!”

晓月哪里还记得发什么脾气,当下就随着白丹,匆匆奔进霜皓帐子,只见他卧于羊皮毯子之下,整张脸潮红着,喃喃只是说着胡话,她一时心焦,跪坐在他的身旁,握着他的手腕,抚着他的额头,只觉得触手灼热,再小心翼翼揭起毯子一角,看到他肩胛伤口,果然比之前几日又扩大了些,不由心急如焚,站起身直在帐子里踱着步,喃喃道:“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想起幼时在大漠也是这般受了寒,她的母亲是寻了一种叫“含幽草”的草药敷在她的额头,这般一日一夜自己才退了烧,这草药也是生于严寒之地,自己这几日骑行也在这山边看到数种草药,念及由此,她的眸子微微亮起,走过去对白丹说道:“白副将,既然军中药材用尽,那便让我去山上寻得草药来,直少救得一时之急。”

白丹本是让晓月来瞧着霜皓的,哪里料她会说出这句话来,当即吓了一跳道:“这周围都是墨阳王的军队守着,别说你一介女子,便是我等素来在军中训练有素的,出去怕也是会落个羽箭穿心的。你是王爷……”他本想说“心上人”,想想又是不妥,便说道,“如何能冒得这么险?”

晓月走到霜皓面前,蹲下了身,握住了他的手叹道:“因他是大齐的希望。”

白丹闻言不由肃然,但仍坚持道:“外面太危险了,还是让我去吧!”

晓月放下霜皓的手,小心翼翼地放进毡子下,回首望着白丹,绝然道:“不,王爷既然病着,那么带兵坚守的重则就落在了白副将身上。在皇上援兵到来之前,我们自个儿决不能垮了。”她掀开帐帘望着暗沉天际,心下虽是带着讥诮:皇上当真会派援兵来么?可她到底不能将这希望撇了去,只说道,“我可去了,白副将!”她说着抢上营帐边上白丹的马匹,这一动作快若流星,竟连白丹就久战沙场的人都来不及反应,而她已经策马纵出了阵地。

白丹望着晓月的背影,只觉得思绪陈杂,既惊且佩,她这个小小女子流露出来的胆色和决心,让他这个征战沙场数十年的人也感到羞愧。而他心中暗暗祈祷着:晓月姑娘,你定要平安回来。否则王爷醒了见不着你,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狂呢……

马蹄声敲击着地面“堵堵”的声音,在寂寥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簌簌”羽箭从暗处袭来,铺天盖地,登时将白丹的马匹射成了刺猬。黑暗中只听到那战马嘶鸣的声音,凄厉直钻入人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划破这个寂寂的黑夜,直激得人毛骨悚然。

晓月伏在石头后面凝神屏息地等待着,直看到墨阳王的人马上前去看那匹上马,她才如同狡兔一般,猛地窜起,寻了个空隙,往山野上飞窜而去,耳听得山下传来“有人”的声音,接着羽箭簌簌,竟是向她方向射来,“咔嚓”一声,却是一支羽箭已经射入了她小腿胫处,剧痛钻入心肺,可她知生死悬于一线,饶是疼痛,亦是半分不敢停歇,只往山崖深处钻去,直到渐渐听不到了呼喝之声,方才缓下口气来,但仍不敢松懈,跌跌撞撞,往着前几日她记得看到山草药的地方走去,采了些止血药草,却一直寻不到退伤寒的药来,而疼痛已经噬心蚀骨,她不得不跌坐在地上,痛得只是嘶声。

许久她方才下定了决心,右手握住箭羽,紧紧咬住下唇,遏住了自己几乎要呼号而出的惨叫,猛地就将那羽箭拔了出来,而左手用草药狠狠摁住伤口,痛得整个人都痉挛着,而只是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沙沙”枯草地里响起脚步声,她的神经一下绷紧起来,不顾疼痛,握住自己的弯刀,如同绷紧的弓弦一般,正要暴起,却被那人用力踩住了刀刃,整个人登时脱了力,跌倒在地,“呼哧呼哧”只是喘着气,想着若是敌人,自己不免死前仍要受辱,于是张开嘴,正要将自己舌头咬断,却被那人扼住了两颊,他的手指如同蛇皮一般冰冷,让她无端端打了个寒战。

“他便这样值得你这么为他?”

