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7
第68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7
城市边缘往北看去，只有一条蔓延至地平线的狭窄柏油路。
柏油路的两侧尽是枯黄干涸的原野，或许在之前，它也曾是一处绿洲，在绿洲之上，也曾有野花与蝴蝶共舞。
或许。
这里也曾遍布生机。
雨幕来临，从天空滴落的雨点不再透明，变得荧绿泛着酸气。
一辆越野车缓慢行驶在柏油路上，轮胎转动，溅起酸腥积水。
慕月盘腿坐在后座，她的泡泡机不再往外吐着泡泡，不过仍旧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如果可以，她其实还想让这泡泡机唱几首歌助助兴。
慕月把泡泡机扔到座位上，转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荧绿雨水落在车窗之上，为外面的世界上了一层新奇滤镜。
关于腐烂与绝望的滤镜。
慕月突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要是她现在出去淋一晚上雨，会不会变异成丧尸？要是变成丧尸了的话……她还有自我意识吗？
慕月很好奇。
但是车窗已经被杜长风锁死。
打不开。
于是慕月的梦想还没开始尝试在天际自由翱翔，翅膀就已经因为这扇车窗无情地闭合，而自动消失了。
真可惜。
咚——
杜长风面前挡风玻璃猛然出现一张血肉模糊的大脸。
“咚咚咚！”
“咚咚咚！”
趴在挡风玻璃上的人满是血色，勉强能从那张过于扭曲，犹如猴狲的容貌上辨认出性别，他不断敲击着玻璃，神情惊恐。
他张大嘴巴似乎在说着什么，像是求救，又像是在向杜长风和慕月传达着什么东西。
血沫不断从这张宛如猴脸的嘴中喷出，将原本干干净净的挡风玻璃染上血色。
“……”
杜长风面无表情按下雨刷器，把男人粗暴地扫下车。
在雨刷器连续擦拭了十来回之后，挡风玻璃终于不再有这刺眼颜色，越野车继续往城市中心行驶，仿佛刚才遇到的那个人只是一场幻觉。
世界回归安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期间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慕月的反应，见她的注意仍在这场酸雨上，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不知怎地，升起一股不爽来。
这家伙的心可真大。
“你看到刚刚那个人了吗？”杜长风问道。
慕月点点头，视线仍放在车窗上的雨滴上面，“看到了。”
“他身上全是血，应该受伤了，可能会在不久之后变成丧尸。”
杜长风轻声说道，似乎是在向她解释刚才的动作，“没什么救的必要。”“我知道。”慕月点点头，她仍然望着窗外，“他长得真像只猴子。”
像是一只瘦猴。
一只吃人的，快死去的瘦猴。
没什么好在意的。
雨越下越大，少年转动方向盘绕开倒塌建筑，他抬眸望了一眼，突然道：“这个城市应该还有不少活人。”
“嗯。”
慕月不太感兴趣。
她现在还是想去尝试一下这场酸雨会不会使她变异。
“你……想去救他们吗？”
“救谁？”
车辆减速，缓慢在路边停下。
少年声音轻轻，“那些被困在楼层里的活人。”
慕月转过头，疑惑地看向杜长风，仍有些不明所以。
“看上面。”
她眨了眨眼，顺从地看向前方楼层。
这是一栋仅三层的烂尾楼。
上面还扎着十几层钢筋，想来应该是在还没有建成的时候，末世就突然来临了。
这上面有什么？
慕月一层一层望去，视线忽地凝固在三楼与未建成的四楼夹缝之间。
戴着鸭舌帽的少女双手握着一根已经断裂的棒球棒，她的衣裤上满是血液与泥垢，瞧着格外狼狈。
她挤在一处石灰板的夹缝中间，勉强避开了这场酸雨。但顶部用于挡雨的木板已经快被完全浸湿。
或许一个小时之后，少女就没有了藏身之所。
“那个人，你想救吗？”
