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5章 未闻杀人,只见诛邪
第1115章 未闻杀人,只见诛邪
侯于赵之所以要入宫,主要原因自然是担心发生民乱,而另一个原因,就是他不知道张居正的态度,做事有些束手束脚。
关于常德府和岳阳府的归湖南还是湖北,关于常德府和荆州府是否可以连成一片,这两件事,侯于赵摸不准张居正的态度,只能到皇帝这里求助了。
最终,侯于赵从皇帝陛下这里,得到了他要的答案,知道了张居正明确的态度,那做事就变得简单了起来。
如果问侯于赵更怕湖广地面民乱,还是更怕张居正发飙?
侯于赵在浙江的时候,没少处理这样的事儿,得心应手,当初浙江还田,多少乡绅,打著为民请命的名义,煽动民乱,都被他给收拾的服服帖帖,他压根就不怕这个,请皇帝出手,是为了以防万一。
反而是张居正为了自己老家发飙,侯于赵根本无计可施。
繁忙的七月外交期过去后,就进入了八月,这一个月也是万寿圣节,松江府和往常一样进行了庆祝,而皇帝陛下也出现在了晏清宫的城门上,与民同乐。
朱翊钧十分随性的躺在一张躺椅上,戚继光在龙池旁,跟龙池里的鱼较劲几,张居正在读书,他看的也不是什么社评,而是在锐评刚看到的神魔志怪小说。
张居正觉得大明当下的神魔志怪小说里,力量体系过于混乱,没有明确的力量分层,看的人云里雾里,需要进步。
今天是八月十六,朱翊钧还在过中秋节,没有上磨。
「松江府出了个很奇怪的案子,极乐教徒散播妖书,以见贤思齐,鼓噪风力舆论,要让大明承认极乐教的合法。」
「就是所谓的风力舆论真的鼓噪成功,有大臣上奏,朕也不可能答应的。」
「这帮邪祟散播了妖书,被松江府衙给抓了。」朱翊钧说起了松江府最近出现的一个案子。
「这些个邪祟,脑子多少有点不太灵光。」张居正倒是知道这个案子,他觉得这帮人有点蠢了。
戚继光想了想,摇头说道:「还是杀的少了。」
熊廷弼从倭国带回来一个消息,震惊了皇帝、元辅、大将军,那就是争夺天下至尊之位的毛利辉元和德川家康,不约而同的选择把极乐教从非法转向了合法,只因为极乐教手里有钱有粮。
这种逆天的行径,织田信长这个大魔王,丰臣秀吉这个猴子,都干不出这等事儿来,丰臣秀吉为了打击极乐教,甚至偷袭了极乐教的总坛,但很快,随著丰臣秀吉的死,极乐教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死灰复燃,而是脱胎换骨了。
摇身一变,极乐教成合法的存在了。
熊廷弼这个消息,没有广而告之,但大明商船遍布整个大明海域,这些消息还是逐渐传回了大明。
而极乐教徒所说的见贤思齐,就是希望大明能够和倭国一样,承认极乐教的合法地位,允许他们自由传教。
这些教徒得知倭国极乐教合法后大受鼓舞,所以才在松江府大肆散播妖书,以至于松江府衙连中秋节都没过,四处抓人。
胡峻德还愤愤不平的上了本奏疏,对去年的叫魂咒杀案被叫停,念念不忘,他还是觉得不该喊停的。
这个案子,离奇就离奇在,极乐教徒散播的妖书,主要是骂大明皇帝。
因为皇帝旗帜鲜明的反对一切邪祟,所以这些极乐教徒恨皇帝远大于恨其他人,以至于妖书里说:大明皇帝还不如毛利辉元和德川家康,是独夫民贼!
「朕是独夫民贼?」朱翊钧对妖书里的内容,完全无法理解,他怎么就成了独夫民贼了?就因为反邪祟,所以就要遭这等羞辱?他们的九族难道是批发的不成?
这些人的脑回路,实在是太奇怪了,就因为不让他们作乱,朱翊钧就被极乐教定性为异端、罪人了。
「胡说八道。」张居正摇头,独夫民贼,张居正又不是没见过,他确切的知道,陛下不是独夫民贼。
道爷晚年就有点独夫民贼的倾向了,躲在西苑里,把国事托付给了严嵩,自己什么都不管,一心修仙。
大明的绝大多数人,甚至连势要豪右们,都不觉得陛下是独夫民贼,哪个独夫民贼,能把自己折腾到积劳成疾的地步?积劳成疾一般都是形容年迈之人,陛下春秋鼎盛,是两地奔波之苦所至。
陛下勤勉如此,是为了祸害人才如此勤勉?
