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忠骨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大漠孤烟、血色残阳，小小婺城，掩埋了多少少年忠骨。

祁漾垂眸，眼神里是不说清道不明的滋味。他恍然记起那日他在街边好似救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当时那胡人正骑着马在婺城的窄巷中残忍杀戮还未逃走的百姓。眼见那把利刃就要砍在一个老者腿上，他反手取出一把箭矢，以最快的速度射向那胡人，救下了跌倒在地的老人。可紧接着，他就又与后面赶来的敌人厮杀到一起。

元朗看他仿佛记起来的样子，语气激动到：“祁将军，您救下的那人便是元某的父亲。救命之恩，请受元某一拜！”说着又要下跪。

祁漾赶忙拖住他的胳膊，感叹道：“元兄莫要如此，祁某本就肩负国家使命守护边关安宁，可还是……”

话未说完，嗓音早已哽咽。

宁皎皎听完祁漾和元朗的交谈，脑海中渐渐形成了一副烽火连天，哀鸿遍野的惨状。她一个生活中二十一世纪和平年代的现代人，从来没有体会过战争带给人的绝望。此刻，她再看向祁漾时，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亮光。

这就是她的男人啊！一个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英雄，一个保家卫国、顶天立地的汉子。

——

夫妻俩和元朗告别后，踏上了回家的路。

此刻，正直正午，冬日的暖阳撒在大地上，带给人一丝柔和的暖意。

祁漾发现小姑娘自打坐上车起就一直盯着他看，不禁笑着问道：“皎皎为何如此看为夫？”

宁皎皎微微动了动身子，坐的端正，一双好看的桃花眸里此刻仿佛盛满了细碎的星星，她轻声道：“阿漾，你真的好厉害啊！”

祁漾听闻小姑娘如此认可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假装淡定道：“夫人谬赞。我只是做了一个疆场上大家都会做的事。”

宁皎皎不赞成的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阿漾，古往今来，有很多像你一样的民族英雄。可也有很多以出卖国家利益换取个人升官发财的蛀虫。他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只在乎自己的仕途是否顺利。”

祁漾听完，沉默不语，只静静的看着宁皎皎。

“有句话叫‘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阿漾，你就是这样的英雄。而那些损害国家和百姓的蛀虫不配称为英雄，他们只会遭后世之人唾弃和辱骂。”

祁漾听着身边的女子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内心大为震动。

“莫非皎皎也经历过战争？”

宁皎皎摇摇头，柔声道：“我之所幸，生在了一个没有战乱的和平年代。可却也通过其它途径见过战争带来的惨状。所谓战争，民不聊生。”

她想起自己在电视上看到过的那些生活在战火纷争国家的人们，每日过着心惊胆战，苦不堪言的生活。多少妻离子散，多少家破人亡……

她想起以前曾听人说过，战争的惨烈，不仅是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豪迈潇洒，不仅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凄美悲壮，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得，那是妻离子散，是血流成河，是寒鸦啄食，是一国盛衰。

一时间，车内无人再言语。

宁皎皎掀开车帘，透过车窗看那太平盛世，看那烟火人间。

突然间，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开始轻哼自己以前听过的一首歌——

“看那残阳似血塞外狼烟渐起，

深壑峭壁秦砖汉瓦刀枪剑戟，

吟唱这一首沾满了鲜血的诗。

只闻那大漠的深处长歌当哭，

呜敲响了鼙鼓披上战甲，

呜戍边者横扫千军万马，

他们休想跨越。

……”

祁漾安静的将眼睛闭上，静静的听着身旁的女子用最轻柔的嗓音唱着最热烈、最雄浑的曲子。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午后——

狼烟四起，血渗透进了黄沙，似在广袤无垠的土地上开起朵朵血色玫瑰。

战争带给人的不止死亡，更有对活着的思考。战马嘶鸣之中有数不尽的心酸眼泪，一国之繁华则是无数将士的鲜血。

马车摇摇晃晃的带着车上的人向闹市驶去，将他们从残酷的战争回忆中带回热闹的烟火人间，仿佛大梦一场……

马车里燃着好闻的熏香，也许是上午的事情太过于起伏，前一刻还轻哼着曲儿的宁皎皎，下一秒就合上了双眼。

梦里，她仿佛看见了金戈铁马、刀光剑影，也看见了漠北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只是那壮丽山河却被鲜血染上了一片嫣红。

她看见了一个身着银色铠甲，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正骑在一匹通体黝黑的战马上，手持一柄长枪，在落日的尽头望向她。

她的脚仿佛不受控制似的，朝那身影缓缓走去。然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厮杀声，那男子转身便要离去。

她不知为何内心突然焦急，好似魔怔了似的要追上那道身影。拼尽全力向前跑去，她试图追上前面的那个男子。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似的，那男子转身回头，朝她看来，并缓缓向她伸出一只手。

只这一眼，她便认出那人就是她的夫君——祁漾。

“阿漾，你等等我。”她焦急出声。

祁漾不语，只伸出手来，淡淡的冲她笑着。

突然，一直箭矢从远处直直冲着祁漾射过来。她惊慌的大喊：“阿漾，快躲开，快躲开啊！”

然而没有奇迹，那箭矢射中了祁漾的心脏。刚刚还冲她笑的男人，此刻喷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溢出，滴落在沙漠中，将那黄沙染成了猩红色。

她脑海中一时空白，只凭本能疯了似的往他的身边跑去。一路上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跤。

“阿漾，你醒醒，醒醒啊！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恸哭声响彻沙漠。

——

祁漾看着刚刚还熟睡的小姑娘突然身体剧烈抽搐，嘴里还胡乱的喊着什么，离近了听见她一直在说“不要死”。

“皎皎，醒醒，醒醒！”祁漾着急的将宁皎皎抱在怀里，大声呼唤她名字，试图将她从梦魇中唤醒。

梦境里，宁皎皎抱着祁漾的身体正放声恸哭时，突然听见有人在高声唤她的名字，而那声音竟是如此熟悉，好像是……阿漾。可阿漾已经死了啊，她抬起头环顾四周，试图找出话说的人，可于是无果。再低头时，发现原本躺在她怀里的祁漾消失了……

宁皎皎是在祁漾一声声的呼唤中醒过来的。

刚一睁眼，发现祁漾正活生生的在她身边。宁皎皎顾不得擦掉眼角流出的泪，猛地扑过去，紧紧的抱住祁漾，嗓音哽咽道：“阿漾，你还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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