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天不遂愿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都跪下行礼，只有她傲然站立，与他坦然相对。雪花在两人之间轻舞，仿佛留恋人间的美景般，不甘陨落！
虽然她蒙着面纱，但他还是几乎在一瞬间就确定了：她就是五年来，他一直朝思暮想的那个人！那双仿佛透着灵气的眼眸，不再有当年的纯真和稚涩，取而代之的是经过时间磨炼的智慧与成熟。她居然真的还活着！是该感谢上苍吧……终于还给他一个奇迹！
离歌的眼神由最初的惊诧变成如冰的冷漠，那一汪澄如秋水的眸光开始一点点冰封，周围的气温甚至比刚才还要低上几分！
“离姑娘~果然不愧是女中豪杰，见了朕，居然不拜？！”风逸说得不带丝毫人间烟火，但智商正常的人都听得出他的嘲讽和那一丝怒气。
离歌哑然失笑，许久之后才正视他：
“拜！怎么敢不拜呢？离歌……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她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要与他有任何的交集。
“……免礼！”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低头福身，心中五味杂陈，她果然成长了许多，懂得隐忍了！
所有人都站起身，风祈曜作壁上观，仔细揣摸他和她之间的暗潮汹涌。
“进宫吧！朕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既然上天又安排他和她相见，就表示他们之间还不算完，对不对？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要再放她离开！
“任何我想要的东西里，包括凤鳞丹吗？”她没心思和他纠缠，只想早点解脱。
“……如果你医好太后的病，朕可以考虑！”真的是她吧！连她自己都承认了，不是吗？
“那就免谈！”到现在还是一副讨价还价的样子，她宁愿抱着那无数分之一的希望去找。
“为什么？你不想救他了？！”他也不想玩下去了，直接道出她心中所系。
“我只想听‘可以’或‘不可以’，真他的……不必多言！”五年前的她要受制于他，五年后的今天，完全没那个必要！
“好吧！只要你医好太后，朕……就给你凤鳞丹！”大仇得报，目的也达到了，凤鳞丹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可有可无，施舍给风祈颢也无妨。
“一言为定！从明天起，我会每天准时进宫，为太后医治。希望皇上您……可以信守诺言！”不是她不相信他，而是他的为人让她无法相信。
“君无戏言！只是~~”他依然不死心，想要更进一步地和她讨价还价。
“皇上不妨直言！”她也听出他的弦外之间，爽快地回答。
风逸微微一笑，说道：
“只是你一天进宫一次，如果太后在你不在的时候出现了意外，该如何是好呢？”
“……好吧！我会进宫，拿到凤鳞丹这前，我不会离开！”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吧！五年前她就知道，他有着极为可怕的占有欲，五年后的今天，他果然一点都没变！
“很好！祈曜，带凌~带离姑娘入宫！”他的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离歌依然冷漠，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无条件臣服于他！
从祯泰宫出来，离歌一脸凝重，风逸带着些许担忧看向她蒙着面纱的脸。
“太后的病~~很严重吗？”
“……以离歌拙见，是的！不过~为了我要的东西，我会尽力的！”她淡淡地说完，坐到桌子前开始写药方。娟秀的行迹，熟练的笔法，已然是驾轻就熟。写好后交给宫女去抓药，离歌开始收拾自己的诊具。
“皇后娘娘驾到~~”门口的值官拖长声音禀报。
声音未落，一个身着凤袍，云鬓高挽的秀美女子出现在离歌的视线中，却原来也是老相识了。她早该想到是她的，不是吗？
“表哥！听说你请到了离神医，呵！就是这位姑娘吧！”云婉笑意盈盈，身材富态了一点，可见日子是过得很舒心。
“离歌见过皇后娘娘！”她识相地行礼，不想多生事端。
“呃~怎么离姑娘蒙着面纱呢？”云婉疑惑地问着，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让她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是她吗？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这双同样熟悉的眼睛……太像了！
“是不是离姑娘的容貌倾国倾城，怕以真面目示人，会让有些人起歹念，所以才出此下策？”她只愣了短短三秒钟就恢复过来了，五年的皇后是白做的吗？
离歌泰然自若地答道：
“蒙面纱纯粹是离歌个人嗜好，与容貌无关！”
“原来如此！”云婉讪笑着，眸光在离歌和风逸身上流转，似是想看出些什么端倪。
