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宫宴三
云婉郡主冷眼旁观她的失魂落魄。
“太子选妃还要告诉你？你以为自己是谁呀？”
风逸似也要雪上加霜一般，无比清晰地说：
“太子妃的人选，会在二品以上官员的千金小姐中选出，连三品大员的女儿都没资格，更何况是……”他故意不再说下去，凌织夏心中却是一清二楚：连三品大员的女儿都没戏，更何况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
“表哥，内定的太子妃到底是谁呀？”云婉郡主并未察觉他们二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是……孜政国的月莹公主！”风逸将目光转过去，只见凌织夏双目无神，好像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
她仍然处于巨大的震惊之中，连招呼也没打就像一缕幽魂般飘走了。身后那道复杂的目光一直等她看不见了还不肯收回。云婉郡主心中一痛，抬头看向天空，繁星开始一点一点被乌云淹没，应该是要下雨了吧！
凌织夏走在寂静的小路上，心中一团乱，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想马上找到风祈颢，问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她无意识地向宫中最热闹的地方走去，离得越近，碰到的人也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宫女、太监，巡逻的侍卫不停地穿梭着，宫女们的议论也渐渐地多起来。
“今天晚上来的小姐们都好漂亮啊！”
“那当然了！不漂亮能入皇后娘娘的凤眼吗？这可是选太子妃啊！”
“不知道哪位小姐有这样的福气，咱们太子爷可是这世上最俊的男子了！”
“我听侍候太后的姐妹们说，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今晚只是走走过场罢了！”
……
她像一片树叶般悄无声息地飘了过去，把那几个宫女吓了一跳。
“姐姐，太子选妃……是真的吗？”
“都已经定下来了，还能有假吗？”一个宫女惊魂甫定，语气很不好。
“那……太子也愿意吗？”
“如花似玉的美人，谁不想娶呀？”
“对呀！况且太子是将来的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那可是享尽人间艳福呢！”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享尽人间艳福……为什么跟他说的不一样呢？
在群中找了很久，始终不见风祈颢的身影，难道他已经回宫了吗？凌织夏打起精神赶回了昭贤宫。宫里依旧一片寂静，没回来么？正准备转身离开，一阵说话声从风祈颢的寝宫里传出来。她没来得及多想就走了过去，只见门半掩着，里面烛光摇曳，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瘦了！”饱含关心与倾慕的语气，她再熟悉不过了，到底是谁在里面？
“公主倒是更加漂亮了！”风祈颢的声音隔着墙壁透出来，她的手不自主地一颤，上前一步，看到了里面的一切：
两个人相对而站，风祈颢背对着门，她对面的女孩子竟是她——那个刚见过一面的奇怪的公主，记得她说自己是什么孜政国最受宠的月莹公主。突然，月莹公主抱住了他，幽怨、哀婉的声音随即传出。
“颢！先听我说完好吗？”颢？！她竟然也叫他“颢”？不是说只有她可以这样叫他吗？
“上次离城相会后，一别四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白天想你，我就坐到城楼上吹你送给我的那支箫:晚上想你，我就对着明月祈祷，希望它将我的相思带给你。颢！你也想我吗？”月莹公主抬起头，脸上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风祈颢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四年前的事只能当它没有发生过，不是吗？毕竟那时的他们还都太小，根本不懂什么是情。
“莹儿，你听我说，我……”
“不要说了！”月莹公主打断了他的话，凌织夏心痛地转身，靠上墙壁，不再看那对青梅竹马的人儿，手……死死地捂住嘴，不准自己有一丝丝的痛楚溢出口。
“我知道你反对拿终身大事做交易，但你想过没有？有了感情就不算是交易了，我们这间的感情不是交易，四年前那一切的一切……你没有忘记吧？”
遭到背叛的感觉，狠狠地撕扯着她的心，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残忍地把她变成这世上最大的傻瓜？一步、两步……她越走越快，不知何时天空已经下起了雨，但她还是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雨中，带着撞上南墙也不回头的勇气，她肆无忌惮地奔跑在皇宫里寂静无声的林荫小路上。所有的一切都是骗局，风逸设计她，风祈颢骗她，云婉郡主恨她，风灵嫉妒她……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她交心？为什么她做人如此的失败？以至于到头来还是孤单一个人？
风声大作、电闪雷鸣。雨中的皇宫显得格外阴森恐怖，但人在极度伤心时，是不会感到恐惧的吧？凌织夏已经分不清方向了，更不知道自己所在的是什么地方。周围一片荒凉，借着闪电，她终于看清自己面前是一个院子，墙上斑驳的痕迹和旁边茂盛的野草证明：这是一个年久失修、很长时间没住过人的院子了。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凌织夏看到大门上方的匾额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顺祺宫。想必之前也是后妃的寝宫之一，也曾有过门庭若市、富丽堂皇的时候吧！后宫——天下女子绞尽脑汁、做梦都想进入的地方，它造就了多少令人羡慕的女人，又埋葬了多少哀怨凄美的爱情悲剧。如果有一天，自己也沦落到这种地步，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不经意地，一道微弱的亮光从门缝中透出来，刹时又消失不见了，是她眼花了吗？好奇心驱使她推开了顺祺宫的大门，沉重的木门被推开时巨大的响声在这样的夜里格外刺耳。里面一片漆黑，静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好像……一座冰冷的墓穴！
