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山穷水复疑无路

晓月径自出了广陵王府，穿过几条街巷，一步步迈上兰亭王府的台阶，素手纤纤，拍响了兰亭王府的朱红色的大门。

兰亭王府的侍从打开了门，晓月微微作揖，“我乃广陵王府晓月，拜见你们家夫人，烦请通传一声。”

那侍卫得了令，便掩了门去通报。

晓月站在那里，环顾左右，虽然人流来来往往，也见不到什么可疑面孔，但她知晓身后一定跟着霜湛的密探——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自己出府？她尖尖的下巴微微一扬，唇边溢出讥诮笑容：反正都是到了鱼死网破之时，她又怕这些探子做甚？

徐阳得了令，一溜小跑给晓月开了门，脸上还带着谄媚笑容：“晓月姑娘可是和王妃约好了么？怎么事先也没听王妃说上一声。”

晓月于他也是客气的，微笑着说道：“没呢，不过是我闲来想和柔儿说几句话，倒是没约好的，柔儿可在么？”

徐阳说道：“在呢！在呢！”他边说着边关上门。

而晓月就穿堂入舍，一路向郑柔住处走去。郑柔正是一人在锤炼花汁，见得晓月来，便将挽起的袖子放下，笑着走过来道：“你可怎么来了？”

晓月往徐阳方向瞥了一眼，抿嘴一笑：“看不就是闷了，所以来看看姐姐。”

徐阳是何等伶俐之人，见得晓月眼色，当即点头哈腰说道：“我给晓月姑娘泡壶茶来。”说罢就拐了个弯不见了人影。

郑柔方才挽着晓月坐下，担忧见于形色，“我听说皇上已经下旨，将你赐给四王爷做五夫人了？”

晓月脸色一黯，说道：“是。”

郑柔见晓月殊无喜色，便叹口气道：“你这个怪心思的丫头，这五王爷你也不要，四王爷也不要，你可是到底属意谁呢？”

晓月咬唇道：“此人姐姐大抵不识，却该听说过。他是四王爷府上的侍卫韩羽。”

郑柔叹息道：“原是如此。原来……你们倒是相配，可如今却是大难了。”

晓月拉着郑柔的衣衫，似是楚楚可怜的神态，啜泣道：“如今只有五王爷能救晓月于大难。”

郑柔怔了一怔，旋即回过神来，说道：“你是想让霜皓回来劝说四哥么？可是霜皓近来并无家书回函，我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朝……怕是、怕是……”

晓月满面泪痕地看着郑柔，可是心里却明白自己这一遭实是无可奈何的下策，当即只是拿起帕子拭泪道：“但求柔儿姐姐……若能有着五王爷的讯息……”

郑柔见她哭得这般可怜，也是心中酸楚，想了想说道：“若是有五王爷的讯息，我定然让他回来相救……”

郑柔送着晓月往府外走去，那徐阳正是捧了一封信前来，望着郑柔，眼睛滴溜溜地一转，说道：“王妃……”

郑柔瞥了一眼徐阳，素净的面孔如同春水吹皱了一片涟漪，纤纤五指覆上那封信，吐气如兰地说道：“徐阳，可又是我那个远方表妹来信了么？哎，这丫头刚刚嫁了人，总是和我抱怨着夫家，真真是不消停……”

徐阳听郑柔这么说，小脑袋儿不免转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晓月冷眼旁观，心里已有所感，便只概叹一声，说道：“如此晓月就先走了。”她轻轻一福，瘦瘦巧巧的身子宛若一道轻烟，便这么悠然地走出兰亭王府邸。

郑柔望向徐阳，那还似带着悲悯的眸子倏然带了一抹戾气，但这戾气也是一闪而逝，转瞬她便又是带着春风般温和的笑容，说道：“徐阳，我既嫁进了府邸，王爷不在，我便是这府里的主子，你该知道这心该向着谁，不该向着谁？”

徐阳扶着小帽檐，点头哈腰地说道：“小人心里有数。”

郑柔从徐阳手里拿过那封信，望着上面潦草写就的“霜皓”二字，想着他怕是在战事紧急中，故而写得不如往日秀气了，可是他在这么兵荒马乱之时尚能想着给自己写信，足见一片心意。她那姣好的面庞上浮起一抹甜蜜笑容，同时也在轻声叹息：晓月，请原谅我的一片私心。我确实不愿意再看到王爷为了你而涉险，如果他为了你而和四王爷翻脸，于这朝野之中他更是步步惊心了。你嫁与四王爷，也就断了和霜皓的联系，那么我才真正放心了。