杜长风的声音传入慕月耳中，她听出了少年话语中的晦意，刚准备回以否定答案时，那躲在夹缝中的少女仿佛发现了慕月这道目光。
她抬起了一直低垂望着地面的头。
那双明亮眼眸就这样对上了越野车内的漆黑瞳孔。
慕月喉咙上下动了动。
这人的眼睛……还怪好看的。
慕月无法抗拒任何美丽的事物。
不论是人还是物。
“给我五分钟时间。”说罢，她从外衣口袋取出一把伞，迅速将车门打开，接着撑着伞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这栋烂尾楼之中。
杜长风望着慕月离去背影，脸上表情愈发冷峻。
他无视掉内心浮起的一抹异样。
只当这是因为看不透慕月想法而出现的不爽情绪。
少年敛眉。
你救人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没有受伤的，没有被感染的只要是活人……还是单纯只是因为一张脸？
这几个想法刚刚浮现脑海，便就又被少年瞬间否定。
他抬眼望着楼层之上。
眼镜反光映照一道躲在夹缝之中的娇小身影。
她戴着口罩，戴着帽子，什么都看不清楚。而且……
杜长风回首往日。
这家伙其实很少看向自己。
大多时候，她都是望着外面发呆。
基本上只要自己不开口说话，她就不会回望自己……不会与自己进行交谈。
就像是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械人。
杜长风双手忽地捏紧方向盘。
一道撑着伞的黑色身影出现在楼层之上，她走近了少女。
然后，他看到她伸出了手。
慕月背对着杜长风，他看不见她的嘴型，不知道她对那个人说了些什么。
只看到没一会儿，戴着口罩的那个人十分激动地拉住了她的手。
草。杜长风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他突然希望这场雨能再起一阵狂风，然后将雨滴通通吹进躲在夹缝里那个人的身上。
然后，然后……
疑似感染之后，她就不会上去了。
……
杜长风后悔了。
他不应该停车，也不应该提出这个脑残问题。
到头来，为什么最难受的会是他自己呢？
明明，
这是少年自己选择的试探。
……
烂尾楼的楼梯被人从里用石块封死了，慕月是靠斜达的几片木板走上的三楼楼顶。在转角时，她垂眸看了眼下面。
这烂尾楼里也没丧尸啊。
干嘛要封得那么严实呢？
还有，这小姑娘怎么跑那么显眼的地方躲雨？
不怕遇到变态？
不怕淋到这雨变成丧尸？
慕月觉得这人很蠢。
她如是想着，而后撑着伞来到少女身前。
慕月凝视着少女望过来的明亮眼睛，轻声询问道：“一个人？”
“嗯……”似乎有些胆怯，少女匆匆望了慕月一眼就迅速低下了头，握着棒球棍的手不住颤抖。
“我、我的同伴在路上遇到丧尸，他们为了保护我……”少女清悦嗓音有些抖，好像在像慕月说着一场永远无法忘怀的噩梦，“……他们都死了。”
“真可怜。”
慕月语调温和，但她看着少女的眼神却始终平静，宛如一汪不起涟漪的江水，“一起？”
说着，她向低头望着地面的少女伸出手。
“刚好，车里还有空位。”
“真的可以吗？”
少女抬起头，眼眸尚还残余着泪珠，“我真的可以吗？”
她望着慕月的眼睛亮闪闪的，像是在看着将自己从泥潭之中拉出的神明。
慕月回望，眸光柔和，“当然。”
“谢谢你！”
少女激动地拉住慕月伸出的那只手，“你真是一个好人！”只是单纯见色起意，却突然被发了一张好人卡的慕月装着温柔善解人意大姐姐，她点点头，将伞面倾斜，能够将少女也一并遮挡。
“走吧，下楼。”
“好！”
……
杜长风很不爽。
非常不爽。
但他不知道自己在不爽什么。
坐在副驾驶一直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人叫罗芸。
一上车就搞了个自我介绍。
那么主动，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杜长风如是想着。
于是，他对着副驾驶新出来的人更没有好脸色了。连带着偶尔于慕月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冷淡至极，似乎生怕慕月不知道自己生气了。