极乐教散播妖书骂皇帝,搞得本来和这些邪祟眉来眼去的势豪们,立刻敬而远之,太逆天了,以至于无法继续支持了。
还有个问题,如果大明至高无上的皇帝,还不如倭奴贼酋的话,那他们这些大明的势豪们,又算是什么东西?
大明皇帝卑贱不如贼酋,那这些势豪就更加卑贱了。
当极乐教徒把火力对准皇帝的时候,势豪连银子都不肯给了,甚至还要把过去给的全都收回来,以至于大明的极乐教,失去了最大的资金来源,立刻有了烟消云散的颓势。
「无论是支持朕,还是反对朕,都不能骂朕是小人,因为朕不是小人。」朱翊钧自然知晓了其中的变化。
他对于在大明的极乐教,最终搞得人神共弃这个结果,有点哭笑不得,干点什么不好,骂他昏聩,说他抠门,说他把势豪们当陀螺抽,他都认了,毕竟他真的这么干了。
可说他独夫民贼,连反贼都不认可这个评价。
反贼们反对的是皇帝陛下不肯多分配给他们更多的利益,一旦皇帝愿意多分一点,反贼立刻就开始歌功颂德,比忠臣还要忠诚!
「陛下,臣倒是发现了这些极乐教徒的一些秉性,这些极乐教徒他们做事,就是只进攻、不回应、不防守,只出题不答题,这种风力舆论上的打法,倒是值得礼部学习一二,不至于陷入被动之中。」张居正还真的深切的研究了下极乐教,他看出来了点好玩的东西。
只进攻,不回应,不防守,只出题不答题,如果存在根本性、事实性的错误,就选择性的忽略,直接开辟下一片战场,捏造事实,四处进攻煽风点火,继续鼓噪风力舆论。
「撒泼战法?」朱翊钧听张居正这么说,想到了四个字,泼妇骂街。
他很活跃,他在北衙、松江府,不止一次见到了泼妇骂街的奇景,泼妇骂街就是这样,一张嘴,就全都是最恶毒的谣言,甭管真的假的,先给你造谣再说。
张居正面色古怪的说道:「做题的人,面对质疑的时候,总是疲于奔命的回应,但做题人的解释,出题人不听不看,因为出题人,志不在此,他只是想把水搅浑;旁观者也不看,他们其实并不关心真相。」
「其实人们并不关心真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精力和时间去了解事情的真相,而争议性、话题性,就成了风力舆论流变过程中,最重要的变量。」
「所以,泼妇战法,在风力舆论场上,就是这么好用。」
人就是这样,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内容,对于事实、真相,根本不在意O
「所以,不做题,只出题?」朱翊钧思索了片刻,倒是觉得这是风力舆论场上,一个不错的战法。
张居正点头说道:「比如,后元反贼这两百年,都在说什么后元宽仁,大明严苛这种奇怪的话,而这两百多年,朝廷一直在解释,太祖高皇帝说元以宽纵失天下,而非宽仁,如此种种。」
「但这种解释看起来格外的苍白,而且越解释越乱,陷入了被动之中。」
「如果换个打法,比如胡元传说中那个金甲天神,究竟是什么人,就是不答题,只出题,就轮到后元反贼做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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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觉得那个金甲天神是什么人?」朱翊钧有些好奇的问道。
「大唐驻边汉军,臣之所以这么想,因为人是人生出来的。」张居正回答了这个问题。
人肯定是人生出来的,有妈肯定有爹,金角天神这个神话故事,又不是大明人讲的,只不过是合理性推测。
为何泼妇总是能够在街头舆论战里获胜,自古以来,这种泼妇战法一再被人们成功运用著。
就是因为遇到攻击的时候,避而不谈,立刻转移话题,张口就来新的谣言,让人抓不到痛脚,抓不到重点,疲于奔命,终究是对泼妇,无可奈何了起来。
风力舆论和街头骂街,没什么区别。
