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大婚(六)
霜湛和闾烟借着霜皓王府后院的厢房一番风雨,温存过后他半敞着衣衫坐在床上,望着俯卧在榻上的闾烟,被衾只盖到她的双手肘处,露出她羊脂一般细腻洁白的背部,他瞧着不由心喜,便伸出手在她背部轻轻抚摩着,听到她半睡半醒间发出舒适的嘤咛声,他忽而想起自己在很多年前,自己和闾烟初见面时,她摘下脖子上的那块羊脂白玉要给自个儿戴上,那会儿他看着那几乎比那块玉还要白皙嫩滑的皮肤,便也有些微微发怔,而他也记得闾烟那会儿羞涩的笑靥,恍恍惚惚,这么三年多辰光,他和闾烟却都恍若隔世了。
他听着窗外的鞭炮声,想着霜皓和郑柔新婚,而在很多年前若他不在父皇面前拒绝他和闾烟这场婚事,他们原本也可以这般顺顺利利地成了亲,而他们之间不定就会走到这无可转圜的地步。
霜湛侧头看着闾烟,因着刚刚欢好,她的发髻已经散乱,几缕乱发勾勒在她的侧颜,她的面容是温润的,便如同她曾送给他的那块羊脂白玉一般。因着闾家的地位,而她又是家中最宠爱的小女儿,她在京中一向横行无忌,曾骑着马冲进皇城,而一向对臣子严厉的父皇看着她如此放肆,却只是微微笑道:“闾将军,你的这个女儿可一般哪。”那个时候的他十四岁,个子长得还不甚高,立在大哥霜泷身后,便如同细细的小豆芽一般,他有些好奇地望着那个女子,却未料到她在一年后成为他被赐婚的“妻”。
若不是那一年出使西域,若不是他看着骑着马儿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眼睛好奇地打量自个儿的郁玖兰,或许他们真能如同寻常夫妻一般,这般相携相守,相敬相爱下去。
可是郁玖兰那银铃般的笑声,那天真无邪的笑靥,都是他那么向往的,在黑沉沉的皇宫里,他曾那么渴望的就是这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笑容,可是他看到的永远是严厉的父皇和沉默的母妃。他的母妃飒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之一,她待人总是那么温和的,总是带着如同如春风的笑意,可是她对待自己这个亲生儿子,却总是会收了那么和煦的笑容。在童年的他看来,他的母妃疼爱他的五弟甚至也比自己远甚。他一直不明白这是为何,便和母妃渐渐起了隔阂,或者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待他终于明了母亲的心事时,竟就是他们母子天人永隔之时。
霜湛为闾烟轻轻拉上被衾,为她拂去那几缕凌乱的秀发,而自己默默起身,披上了外衣。床边拴着的那个香囊散着幽幽的沉香味道,上面挂着的小铃铛随风“叮呤当啷”作响。他瞥了一眼那个香囊,那曾是他们婚后他亲手为她寄在裙褂上的,他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说:“为夫这么多年也没送过东西给夫人,这样东西便当为夫送夫人的生辰礼物吧!”他听着铃铛声响,嘴角就牵起一抹讥讽的笑来。
霜湛走到窗前,推开一扇窗凭栏而望:本是个艳阳天,不知怎的淅淅沥沥下了雨,他不由笑了一笑,心道难道真的是开春了,开始下了春雨了么。
他想起闾烟的面容,也曾如同这三月春风般舒畅的笑容,可是在他拒婚后,他就从未在她面上见到过这样的笑容了。他记得他和郁玖兰大婚之夜,也是皇城惊变的一夜,而闾烟带着她父亲的兵符前来,她瞪着他,说道:“霜湛,你若此刻就休了郁玖兰娶我,我便让我父亲调动兵力,为你反了这皇城!”
当时的他吃惊地看着她,说道:“闾烟,你莫不是疯了?这天下是我父皇的,难道我还要弑父谋位吗?”
闾烟的笑容如有癫狂,她说道:“你以为你的父皇还是当年那个自小小马夫一路打了天下而来的勇士吗?他已经老了,你还记不记得你有多久没看到他上朝了?他老了、他病了,他终将会将这个天下拱手让人,若你此刻不去,便自会有人取而代之!”
他只是不信,拂袖道:“我大哥和我父皇虽起了误会,可是我父皇这么多年都记挂着他,他是想召大哥回朝继承皇位的;何况现下皇城守卫是二哥和三哥,二哥暂且不论,三哥最是敦厚之人,他定会遵从父皇遗诏,不会做出这大逆不道的消息!”