意识到她目光中的深意，离歌淡然道：
“太后已经歇息了，离歌告退！”她不愿再掺和到那些女人的争斗中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退一步海阔天空！
“来人！送离姑娘去‘落雪宫’！”风逸愉悦的神情丝毫不加掩饰，说出的话更令云婉震惊。
他居然安排这个离歌去落雪宫处，这仅仅只是无心的巧合吗？谁都知道落雪宫空了五年，如今，他却让一个刚进宫的女人住进去，这能说明什么？由此可见…她的身份非同一般。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就像落雪宫在皇宫里的位置一样独一无二、不可替代。有了她的臆测，加上他的离奇举动，结论是什么？她……真的没有死吗？
落雪宫
这三个字对离歌并不是没有作用。曾经，她一度以为那个地方会是她的栖身之所，会很温暖地包容她，可是却无缘再见。如今又一座用同样名字命名的宫殿就在眼前，她可以无动于衷吗？
缓缓地走进去。大门、院子，设置得和那个地方一模一样，就连院子里花的种类、摆放的次序也是完全相同。再往里，大到桌椅几凳，小到一个茶杯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翻版：一样的房间，一样的大理石桌子，一样的红梨木镶金梳妆台，一样的紫檀木镂空雕花床……就好像，把以前的落雪节凭空移过来一样！只是如今白雪覆盖着整座宫殿，美得有些虚幻，让她感觉不真实。
“什么都没变！我一直在等，等老天还我一个奇迹，果然……”风逸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是没变！但毕竟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离歌有感而发，两人的感觉更像许久的老朋友。
“水儿被昱娶回家了，两个人很恩爱，他们的女儿都两岁了！”猜测到她可能在怀念以前的日子，又想到和她朝夕相处的水儿，他好心地解释。
“是吗？好人终究会有好报的！”命运果然对每个人都早有安排。
“你是在暗示，朕将来不会有好报吗？”他正视她的眼睛，强忍着不动手揭她的面纱。
“五年了~~你还是这么敏感！”她轻若耳语般叹息，随即又如梦初醒般改口，“皇上的行为，离歌不想评价。每个人的生活环境都不一样，所以做的事也不同，而最后的结局，也是各有各的得失，若天意如此，谁又能改变呢？”
深深地凝望她，风逸的眼中泄出无限柔情，但很快就被愧色所掩盖了。
“对不起！五年前~~我该救你的！”
“皇上说什么？离歌听不懂！”她让自己的心情恢复到淡漠，也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没有起伏。
“我可以补偿你吗？”他自动忽略她的回答，诚心诚意地询问。
“皇上龙体抱恙了吗？为什么净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呢？要离歌为您诊断一番吗？”她答非所问，强迫自己忽略他的话带来的刺痛和震撼。
“……织夏，我想补偿你！”他依然我行我素。
“我不是什么织夏！”她生硬地反驳，像被突然烫到的小猫，“她已经死了！我叫离歌，只是离歌！”
“……我知道你恨我，所以，我不要求你原谅我，只想补偿你！”他走近她，让自己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
“离歌很累了，皇上请回吧，恕不远送！”她的话越来越冰冷无情，说完更是头也不回就走进屋里，关上了房门。
一扇门，仿佛一座山，他和她……恍如两个世界！
对离歌来说，宫廷生活是无聊的，每天除了按时为太后诊脉、配药外，根本没有其他事可做。她一个人走在偌大的皇宫里，往昔的记忆一点一点重新浮现在眼前。那个令人痛彻心扉的雨夜，凌织夏已经随着被无情地丢进那条深不见底的护城河而死掉了，现在活着的的她，谁也不认识，只是一个将心尘封的无情人——离歌！
看着眼前这条一眼望不到头的小路，恍如隔世。鬼使神差地，她走了上去，听着积雪被踩所发现的“咯吱”声，一步一步，缓缓地，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并没有多大变化的温泉池。池中心的白玉台上，一个孤寂的身影背对着她，一身淡青色长衫使他的身形更显修长，落寞的气氛仿佛感染得周围的草木也忧郁起来。
“五年前……我以为又见到了姐姐，以为她可以……代替姐姐，可是没想到，我只是去调了一些人的时间……她竟然就……”他不曾回头，否则就会发现她的眼中也满是痛楚，“更令我没想到的是……一个是呼风唤雨的太子，一个是只手遮天的王爷，昔日都威风八面，说句话都可以令江山颤动的两个人，竟没有一个……愿意，哪怕是试图救她的！面对如此境况，只怕即使不被处死，她也会寒心到不愿再苟活了吧！”
听着他低幽的话语，她痛苦地闭上眼，一颗咸涩的泪珠滑唇角，手指无意识地颤抖。
“我一直都不明白……五年前，到底是谁错了……但有一点我知道：不管是谁错，都不该牺牲掉最无辜的她……”