她害怕了！虽然从小接受的是无神论的教育，但鬼怪一物还是让凌织夏谈之色变，如此荒凉的地方、如此恐怖的环境、如此诡异的气氛，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生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突然，一只大手从黑夜中伸出，将她拉了进去。
“唔……”也许是为了防止她尖叫，那只大手随即又捂住了她的嘴。
“别叫！”熟悉的声音响起，凌织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这才缓缓地放回肚里。
她因为惊吓过度而急促地喘息着，右手轻抚着自己的胸口，刚才差点没被他吓死！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她气还没喘匀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这是……我母妃生前所住的寝宫。”风逸的声音异常低沉。
“你的母妃？”她有些诧异，本来两个相处的时间就少，从来没听他提过自己的亲人。
“是啊！”他沉默在自己的世界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为什么会跑到这儿来？还把自己弄成这样，跟风祈颢吵架了吗？”他平静地说着，想借微弱的灯光看清她的表情，可惜……她一直站在黑暗之中，根本无从猜测她的心事。
“他骗我！他说，有了我……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包括皇位……他还说，只有我可以叫他颢……可是，我听到了……她也可以！而且，他们还有四年前……她还有他送的箫……他们还……”她哽咽着，无法继续说下去。
“他和月莹公主认识已经有六年了！你说的四年前，不会是指离城那一次吧？”他强迫自己不被她的情绪左右。
“……对你们来说，我……到底算什么？”她浑身冰冷，心也慢慢坠入谷底。“对你来说……我只是棋子，今天呆在风祈颢身边有利，你就把我送到他身边，明天和别人在一起能为你带来好处，你就又会把我送到别人那儿，是吗？”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眸？充满了绝望、无助，骤然间，心好痛！
“不是的！我……”
“你了解……一个人，孤单的感觉吗？”她打断他的话，任泪水在脸上疯狂地蔓延。
“应该了解吧？你了解的对不对？既然了解……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我和你一样，一辈子承受这种痛苦？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还有他……为什么都这样对我？”她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幸亏他手快托住了她的身子。
“织夏，你没事吧？”
“……被抛弃的感觉，真的好难受！就像，冬天里不再被需要的蒲扇，夏天里不再被需要的棉被一样，再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感觉……比死还要难受，你懂吗？”她开始放声大哭，毫无顾忌、毫不避违地大哭起来，仿佛要和滂沱的大雨比赛似的。
他心痛地拥她入怀。
“我懂！那是一种让人宁愿变成什么都不了解的疯子也不愿承受的感觉，是一种即使在夏天也让人觉得冷到骨子里的感觉……”雨越下越大，她开始剧烈地咳嗽，风逸迅速脱下外衣为她披上，然后又紧紧地抱住她，想以此来温暖她那颗早已冰冷的心。
凌织夏安静地任由他抱着自己，刚才哭得连力气也没有了，现在的她，只想好好休息。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他们父子吗？”他看着天空中的闪电，声音异常的静，凌织夏微微抬头，看着他的侧脸，没有说话。
“……十六年前，就是在这里……也是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风骥，为了当上皇帝，逼死了我的母妃……一个四岁的孩童，你要他如何去承受？”他的脸上划过一丝深入骨髓的痛楚。
“……”她无语，原来，他还有更不为人知的理由，为什么以前不告诉她呢？
“……杀母之仇，夺妻之恨！我一直靠着对他的恨才活到现在，为了报仇，我已经付出了太多，现在已经放不下了……你曾怪我不懂孤单的感受，我怎么会不懂？十六年来……我又何尝不是孤单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一切？”他的眼角划下泪珠，灼伤了她的眼，是她误会了吗？曾经竟那样的指责他。
也许是愧疚之心在作崇，她伸手轻抚上他的脸，为他擦掉眼角的泪水。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住了她，两个人都沉浸在饱含痛楚却温柔缠绵的吻中。突然，“咔嚓”一声，一棵大树伴随着巨雷倒在院子中央，巨大的声响惊醒了迷醉的两个人。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面对他了！”她低下头，敛着眼说。
“……今天是初六，不管怎么样，初十申时之前，你一定要把他引到南郊的小树林来，懂吗？”他的语气比以前温柔了许多。
“你要……对他下手了吗？”她的心不自主地悬了起来。
“不是！我只是利用他向皇上要一个承诺而已，他已经计划着要夺我的兵权了！”风祈颢还不到该死的时候。
“我……”她所自己会做不到。
“不要忘了！只有他做不成皇帝，你才有和他在一起的机会，否则……你和他只能是劳燕分飞的下场！”他适时地提醒她。
“……好吧！我会尽力引他去的。”她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风逸冷漠地看着地上的积水，手指越收越紧，要他去巡视边关吗？那就看他们父子有没有那个福分等到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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