闾烟笑得头上珠钗乱颤,“霜湛你真是太天真了!难怪你竟会拒绝这么一桩对你有益的婚事,竟会娶那西域蛮女,她不过一个小小柔然的贱女,对你会有什么帮助?她是比我美吗,还是比我温柔?你竟会被这样一张皮相迷惑了双眼,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
“闾烟你够了,”他听她侮辱郁玖兰很是气愤,但毕竟是自己辜负了她,倒也不能恶言相向,便叹了口气说道,“是我辜负了你……可情之所至,唯望你将来嫁个好人家,不要再记着我这个负心人!”
闾烟仍只笑着,只是笑得热泪滚滚而下,而整个人如同枯黄的落叶,飘落在地上,“霜湛你个混蛋!你父皇赐婚我于你,天下早已皆知!可你竟在皇上面前拒绝这桩婚事,这事早已传得满城风雨,我更是沦为了天下人的笑柄!你当我还能嫁个什么好人家么?我的这一辈子就被你这么毁了!”
霜湛听得她声声如同泣血,不由心中不忍,便说道:“流言……过得几年便会被人遗忘。闾烟你还小,又是这般姿容出众,待得几年仍能嫁个好人家。”
而闾烟霍然抬眼望着他,眼睛都似带了血,逼问道:“霜湛你说我到底有什么比不上她?为什么你宁可要她也不要我?”
霜湛哑然。若说郁玖兰就比闾烟美上多少却也难说,只能说各有千秋;而郁玖兰出身柔然,在她族落虽是公主之尊,可是在大齐也不过蛮女罢了,怎能比得上闾烟世家大族的嫡女身份,何况闾烟对自己的痴恋,怕也不比郁玖兰少,可是他便是觉得在与郁玖兰身边,便是满心地欢喜;而对于闾烟,他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避开她那如同火焰一般浓烈的情感。
“闾烟,我让人送你出去吧,”霜湛记挂着在新房等待着的郁玖兰,不想再和她多说下去,便往门口走去,正要推门,而身后的闾烟竟一下窜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她的热泪滚滚落在地上,她的声音嘶哑,“霜湛,我便求你,哪怕是做你侍妾,你便让我嫁给你吧!我真心喜欢你,无关于赐婚,无关于家世,那年我纵马闯进皇城,我看着你安安静静站在那里,温润如玉的样子,我便是欢喜。我求着我父亲向皇上求了这门婚事,你……不能不要我……”
霜湛觉得他再也无法走出这间屋子。曾经高傲的闾家三小姐为了他将自尊摔碎了土里,他一直记得她那么高傲纵马而入的样子,而如今她却这般恳求他,他觉得很是难受,只能蹲下身望着她,眼泪一点点从他泛着蓝的眸子里滑落了下来,他说道:“闾烟,是对不住你。可是我答应了兰儿,这一世她是我唯一的妻。”
闾烟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慢慢放开了他的腿,当她再次站起身来的时候,整张脸便似冻结了的霜花,那些泪水仿佛都带着冰的寒冷,她紧紧地攥着那兵符,咬牙切齿地说道:“霜湛,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求我!我闾烟便不为你正室,可我要你娶的正室都俯首帖耳在我脚下!”
他闭上了眼。他没有想到他有一天真的会舍了自尊和所爱的人儿,当真是求了闾烟,自此之后真爱永隔,而他也渐渐也不认得了铜镜中映出的自个儿。心中的愤懑和屈辱便如黑暗中蔓延的藤条,爬上了他本是英俊纯直的面孔。
……
喜堂之上。
霜演和娄婧端坐高位,微笑着看着夫妻交拜的霜皓和郑柔。
晓月端着喜果,默默望着这对新人,这样的凤冠霞帔,她也曾穿过一次,却怎料到那一夜她便穿着这喜服枯坐在新房一夜,看着红烛燃尽,而她却没有等到她心爱的人儿。
她听到那些宾客祝福的声音,而她觉得自己被这些祝福和欢笑声渐渐淹没,直至窒息,她的悲伤落在有心人眼里,只是当着这个可怜的丫头,不过是被五王爷玩弄而抛弃罢了的;而更多的人只是对着这个貌不惊人的丫头漠视了,她便如踩在雪地里,连脚步都是虚浮的,她想到了那夜燃尽的红烛,便如她的眼泪,也在那一夜落了个完。
她默默地走向喜堂之外,却未料看到了霜湛,几乎是未曾多想,她走过去,眼神碎裂了哀伤地看着他,质问道:“那晚你为什么你要丢我一个人在新房?”而她再也看不到霜湛眼里那一瞬的震惊和悲伤,整个人就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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