慕月察觉到了，于是她伸出手，戳了戳杜长风肩膀，轻声轻语道：“你怎么了？”
少年重重哼了一声，“没怎么。”
他现在的态度这家伙难道看不出来吗！
他就是生气了！
谁知道慕月好像当真没有看出来，她“哦”了一声就又回到了位置上，低头摆弄着刚刚从外面接取的雨水。
看起来，像是真的以为杜长风说的没怎么是真的“没怎么”。
杜长风本就冷峻的脸色又沉下几分。
她的脑子是被丧尸挖出来吃掉了吗？
罗芸眨眨眼，看了看旁边表情冷漠，丝毫余光都不愿意分给自己的少女，又转头看了看自上车后就一直专心致志玩着手上量杯的女人。
女人的感官应该十分敏感，在罗芸看过去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抬头望了一眼。
见是罗芸后才又将脑袋垂下，缓慢摇晃着手里荧绿液体。
似乎在现在的女人眼中，什么东西都比不过眼前这半管雨水有吸引力。
耳边再次传来一声冷哼，只针对于罗芸，“不要到处乱瞟。”
她看向身侧冷漠到浑身都散发着不爽气息的少年，口罩后的唇角勾了勾。
这是在向自己昭示他的地位吗？
眼前这位衣衫整洁，精致如娃娃的少年自她上车的最开始便不怎么待见她，最开始她向他讨要姓名时，也只得到一声冷漠言语。
“我不想说，你随便喊。”没礼貌的小家伙。
他没有掩盖自己的讨厌心理。
但后座这位名为慕月的人好像真的没有察觉到少年态度言语中，对于自己到来的这份抗拒。
奇怪的关系。
罗芸扯了扯口罩，她没有理会杜长风的冷言冷语，转而朝慕月柔声问道：“为什么慕月姐姐要一直看着这根试管呀？”
慕月手一顿，为什么？
她现在还握着这玩意儿的唯一原因就是想找个机会，在不被发现的时候趁机把这管雨水倒在头顶，看看自己的脑袋会不会变异。
虽然杜长风仍旧觉得她舀这雨水是打算拿来倒进泡泡机里，当泡泡液用的。
当然了。
实话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慕月自认自己还没那么蠢。
于是她忽地举起试管放到少女面前，里面荧绿雨水呈半透明状，试管与罗芸眼球离得极近。
透过这根试管，罗芸右眼的时间霎时变成一片暗绿。
“因为它很好看。”
耳边传来女人低哑声音。
像是从深渊传来的一声低吟。
但偏偏，这道声音的主人说话时的神情又那般真诚。
漆黑眼眸就这样看着少女。
认真而坦率。
罗芸默了默，接着轻快着声音说道：“真的很好看哎！”
虽然世界一片绿油油……实在看不出来多少美感。杜长风强迫自己不去看慕月与罗芸的互动，他开着车，等慕月重新坐回位置之后才冷不丁冒出一句，“马屁精。”
罗芸挑眉，明眸狡黠。
“总比只会冷嘲热讽的小屁孩强。”
她用只两人听得到的语气对杜长风说道，那双让慕月一见钟情的眼眸弯弯，笑意盎然，“司机弟弟觉得呢？”
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成年了吗就敢和姐姐打交道。
就不怕最后输得一塌糊涂，什么都不剩吗？
杜长风望着前方道路，镜片反射雨滴与天光交映出的碎光，犹如理智到只剩下程序反应的机械，透着过于冷漠的理性。
“我从不会与蠢货做过多无意义交流。”
“这样会降低自己对于某个事件的合理判断，导致最终结果的差失。”
“当然，如果你也曾在十七岁就被邀请至ICT交流会特等席讲座进行对于自身独自研发成果演讲，并成功得到在座席位所有掌声的话……”
少年声音冷淡平静，这是他第一次说那么多话，“那么你勉强获得可以与我进行短暂对话的资格。”
ICT，当今世界顶级学者交流会。
能够被邀请参加的皆是学术界上有名的学者与极负盛誉的高智商天才。
很明显，杜长风属于后者。
且是后者中最亮眼的那一挂。
慕月望着试管的眼眸眸光一闪而逝。
主角这是被小淋雨给说破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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