「最近李贽和林辅成就搞得不错,他们就只进攻,不停的抛出各种问题,比如金甲天神是谁,比如胡元朝廷为何总是在内,互相仇杀攻伐,比如成吉思汗之死,只讲问题,不讲结论,只出题不答题。」张居正说起了李贽和林辅成。
这两个意见篓子也不年轻了,社科调研这种需要体力的活儿,他们也逐渐有点干不动了,就换了个战场,开始在舆论场上,发挥自己的作用了。
而他们的战法,就是典型的泼妇骂街,四处开辟战场,抛出各种议题,他们都不负责解释,任由舆论随意发酵,搞得开始答题的后元反贼们,相形见绌。
谁答题谁就一定陷入被动之中,面对泼妇的谣言,不做理会,才是唯一的办法。
「张司徒致仕后,也加入了其中。」张居正说起了同僚张学颜,脸上写满了复杂。
张学颜好好的一个大臣,退了休,怎么变成了这样,他已经在杂报上,接连炮轰贱儒、后元反贼两个月了,托名常有理,滔滔不绝,骂的非常的脏。
每天都要写一篇文章,骂骂后元反贼,两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大臣们致仕后,多数比较恬静,而张学颜则完全不同,他在朝廷里,因为身份的原因,总是不做什么回应,踏实做事,退了休,卸了官身这道枷锁后,开始了自己的复仇之路。
张学颜骂的可比林辅成、李贽这些意见篓子可狠多了,张学颜把这些年受的气,一股脑全都发泄了出来。
「张司徒是性情中人,他做大司徒,一直在相忍为国,朕也管不了他,他愿意骂就骂吧,心情愉悦了,还能长寿。」朱翊钧对张学颜的行为,只能说是性情了。
管?怎么管?一个社稷功臣,说两句牢骚话,他这个皇帝就喊打喊杀,没这般道理。
对待国士,一定要有该有的尊重,这是维持秩序存续。
张学颜的脾气其实很差,他在辽东和李成梁能说到一块去,就是因为两个人都很像,脾气这么大的一个人,忍了这么多年,只能任由他在杂报上,继续骂人了。
「搅吧,搅吧,越搅越乱。」戚继光听闻,也是摇头,风力舆论场,确实需要泼妇战法,要对著敌方痫的地方猛踹。
比如倭国这些个大名和极乐教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这些大名最终支持了极乐教的合法,并且无视了极乐教的危害?把国事委托给邪祟,真的是贤?
事实证明了,倭国的幕府,只有更无能,没有最无能,连个邪祟都解决不了,还要依靠邪祟,谋求至尊之位。
没有完成国朝建设的四梁八柱,就要依靠邪祟的力量,去谋求伪饰了。
舆论场的风力变化就是那么快,那么的让人始料未及。
在皇帝和元辅、大将军讨论邪祟妖书案之后的第三天,风力再次产生变化,大家关注的重点,逐渐转移到了极乐教作恶这件事上,人们发现,邪祟的恶,真正做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
而包庇这些邪祟作恶的大名们,他们就是罪魁祸首,一切罪孽的根源。
而大明腹地反邪祟,是从洪武年间就已经开始的,一直持续了两百余年,直到嘉靖年间,虏变倭患,狼烟四起,朝廷对邪祟的清缴,才稍显疲弱,但国力稍有恢复,又开始大力打击邪祟了。
国势衰微,朝廷自顾不暇,无力顾及此事,但国力稍有恢复,就又开始整饬,对邪祟如同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大明朝廷,真的真的非常负责了。
很快,大明风力舆论、街头巷尾,就形成了对邪祟的一个共识,为了不走倭国被邪祟夺舍,祸国殃民的错路,大明应该大力惩戒邪祟案件,而且要以一种决绝的态度,阻止邪祟的泛滥。
这个共识,最终汇聚成为了一句话:未闻杀人,只见诛邪。
这句话,是张学颜这个大司徒在杂报上讨论这件事时的标题,很快,被广泛引用,并且逐渐成为了反邪这件事上的共识。
只是在清理邪祟,不是在杀人,这些邪祟已经不是人了。
大明真的可以反邪祟,因为能影响到大明的邪祟,都在大明火炮的射程之内。
很快,就有一个自然而然的疑惑出现了,是谁导致了大明国势的衰微?让大明朝廷清理邪祟,短暂停止了一段时间?