“别说了！”她慌乱地低吼，指甲早已深深刺入掌心，泪珠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比泪流得更快的，是心间的血。
五年来，她一直不愿意触碰这个伤口，天真地以为只要不理会它就可以渐渐忘掉，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可那毕竟是自欺欺人的啊……积攒了五年的血，冲破貌似愈合的疤，竟是比当初还要剧烈数十倍的痛，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
对于她的出现，他似乎没有多少讶异。
“如果她还活着，我会保护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有伤害她的机会……这是我五年来唯一的希望，不知道老天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奇迹！”他缓缓地走近她，意有所指地说着，深深地凝视她的眼眸，眼底闪烁着期许的光芒。
“……晚了，太晚了！她不可能再回来了！”她状似绝望地闭上眼，将泪水尽数埋藏，再睁开时，眼珠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我可以……抱你吗？”他的神情那么悲伤，像是下了盅的毒，让她如坠梦中。
轻轻地，拥她入怀，许久的空虚在一瞬间被填满，如果时间可以在这一刻停止，他宁愿与她一起永坠地狱。
突然，她慌乱地推开了他。
“太后应该醒了，我该去为她诊脉了！”她有些无措地解释完，像乘着风一般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怔怔地盯着玉石小路下烟雾缭绕的水面，想像着她还在身边，根本不曾拒绝他，心中的郁痛逐渐加深，以致于几乎要将他撕裂。
离歌疯狂地奔跑在不知通往何处的石板路上，心中两种不同的信念开始纠结：从五年前就知道，他只是依恋他的姐姐，对她也只是基于对晴公主的思念。他只是把她当姐姐看的，这一点完全没有必要质疑，所以，同样的承诺，比起五年前那两个人，更可信！可是……
你可以接受他吗？到底还要与这个家族纠缠多久？他们是叔侄、是兄弟，真的要让自己陷入这样复杂的漩涡之中吗？不怕历史再重演吗？那样锥心刺骨的痛、撕心裂肺的感觉，你经得起第二次吗？就算接受了他，你就真的会幸福吗？注定不能有幸福的人，即使再努力也不可能会幸福的！这是夙命，你逃不掉的……
天地间到处都回荡着来自内心深处的，有如魔咒般的声音。她无意识地捂住耳朵，拼命地想要躲开，可那声音却仿佛一定要追随她，无论她如何摇头，还是尽数钻进耳中：
你是个注定不会幸福的人，只要活着就永远不会幸福，这是夙命，夙命……
“我不要听！走开！我不要听、不要听……”她把脑袋摇得像波浪鼓，那声音几乎要逼疯了她……
当她从那梦魇中清醒过来时，赫然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一个甚是可爱的小男孩金黄色的衣服竟然是似曾相识的小孩版太子服！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跑到了一个碧波荡漾的湖边，正对手抱头蹲在地上。
小男孩探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她，天真的小脸上带着纯净无邪又充满善意的笑容。
“姐姐，你生病了吗？”他奶声奶气地问着，把手中鲜红的苹果递了过去，“这个给你吃！”
离歌被他天真的举动逗笑了，柔声说：
“姐姐没有生病，这个你自己吃吧！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姐姐吗？”
小男孩收回手，认真地回答：
“我叫风祈煊！”
风祈煊？！她在心中默念，和他们很像的名字，是风逸的儿子吗？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没有人陪你玩吗？”她抛开脑中毫无意义的猜测，带他远离了湖边。
“奶娘带我出来的，可是我趁她不注意，偷偷地跑到这里了！”小家伙似乎很得意，说话的时候昂首挺胸。
“呵~那姐姐送你回去好不好？奶娘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那，你能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吗？”风祈煊提出条件。
“为什么？”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她们都只是在玩游戏时才蒙着脸，姐姐你也在玩游戏吗？”
“呃~”她一时语塞。
“太子，原来你跑到这儿来了，快回去吧，淑妃娘娘该着急了！”一个年约三十的嬷嬷快步走过来拉走了他。
离歌冲边走边回头的他挥了挥手，转身往落雪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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