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大婚（一）

寒风肆虐，残雪未消。离歌呆在落雪宫里没有出去，她的嫁衣已经重新做好送到了。她呆呆地看着院子里早已落光叶子的桃树，心里空空的，连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门外人来人往，都是忙着筹备这次婚礼的。也许是看得多了，她也不再排斥那血一般的红色，甚至觉得温暖，像火焰的颜色，给这毫无人情的深宫增添的一些暖意。

“淑妃娘娘驾到，太子驾到~”门外的值官的叫声使她回了神。

风祈煊欢快地跑进来，后面跟着一身淡红的淑妃。

“姐姐，好久没见了！”她扯出一抹笑容迎上去。

“是啊！最近你忙着办正事，我也不敢来叨扰，今儿听说你没出去，就赶紧过来了。”淑妃笑着，把手取暖的小炉子交给身后的宫女，自从那天赏雪之后，她们就再也没见过了。偌大的皇宫里，好像也只有她不把她当外人。

“快来坐。来人，给淑妃娘娘上茶！”离歌拉住她的手引至桌边坐下，又命人拿瓜果点心给祈煊吃。

“不忙，我带了个人来见你！”淑妃神秘地说着，把身后的丫头拉到了面前。

离歌不解地看着她，又看向那个宫女。只见她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眉清目秀、雪肤朱唇，头发梳成了髻子，左右各一个，一身浅粉色的宫服，煞是机灵可爱。

“她是~”她迷茫地转头又看向淑妃。

“她叫堇儿，机灵着叱！你身边也没个近人说话，以后就让她跟着你吧！”淑妃温和地说着，示意堇儿行礼。

“堇儿见过皇后娘娘！”那丫头红着眼眶低头行礼。

“我现在还不是皇后，这样叫……”

“哎？！明天礼成之后不就是了吗？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堇儿是个贴心的丫头，从我进宫就跟着我了，以后，她就是你的人了！”淑妃也有些不舍得，但还是大度地让步了。

“她是姐姐的侍女，还是让她留在天瑞宫吧！我这儿不需要人，再说了……云皇后已经准备往这里调派人手了。”君子不夺人所爱，虽然她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愿掠人之美。

淑妃面容一整，压低声音说：

“她往这里调人肯定是为了时刻监视你，所以你才更应该留下堇儿，这样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也能尽早知会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啊！”

“……”离歌有些许错愕，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拉帮结派吗？

“我承认，我是在拉拢你。”淑妃察觉她惊异的眼神，叹了口气，“可是你要知道，后宫之中若想靠一己之力挤掉一堆女人，独占皇上，那是不可能的。我也愿意卷入这事非之中，可若想保命，就只能先加强自己的实力。皇上不嫌弃我，力排众议，纳我为妃，我就是万死也难报万一，所以我别无他求，只是不愿看煊儿重蹈皇上的复辙！”

“皇上的复辙？”离歌讶然追问。

“你还不知道吗？皇上四岁时，先皇急于登基称帝，铤而走险逼宫，那个晚上……”

“皇上，已经布置妥当，随时可以行动。”楚昱出现在风逸身边。

“好！严密防范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静候指示！”风逸看着城外白茫茫的大地，心胸甚是开阔。

“是！”

“对了，明天让水儿进宫时要守口如瓶，这件事不许透露半个字！”他眯起眼睛，只要过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皇上，这里风大，龙体要紧啊！”小孔子尽职地提醒他。

“好吧，我们回去！”他自信地勾起唇角，转身步下城楼。明天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就这样，他韬光养晦，一避就是十六年！”淑妃叹息一声，凝神又说，“这就是宫廷，没有人关心你过得怎么样，他们只看你是否能风风光光地站在众人面前，所以我才来拉拢你，而且我非常肯定：拉拢你是对的！”

“……”离歌沉默着，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好一会儿才幽幽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就是我的原则，姐姐请放心，若她们真的要无理取闹，离歌自信还无惧于她们。至于煊儿，你更不用担心了，他已经是太子，谁敢把他怎么样呢？”

“说了也许你还相信。皇后一直在找我们母子的麻烦，甚至将煊儿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我是不想让皇上为了后宫的事而烦恼，所以才一次次地忍耐。有一次，她甚至想将煊儿推进水池中溺死，幸亏奶娘发现得早，否则就~”淑妃似是想起了往事，后怕的感觉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窖，脸色苍白如纸。

离歌伸出手握住她的，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又慢慢恢复正常。

“在这宫里，处处是陷阱，步步有机关，我们不可不防啊！”

“我明白了！不过姐姐，只要做好我们分内的事，不去招惹她们，想必她们也不会太过火，否则……我会让她们负出代价的！”她轻声安慰着，眸底掠过一抹寒光。

“母妃，姨母，外面又下雪了，你们来陪我玩！”风祈煊从外面跑进来，一手拉着淑妃，一手拉着离歌，非要她们出去玩。

两人拗不过他，只好应允。来到院子里，淑妃叫了堇儿，离歌也叫了几个宫女，大家一想玩起了游戏，欢快的笑声从院子里乘风飘出很远很远……

雪花从阴沉的天空中飘落下来，天色渐渐暗淡了，下了一整天，外面的积雪已有半尺厚了。离歌只吃了一点稀粥就不再吃了，堇儿在一旁眉头直皱。

“主子，多吃点吧，这么冷的天，别再饿坏了身子！”

“我吃不下，撤走吧！”食欲不振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现在的她，一天不吃东西也不会感觉饿，晚膳刚撤掉，风逸就来了。

