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凡有异动者杀
一滴浑浊、沉重、仿佛凝聚毕生苦痛与挣扎的冰冷液体,终于挣脱意志的囚笼,从眼角溢出,顺着刀刻斧凿般的皱纹蜿蜒。它甚至没能滑落,便被狂暴的咸涩海风瞬间卷走、吞噬、蒸发无踪。那不像是泪,更像是供奉一生的“旧日忠义”丰碑彻底崩塌时,扬起的最后一把带着血腥味的尘埃。
再睁眼时,布满血丝的眼眸里,所有的痛苦、彷徨、撕裂,都已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种荒原般的冷酷、磐石般的坚硬、深渊般的决绝!一种比赴死沉重百倍、扼杀过往信仰、背负滔天罪孽的觉悟!
他猛地转身,如同一座拔地而起的铁塔,高大的身躯在黎明微光中投下浓重阴影。两道淬炼了千年寒冰、又经血火煅烧的目光,利刃般刺向几步外忧心如焚的心腹将领——李校尉等人的脸上,同样刻满煎熬与等待最终审判的绝望。
“传我将令!” 孟北鸣的声音炸响,如同撕裂混沌的惊雷,斩钉截铁,再无半分迟疑!
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崩塌山岳的力量,狠狠砸在死寂的甲板上:“甲字玄铁令!”声调陡然拔高,穿透风声炮响,带着森然的杀伐之气:“铁壁营即刻封锁行宫!四门落闸,重兵把守,只许进,不许出!钱雍隆及其爪牙随从——凡有执刃异动者……格!杀!勿!论!”
“乙字血鹰令!”命令如同奔涌的铁流,毫不停顿:“着死士营‘影枭’统领,持我虎符与亲笔密函,乘快舟潜出!不惜一切代价,面呈大乾恭亲王宇文恪!”
他猛吸一口气,那气息仿佛抽干了灵魂,带着掏空躯壳、点燃意志的决然,一字一句,清晰宣告,如同在历史的铁砧上重重敲下定音之锤: “海州……降了——”
海州的天,在孟北鸣这句被海风嚼碎的誓言、那滴被烈焰蒸干的浊泪、和这声重逾千钧的“降了”之中,轰然倾覆!命运的绞索,终于勒紧了它该勒紧的咽喉。一场由昏君点燃、强邻催逼、最终在孟北鸣血泪浸透的守护与决绝反戈下爆发的滔天剧变,骤然降临!
钱雍隆摇摇欲坠的龙椅与虚幻的“镇国公”美梦,在染血的玄铁将令前,如同沙堡般彻底坍塌,再无余烬。
……
海州城的城门,在沉重的铰链声中,缓缓洞开。
没有胜利者喧嚣的呐喊,没有败者屈辱的嚎哭。
只有一片近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肃穆。
阳光刺破连日阴霾,洒在布满创痕的城墙与泥泞的街道上,却驱不散那份沉重的历史尘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沉默的钢铁洪流。
大乾“龙骧”、“虎贲”两卫最精锐的重甲步卒,如同移动的玄色山峦,踏着整齐划一、撼动大地的步伐,缓缓涌入城门甬道。玄铁铠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幽光,甲叶撞击的铿锵声汇聚成一股无形的、碾压一切的威压。
长矛如林,矛尖寒芒点点,指向天际;厚重的塔盾边缘闪烁着金属的冷硬光泽,将队伍包裹得如同移动的堡垒。他们沉默前行,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残破的城池,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令人心悸的纪律与力量。
紧随其后的,是宇文恪的王驾。
恭亲王宇文恪身披一袭玄色织金蟠龙纹的精钢鱼鳞铠,外罩一件深紫色、绣有四爪行龙暗纹的亲王蟒袍,腰悬象征着征伐之权的九龙吞口宝剑。
他端坐在一匹通体漆黑、神骏异常的西域龙驹之上,身姿挺拔如松。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并无骄矜之色,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凝重的肃穆。
他深邃的目光,越过行进的重甲洪流,牢牢锁定了城门内那片开阔地——靖海水师临时锚泊的内港。
在那里,曾令七海震颤的燕朝无敌水师,此刻以一种令人心碎的姿态,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数百艘大小战舰,包括那艘曾象征着无尽荣光的旗舰“靖海”号,全部落下了象征战斗意志的巨帆。
曾经飘扬的燕字龙旗,此刻在桅杆顶端被缓缓降下,如同垂落的叹息。所有战舰的舷侧炮门紧紧关闭,炮口如同沉默的巨兽闭上了嘴巴。甲板上,所有的水师官兵,无论将校士卒,皆卸甲弃刃,身着素色布衣,依照舰队序列排列得整整齐齐。
他们低垂着头颅,如同被抽走了脊梁,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唯有海风拂过桅杆绳索的呜咽,以及海浪轻轻拍打船身的低吟,诉说着无言的悲怆与臣服。
宇文恪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静立在内港码头上那个孤独而高大的身影上——孟北鸣。
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水师统帅,此刻也卸去了象征权力与荣耀的蟒袍与顶戴,只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式将领常服,腰间悬挂着一柄象征性的、未曾出鞘的佩剑。
他独自一人,立于最前方,面对着浩浩荡荡涌入的大乾雄兵与端坐马上的宇文恪。
阳光落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鬓角的白发在海风中微微颤动。他脊背挺得笔直,如同不屈的礁石,但那份挺拔之中,却蕴含着一种卸下千钧重担后的苍凉与沉静。
他的目光平静地迎向宇文恪,没有乞怜,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坦然,以及为身后这支舰队和满城生灵争取生机的决绝。
宇文恪勒住战马,抬手示意。身后滚滚向前的重甲洪流瞬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齐刷刷地停住脚步,动作整齐划一,唯有铠甲摩擦的铿锵余音在城门洞内回荡。整个海州城,似乎只剩下了风声、浪声,和无数颗心脏沉重搏动的声音。
恭亲王宇文恪翻身下马,动作矫健利落。他并未带任何随从,独自一人,迎着无数道复杂的目光,缓步走向码头前端那孤峭的身影。沉重的战靴踏在布满碎石与泥泓的码头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在距离孟北鸣三步之遥处,宇文恪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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