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大婚（五）
霜皓微觉尴尬，便轻咳了一声说道：“是我，霜皓。”
罗帐里的人登时不再声响，房间里静得便似根针落在地上也能听到，开了一扇的卷进的冷风微微吹拂着罗帐，“沙沙”声甚是悦耳。而霜皓生怕这风冻坏了郑柔的身子，便走过去将窗门关上，木栅相碰“格”地一声却又将那帐中人吓了一跳。
霜皓实是未同这样柔弱沉静的女子打过交道，一时生怕开口就吓着了她，便期期艾艾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开口。
“五王爷，”而帐中的人却先说了话，“小女自知身体孱弱，相貌平庸，本是不堪为王爷良配。只是姻缘天定……何况小女子也向来倾慕王爷的人品，只是今儿个大喜之日，小女子身子却就这么不争气，被歹人这么一吓竟就晕了，耽误了这吉时，王爷、王爷便是愠怒，切莫嫌弃了小女子……”
霜皓觉得她如此菲薄自身，不免觉得有些怜悯，又有些歉疚，便说道：“我自然不会怪你。是本王安排不周，竟让你受了这般惊吓。刚刚太医可来看过，你身子要紧么？”
“禀王爷，刚刚太医来看过了，小女子只是受了惊吓昏厥，并无大碍。”
霜皓稍稍放心，踟蹰了片刻，却不知再该说些什么，想了一会才开口道：“你往常在府里可吃得什么药丸？有药方子么？以后在府里我也可让宫里太医配一些，给你备着。”
“多谢王爷关心。”郑柔仍是细声细气地回答道。
霜皓觉着自己实在是找不出什么话说了，便又咳了一声说道：“那么你先休息，我这就先出去了。”
霜皓正抬脚往门外走去，忽而听得背后“嘶”地一声，他不由循声回头，却见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女子似颦非颦柳叶眉，杏目含情，许是听得他要离去的声音，便这么挣了出来，脸上兀自徘徊着红晕。
“你——”霜皓见得她相貌，不由怔了一怔，眼前的女子相貌虽显得柔弱，可到底是个貌美佳人，他并非好色之徒，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般也添了几分好感，于是微微一笑道，“可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郑柔乍然听得他要走，便一下急了，顾不得矜持掀帘而出，忽而见得他的笑容，脸上不由涌起两片红晕，螓首说道：“王爷、王爷……”
霜皓听她吞吞吐吐半日，却是只言片语也未说出，他到底不解女儿家心事，心道好好一句话怎么非得这么藏着掖着不说出来，当下便说道：“你可有什么难解之事，但说无妨。”
郑柔鼓足勇气，终于脱口而出道：“王爷，今儿的婚礼可会取消么？”
霜皓怔了一怔，他的锐利目光在郑柔面容上盘梭了两下，看到她面容上映出的温柔、期待和不安的神情，忽而心中感动，温柔笑道：“不会。若是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那婚礼就什么时候举行。”
郑柔几乎就要冲口而出“现在就可以了”，可是她到底是有些害羞，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当下微微低下头，说道：“柔儿一切都听王爷的。”
霜皓笑容如同三月春风般温柔，他说道：“你刚刚受了惊吓，便歇着一歇。待吉时再到，我会让丫鬟通知你。”
“是。”郑柔头几乎要埋到胸前，声如蚊蝇，若不是霜皓耳力较好，当真便什么也听不到了，他不免为着这个害羞的姑娘感到几分好笑，便叮嘱道：“你好好休息吧。”说着推门而出。
……
霜演一脸阴沉地从娄晏紫房中走出，不期然便在厅堂看到已梳妆换洗了一身蓝色翻领轧着金边的娄婧，她的发髻高高梳起，簪着金色的五色凤凰朝阳金簪，而脖子上挂着一串海东青的项链，颗颗珠圆玉润，在这鲜艳衣衫上尤其显得耀眼。
娄婧见霜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免有些羞赧地摸了一下那串项链，说道：“可是臣妾打扮得太过艳丽，让皇上看着觉得不惯么。”
霜演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目光从娄晏紫的那串项链上挪开，淡淡地说道：“是啊，燕婉向来清丽，不料打扮得娇艳些也别有风味。”
