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京大报道

秋风掠过胡同，捎来远处钟楼的报时声。

周桥看着药柜里整齐排列的药斗，忽然想起在广城张母床前的那个夏夜——那时他就明白，最好的医术不是写在医案里，而是刻在病人的笑纹里。

此刻，医馆的煤油灯明明灭灭，映着陆敏舒整理病案的侧影，他忽然觉得，这小小的医馆，正在京城的胡同里，织就一张温暖的网，让每个推门而入的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味药。

这一晚，周桥在值班床上辗转反侧，听见陆敏舒在隔壁哼着丰邑县的民谣。

他摸出白天李大爷送的枣木手串，粗糙的纹理硌着掌心，却异常踏实。

窗外，医馆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照亮了门口的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这副对联，此刻在他眼里，不再是文人的雅趣，而是沉甸甸的承诺。

三天后，当周桥骑着自行车去京大报到时，医馆门前的队伍已排到了胡同口。

回头望时，陆敏舒正踮脚给病人贴膏药，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青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忽然明白，中医的传承，从来都不在古籍的字里行间，而在这日复一日的望闻问切中，在病人握住他手腕时的那声“谢谢”里。

清晨，远桥医馆的木门刚吱呀推开，周桥就看见王秀英大妈抱着个蓝布包候在门槛边，布包角露出截红绳——那是她连夜缝的平安符。

“周大夫，”老人往他白大褂口袋里塞了把炒花生，“住宿舍别总吃食堂，饿了就回四合院，婶子给你留着热汤。”

胡同里的晨雾还未散尽，二十来个老病人自发站在医馆门前，张大叔的废品车上绑着串红辣椒，说是“给宿舍添点喜气”。

周桥推着二八自行车，车后座载着陆敏舒，看着老人们往车筐里塞鸡蛋、烙饼，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都收着吧，”陆敏舒红着眼圈接过赵婶递来的针线包，“我们每周三、六坐诊，门口会贴时间表。”

自行车拐出五道营胡同时，周桥特意绕到雍和宫前。红墙黄瓦在晨阳下泛着金光，陆敏舒的白衬衫下摆被风掀起，露出半截系着平安符的红绳——那是王秀英大妈非要给她系上的。

“你说，室友会知道咱们开医馆吗？”她忽然轻笑，指尖划过车把上挂着的搪瓷缸，缸身“为人民服务”的红字已有些斑驳。

京大校园门口，迎新的横幅在秋风里翻飞。戴校徽的志愿者举着木牌，操着各地口音喊着“中文系往这儿走”“物理系在第三教学楼”。

周桥停稳自行车，望着眼前攒动的人群——有的学生由父母陪着，行李箱上捆着新买的暖水瓶；有的独自背着帆布包，领口别着自制的校徽。

“周桥！陆敏舒！”远远传来陈铭树的呼喊。他骑着自行车挤过来，车把上挂着两个印着“京大”字样的帆布包：“给你们的入学礼物，里面有校园地图和食堂饭票。”

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你们住302宿舍？那可是当年季先生住过的楼！”

报道处的长桌前，戴黑框眼镜的工作人员接过周桥的录取通知书，忽然抬头：“你就是那个放弃保送名额，自己考来的状元？”

他的目光扫过陆敏舒手中的中医古籍，“医学系在西校区，不过你们中文系和历史系在主校区，刚好顺路。”

宿舍在灰砖红瓦的三号楼，楼梯间飘着旧书和樟木的气息。

302室的木门推开时，阳光正照在斑驳的墙面上，墙中央贴着张褪色的《青年近卫军》海报。

三个室友已在整理床铺：上铺的高个男生正往墙上贴数学公式，下铺戴眼镜的男生蹲着擦搪瓷盆，靠窗边的胖子正对着镜子系领带，领带结歪得像朵蔫花。

“我叫李长伟，陕西来的，数学系。”

高个男生伸手时，袖口露出半截机械表，“听说咱们宿舍有对儿学霸情侣？”

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镜片：“王学海，历史系，山东人，爱吃馒头。”

他指了指床头的搪瓷缸，里面泡着枸杞菊花茶。胖子终于系好领带，腆着肚子凑过来：“赵德柱，经济系，北京本地人，以后出去改善伙食算我一个！”

周桥把帆布包放在靠窗的床位，注意到床头的木板上刻着“1957届中文系陈某某”的字样，字迹已被岁月磨得浅淡。

傍晚的校园广播里，传来《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的旋律。

四人在食堂窗口前排队，赵德柱忽然指着周桥的白大褂：“你这衣服挺别致啊，医学院的？”

王学海推了推眼镜：“他是中文系的，不过听说会中医，刚才在宿舍给我号脉，说我脾胃虚寒。”

食堂的饭桌上，小米粥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

李长伟掰着馒头，听周桥说起在胡同开医馆的事，忽然放下筷子：“下周我去给你当托！就说你治好了我的失眠！”

赵德柱嚼着红烧肉，含糊不清地说：“我爸的战友在同仁堂，以后进药材算我一个！”

夜色漫进宿舍楼时，周桥坐在床沿整理医书，台灯的光映着墙上的数学公式。

李长伟趴在床上解微分方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

这一晚，302宿舍的熄灯铃响过很久，四人还在低声交谈。

李长伟说起家乡的窑洞，赵德柱比划着王府井的热闹，周桥则讲起在丰邑县给乡亲们治病的故事。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着墙上的旧海报，照着四个来自不同地方的年轻人——他们的未来，正像京大校园里的梧桐树，在秋日的微风中，悄悄舒展新的枝桠。

次日清晨，周桥在宿舍楼下遇见陆敏舒。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背着帆布包，发梢上沾着片梧桐叶。“去教室吗？”

她晃了晃手中的《古代汉语》课本，忽然指着他胸前的校徽，“歪了。”

说着，伸手替他扶正，指尖划过金属徽章的边缘，带着清晨的凉意。

校园广播再次响起，这次是校歌的旋律。

周桥望着身边匆匆而过的同学，有的捧着厚重的典籍，有的夹着画板，忽然觉得，这所百年学府的魅力，不在于红墙碧瓦，而在于每个走进这里的人，都带着自己的故事，又将在这里续写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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