“堇儿？你怎么在这儿？”他马上就发现多了个不该在这里的人。

“回皇上，是淑妃娘娘让奴婢留在这儿服侍皇后娘娘的！”堇儿回得很直接。

“原来如此，还是璐儿想得周到。”他感叹一声转向离歌，柔声问：“晚膳用了吗？”

还没等她开口，堇儿抢着说，“娘娘只吃了几口粥，菜连动都没动！”

“堇儿！”离歌低声喝斥。

风逸看了看堇儿，又看向她。

“朕还没用晚膳呢，肚子饿得‘咕咕’叫，陪朕再吃一点！”说完就拉着她又重新坐回桌子旁。

隐约能猜到他的用意，她也不说破，只是静静地吃饭。过于寂静，他有些不安。

“你不开心吗？”他无意识地问着，吃到嘴里的山珍海味也没味道了。

“我该开心吗？”她淡淡地反问，一句话堵得他哑口无言。

“我希望你开心。”他认真地盯着她，神情很严肃。

她缓缓回眸，也用同样认真而严肃的表情面对他。

“那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就很开心！这样你可以安心了吗？”

“……开心是要表现出来的！如果你开心，就笑一笑，就算~假的也好，让我坚信自己这样做是对的！”他靠近她，不能自抑地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心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她僵直身子，多想告诉他，这样做是不对的！这样得到的她，根本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可是……有意义吗？就算告诉了他，明天的婚礼，躲得过去吗？

“明天……我们就要成亲了！我会留在你身边，别想那么多，太操劳对身体不好！”她没有回应他的话，语气平淡而疏离。

“好，我不想了！只要你现在还在我身边就够了。我会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他承诺着，缓缓地将头凑近她的脸，仿佛电影中的慢镜头。她看着他的唇离自己越来越近，竟有些许恍惚，脸颊上浮起不自然的红晕。

就在两人的唇片即将触碰的一刹那，她却突然转开了头，他的动作僵住，脸上飞快掠过一丝受伤的表情。深吸一口气，他站起身，嗓音暗含怒气。

“朕还要批阅奏章，你早点休息！”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像脱缰的野马般狂跳着，以致于需要微微喘息才可以平覆。他生气了，是吗？因为她突然的抗拒，他才负气离开的，对不对？那一瞬间，她竟会因为恍神而忘记拒绝他，到底是怎么了？

一大早，离歌便被门外的吵闹声惊醒。起床一看，原来大雪封门，大内总管杜公公正组织宫女、太监们扫雪、开路。等她梳洗完毕，落雪宫外的雪差不多已经清理干净了。越来越多的人涌向落雪宫，水儿也赶过来了，帮着淑妃她们忙里忙外，准备晚上的婚礼。

不多时，云婉和萧妃、伊妃等人都相继赶到，美其名曰是来帮忙的，实则是来闲坐的。眼看着淑妃和水儿、堇儿她们忙得团团转却视若无睹，根本就当没看见了。偏偏她们还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少那个了，气得水儿直跺脚。

“我看就是来添乱的，还嫌咱们太清闲吗？”她一边给离歌梳头一边唠叨。

“这是她们商量好的，气也是伤自己的身子，何必呢？”淑妃忙里偷闲回了她一句。

“是啊！就当没看见，让别人去伺候她们，咱们赶紧办咱们的事，免得误了时辰。”堇儿在一旁准备离歌的凤冠和盖头。

屋子里就她们四个，外面的吵闹声震天响，离歌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脸色越来越难看。

“姐……娘娘，您是不是嫌水儿多嘴了？”水儿小心翼翼地问着，拿着梳子的手不自主地停了下来。

离歌没有说话，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其他三人面面相觑，赶紧追了出去，只见她信步走过过道，来到大厅。不少人见她出来，都停下手中的活行礼。云婉和萧妃、伊妃等人也发现了她。

“妹妹，你怎么出来了？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别客气，你直说！”云婉忙起身迎上来，一脸的虚假笑容。

“不必了！离歌只是觉得太吵，各位娘娘请回吧！”她冷着脸，直接下逐客令。

“这……这是什么话说的？我们是来帮忙的，娘娘你竟要赶我们走？”伊妃语含薄怒，俏脸上隐含傲气。

“是！离歌这里不需要帮忙，三位还是回宫歇着吧！”她坦然承认。

“那倒是我们自作多情了。两位，咱们就别在这儿自讨没趣了，走吧！”云婉阴阳怪气地话语无疑是火上浇油。伊妃当时就怒了，带着侍女愤然离开了；萧妃则很顺从地福了福身，也带着侍女退场了；云婉高傲地昂着头，骄傲地走了出去。

回到为离歌上妆的房间，淑妃有些担忧。

“今天这么一闹，只怕她们不会善罢甘休。”

“无所谓！我才不在乎！”她有些赌气，自己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生气。

“伊妃在皇上面前很能说上话，只怕又要添油加醋了！万一再联合萧妃，皇上会不会相信，谁也说不准！”淑妃说着拿起梳子继续为她梳头，水儿和堇儿则开始为她上妆。

“俗话说，祸从口出。伊妃锋芒太露，总有一天栽在自己的嘴上。倒是萧妃，能屈能伸，不可小觑！”离歌从镜子中反观淑妃，说得很是慎重。

“不错！相比之下，萧妃显得成熟稳重。伊妃则像个被宠坏的小丫头，往日多少冤魂就是因为天真任性而死得不明不白，她竟不明白这个道理！”淑妃也为她感到担心，也许下一个不明消失的宫妃，就是她！

忙到日落西山，终于算完工了，淑妃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着一身霞红的离歌，像姐姐般拉住她的手。

“以后就要为人妻了，姐姐相信你能做好这个皇后！”

“谢谢姐姐，我一定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她眼眶微红，主动抱住淑妃，水儿也悄悄地抹起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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