娄婧本就是刻意在讨好着霜演，当下低头羞赧一笑，“皇上谬赞了。”
而霜演握着她的手慢慢在长廊上走着，说道：“我记得娄俊去南疆平定叛乱也有些日子了，不知这些日子可有书信回家吗？”
娄婧嫣然道：“大哥确是有过书信回家。”
“可说了些什么？”霜演斜斜瞟了娄婧一眼，便似闲话家常地问道。
霜演从未这般关心过她的家事，而他又是刚刚从娄晏紫那里出来，她不免多了几分心，装作浑不在意地笑着说道：“可是晏紫跟皇上说了什么？”
霜演心道自己在娄晏紫房中徘徊良久，若说什么都没说起，徒然让娄敬生疑，便故作鄙弃地说道：”是啊，她为她那个不成器的哥哥想求个一官半职，可是她哥哥是什么料，娄俊又是什么料子，怎能两相并论？我又怎么会答应她呢？”
娄婧听他这么说，登时放下了心，她素来心性沉稳，但到底兄妹情深，听得他夸赞自己兄长，不由喜上眉梢，眉飞色舞地说道：“是啊，我哥哥自小就是喜读兵书，八岁开始习武，十岁便射死了一只猛虎，十三岁擒得阿谀打的贼人，我爹爹一直夸奖他到现在呢！其实我哥哥真是个可塑之才，皇上以后可多多重用他。”
霜演心中不快，但面上仍是沉郁，只淡淡说道：“朕对你大哥还不算重用么？”
娄婧欢喜之下便有些说漏了口，她毕竟是了解霜演的在，知他猜疑心甚重，自己这般为哥哥求着重用，怕是又要引起他的疑心了，当下那帕子在嘴边轻轻一挥，旋即露出一抹笑容书说道：“我们娄家恩宠俱是皇上一手赐予，我大哥不论身处何位，只要能为皇上效力，能为大齐尽忠便是感激涕零了。”
霜演面上不由泛上一抹冷笑，说道：“是么？”
娄婧察言观色，知他已经不快，想来刚刚在娄晏紫房里，她一定是对霜演说了什么，她心中虽急，但到底能保持冷静，知道越多辩解只能惹来他愈多怀疑，当下只是缄默不言。
霜演和她在长廊上踱到尽头，便又回转走着，他悠悠地说道：“你哥哥去南疆也有一月有余了，这墨阳王仍是音讯全无，也未听得他剿了多少余孽，今儿个来刺杀朕的刺客也似是南疆人，我想你哥哥适时该回来了。”
娄婧听他每一句说来，俱是心中一跳：霜演这番话分明是对娄俊有着猜忌之意了。自来皇上喜怒无常，娄家恩宠俱在他的一念之间，她心中分明是战栗着，但脸上仍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说道：“皇上怕是多虑了。”
霜演悠悠地说道：“是否多虑待你哥哥回来再说。”
娄婧螓首温顺应道：“是。”只是眼中微微带了焦灼。
霜演和娄婧一路走着，见到霜湛搂着闾烟前来，便撇去那阴郁神色，朗声说道：“四弟，那些宾客可是安顿好了？”
霜湛却是轻嗅闾烟身上的幽香，旋即方才恭恭敬敬地对霜演做辑道：“禀皇兄，臣弟已向他们解释，这不过是阿谀打前来的奸细，不识我们大齐天子的皇威，竟想借着兰亭王的婚宴行刺我们的大齐天子，自然是被我们轻易歼灭。现下我们护卫军已在兰亭王府做好戒备，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臣弟已对受惊的宾客做出抚慰，让他们酒水尽欢，现下就等下个吉时，便可让五弟和那郑家娘子拜堂成亲了。”
霜演微微点头，赞许道：“你做得很好。”
霜湛只是谦逊道：“臣弟只是尽自己绵薄之力，毕竟这吃酒采乐之时臣弟最是擅长，要说到上战场打仗什么的，臣弟可就远不及五弟六弟，也不及皇后娘娘的兄长了。”
霜演唇上不由染上一抹笑意，“四弟过谦了。”
霜湛搂着闾烟肩膀，笑嘻嘻地说道：“烟儿，夫君一番劳累，现下只想躺在榻上，让烟儿好好揉捏一下肩膀。皇兄，我们这就告辞了。”
闾烟不由以肘轻捶霜湛胸部一下，娇嗔道：“好个没正紧的！”
霜湛笑着跟霜演请辞道：“眼下没什么事了，臣弟可就要先告辞了，和我的烟儿好好享受这逍遥一刻了，皇兄莫怪。”
霜演笑着挥手道：“快去快去吧！”他看着霜湛和闾烟这般打情骂俏着，眼底不由浮出一抹笑意，说道：“便如同四弟一般做个逍遥王爷，倒也是快活。”
……
晓月默默站在府邸，听着院外锣鼓喧天，心知这场因为突如其来的刺杀而耽误的婚事终是重新开始了，她抬起头，望着头顶的那片天，想起自己离世的那天晚上，便也是这样的喧嚣，忽而间脊背一阵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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