……

晓月出了兰亭王府，她虽是不言不语，却也知晓那封信定然不是郑柔的表妹寄来，她明白自己想着霜皓能来相救，到底是奢望了。

她觉着自己便若踩在云端里，脚步有些虚浮。而她终于还是回到了广陵王府邸。而她刚回这烟笼阁，便见着了霜湛候着自己的身影。

霜湛手持折扇，一下一下敲击着自己的手腕，嘴角有着讥诮笑意：“你可是去去找五弟救你？”

晓月翻了个白眼，“我就和柔儿叙叙旧，可有什么错吗？”

霜湛伸出五指，做出虚无相握的手势，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你便如这小雀儿一般，是怎么也飞不出我掌心的。”

晓月坐在桌边，提着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水，那冰彻心底的凉，让她在心上开出恶之花来，她猛地将茶杯一掷，说道：“你要我心甘情愿嫁给你也可以。我知道你现在动不了闾烟，可是她身边一个人你却要帮我除去！”

霜湛眼里有着了然，“知了？”

晓月冷冷点头。

这夜知了就被五花大绑押到了晓月的屋中。

晓月冷着脸问道：“知了，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一开始就存了出卖我的心，还只是被闾烟胁迫才说出那番话的？”

知了蓦然抬起脸，那张原本也算得清秀的面孔上，此刻再也不见往日的一点懵懂，只余怨毒，“那番话确然是二夫人教我的，可是却也是存了心告诉她的。”

晓月从未听知了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哪怕是那日在昭清阁被她背叛，可是她心里却总是想着知了既是无依无靠、又是性子迟钝的，怕是被闾烟吓了一吓便就范了，她望着知了那双本是明亮的眸子，如今却只觉得如同一条毒蛇般，心中一寒说道：“知了，我自问待你不薄，可是你为什么如此恨我？”

知了冷笑着说道：“晓月你瞧瞧你那张脸，有什么地方吸引人的？可是你为什么就能平步青云，得到王妃重用，在这府里呼风唤雨的？四王爷、五王爷、韩羽、穆雷，这么多人为你倾心？”

晓月没想到知了就是为了这样的理由陷害她，她忽而想起在很早以前的记忆里，知了是曾说过“嫁给王爷多好啊，荣华富贵就都有了……”，娄晏紫和闾烟这样出身富贵的世家女子，她自知是比不了，所以也从未想过妒忌；而自己偏偏和她出身差不多，或许相貌更是平常，她便是该嫉妒着自个儿了，当初那一句“今非昔比”就该引起她的警惕，可是她却偏偏麻木了。

晓月这么想着就觉得心灰意冷，挥挥手说道：“给她松绑，让她走吧。”

知了以为自己听错，诧异地问道：“你放我走？”

晓月苦笑道：“否则我又能如何，杀了你，于我又有何裨益？”

晓月见知了松了绑往屋外走去的时候也是一瘸一拐的，她虽是心里怨着她，可到底也不过浮光掠影，到底不是滋生在心底深处的恨，忍不住关切地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知了回头，狠狠瞪了晓月一眼，拖着一条腿，却是再也不回头地往外走去了。

晓月猛然明了，不由跌坐在椅上。

而霜湛果然就从暗处走了出来，拊掌笑道：“我这样的安排你是否还满意？”

晓月望着他，眼神森然，“是你打断了她的腿？”

霜湛嘴角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说道：“我知道你定会心软，所以我就替你教训一下她。”

晓月咬唇。她知晓对于知了这般花季年龄的女子来说，这般身上的残疾怕是比伤她性命更让她无法接受，她忽而想起绿芜，只觉得自己造的孽，到底也就和霜湛一般了。她心下骤然一痛，也失了责怪霜湛的话语，只说道：“她不过是一念之失罢了，这样的惩罚……于她也是太重了。”

霜湛走过去，握着她的双手，凝视着她微微一笑道：“我已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饶恕她了，否则他今日受的惩罚远比今天看到的重得多。”

晓月不语。她知晓自己到底是个正常人，已经不能再和霜湛说些什么话了。于是只是不动声色将手抽了出来，说道：“很晚了，我想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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