离得近了,晓月却看到一张狰狞已极的面孔,在黑暗中直如催命的厉鬼一般,吓得她几乎要尖叫起来,而他却捂住了她的嘴,淡淡地说道:“刚刚不是连给自己拔箭都硬是不叫一声么?这会儿胆子怎么那么小起来?”

晓月听着这声音竟是异常熟悉,不由惊惶之情渐少,瞪着眼睛望着他。

而那人却慢条斯理地摘下面具,将一瓶金创药递给她,说道:“怎么离了这么一会儿就想不起我是谁来了么?”

“你……”晓月待要出声,却又被他捂住了嘴,将另一包药递给了她说道,“这是治伤寒的药,你带给霜皓吧。你从原路折回,那里的人我们已经清理了。”

晓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墨阳王的军队围得跟铁桶似的,她几乎是九死一生才逃出生天,他却说得如同闲庭信步这般轻巧,一时不由怔住了,便是他已经放开了手,她却也怔怔地忘记了言语。

他看到她这般不可置信的神情,反而轻轻一笑说道:“我早说过,也跟你家主子说过,给我些时间……”

她忽而明了了什么似的,眼泪怔怔地滑落,她的手撑在湿冷的泥地上,整身衣服沾湿泥泞了也浑然不觉,只是慢慢地站起来,然后背对着他,孑孑然往山下走去。

他未曾想她竟会是这样漠然的反应,不由喊住了她道:“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开始对她关注?不只再当她是郁玖兰身边的小丫鬟?而他的心,一向连他自己也是说不清的。

她没有回头,只是怆然地笑道:“我倒是宁可你便是没心没肺一滩烂泥地活着,我便当自己爱错人了;可是你这般……太可怕了,或许我更怕我为什么还会有心牵挂着你……”她的声音,飘飘渺渺,如游丝一般,便如沧浪中的一叶扁舟,却偏偏掀起了一个浪头,重重打在霜湛的面上,让他如沉溺在水底,几乎窒息。

而晓月只是快步奔跑着,便如忘记了小腿的剧痛,对脚上不住涌出的鲜血只是视而未睹,抑或是心中的疼痛,早已盖过了身上的疼痛:沙漠上那对小儿女的呢喃情话仿佛仍回响在耳边,而如今即便站得再近,却也只是仿若离得再远不过。

当她终于奔到阵地时,巡逻士兵发觉了她,警觉相询:“谁?”而她惨白着脸,还来不及将药拿出来,只吐出:“白丹——”二个字,就晕倒在地。

这晕去仿若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她仍是那个天真着、无拘无束的柔然小公主,骑着她的小马儿,欢快地在沙漠上奔驰着,她的父王母后在她的身后,那样温和地看着她,说着“兰儿骑慢点,骑慢点”,她便“咯咯”笑了起来,说道:“我还能骑得更快点呢!”这笑声,从她梦中贯穿到现实中,让她也便忍不住这般畅快地笑了出来。

可是为什么却连在梦中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回忆呢?她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她的父亲纳了新的夫人,才三个月不到他对于母亲逝去的悲伤就不再看得出一点痕迹,她从宽阔的沙漠穿回了冰冷的王府,昔日的恋人如今只是负心漠然,月纱阁的生活宛如冰窟,她当真太冷太冷了,只是想找一点东西去温暖一下她冰冷了的心。

然后她摸到了仿若是一个人的手、一个人的胸膛,是这般温暖,如火炉一般,熊熊融化了她冰冷的躯壳,她不舍得这温暖,不愿再放开,她在心底里诘问:是韩羽么?是韩羽么?可是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问:你希望是他么?

然后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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