当这个议题出现的时候,松江府的风力舆论立刻再次发生了改变,一个戏子的丑闻,立刻传遍了整个松江府,人们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过去。
谁导致了大明国势衰微,这个议题,一些个势要豪右真的看不得,他们花费重金,甚至不惜把自己养的下金蛋的鸡都要宰了,就是生怕这个讨论,把他们的命给夺了去。
关于这个议题,其实朝廷早就有了十分明确的答案,不肯交税的反贼。
大明皇帝对风力舆论转向了戏子的丑闻后,也就不再关注此事了。
最近朝中最大的、最重要的事儿,莫过于湖广拆分了,因为京营派出,这件事进行的比朱翊钧要想的顺利的多。
「老赵还是能干啊,朕算是看明白了,他更担心先生的态度,而不是湖广地面的民乱。」朱翊钧敏锐的察觉到了侯于赵的担忧,主要是对上的担忧,而不是对下的担忧。
侯于赵是久经考验的封建帝君的忠诚战士,根本不缺能力,反而是来自上面的压力,让他无法应对。
朱翊钧下旨赏赐了一番,并且朱批:侯于赵办事得力。
「这个沈鲤,总是给朕添堵。」朱翊钧拿起了另外一本奏疏,沈鲤的奏疏,总是在皇帝高兴的时候,给皇帝添堵。
沈鲤谈到了一个旁人都没怎么注意的矛盾,这个矛盾,在沈鲤没有提及的时候,朱翊钧都没有注意到。
反腐这件事存在的自相矛盾,即万民对反腐这件事的态度。
万民对贪官污吏的厌恶是发自内心的,这也是大明反腐能够推行的原因,民心所向,可是到了具体执行的时候。
就要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大明真的腐败吗?这个问题,说的是国朝脸面,国朝形象以及凝聚力。
如果不大力反腐,大明的形象就一定是清廉的,但这代表著腐败行径隐藏的很深,不被他人知晓,甚至因为规模太大了,人们主观不认为某些行为是贪腐。
如果人人都是贪官,那就等于没有贪官了。
如果进行大力反腐,大明的形象一定是败坏的,因为反贪力度极大,无数的恶性案件被揭露,人们普遍知晓了这些恶行,人们就会感觉,大明的情况,为何总是如此糟糕,大明这是怎么了,怎么处处都是贪官污吏,是不是大明这个体制出现了问题?
这国怎,定体问。
如果真的到了全都是贪官,以至于没有了贪官,那大明就已经到了灭亡的时刻,因为这代表著大明朝廷的组织力,已经趋于零,一个没有组织力的组织,等于已经死了。
可是朝廷大力反腐,又是在瓦解自身统治的合法性,凝聚力。
这就是反贪的矛盾性。
「这些个大臣、地方大员、官厂等等,不摸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忠君体国之辈,一摸,全都是问题,而且还摸不得,碰不得。」朱翊钧看完了沈鲤的奏疏,也是颇为感慨的如此说道。
沈鲤不是在反对大明朝大力反贪,更不是为贪官污吏说话,让皇帝陛下为了国朝脸面」,宽宥贪官污吏,沈鲤表述的意思,是在大力反贪的同时,要积极维护国朝脸面。
「首先,贪腐的现象是普遍存在的,不仅仅是存在朝廷,那些民坊就没有贪腐了吗?所以要持续性的披露一批民坊的贪腐行径,让人们逐渐意识到,贪腐问题的普遍存在。」朱翊钧仔细看完了沈鲤的奏疏,意识到了一个认知性的差异。
作为皇帝,朱翊钧下意识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贪腐的普遍性,他站得高,看的多,所以他知道官场的贪腐有普遍性,甚至有一定的必然性。
贪腐的问题,是一个组织运行中必然要面对的问题,因为这是组织运行的结果,难道一整个组织系统里,全都是道德圣人,道德楷模?
无论什么组织,贪腐的问题,一抓就有,而且一抓一大把,无论哪个组织,都不能例外,觉得自己可以例外,那只是傲慢罢了。
有一个海瑞,大明都觉得烧高香了,出了这么个清官,是给大明朝廷脸面,增光添彩。
但是万民们,对此了解不深,他们看到了朝廷这么多的贪官,自然会发自内心的质疑,大明这是怎么了,反腐抓贪,然而让朝廷颜面扫地。
要让百姓们意识到贪腐的普遍存在,普遍揭露民坊的贪腐,是沈鲤给出的具体措施。
积极维护国朝脸面,要从改变人们的认知开始,要让人们知道贪腐普遍存在,任何一个组织,甚至不用庞大到一定规模,都会滋生贪腐现象,就像是树木上,一定会有蛀虫。
「孙商总移交的立裕棉纺贪腐案,最近也查的差不多了,比较符合大宗伯所言之事,就拿这个案子,做个典型,公之于众吧。」朱翊钧翻找了一下手边的案例,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案子。
孙克弘兢兢业业一辈子,创办、经营了松江府最大的棉纺,立裕棉坊。
而在经营过程中,他的儿子们,已经把棉纺快要蛀空了,孙克弘把儿子都流放了,只留下了老大在身边,但依旧对棉坊的贪腐无能为力,最终交给了朝廷查处。
偷了他孙克弘的钱,他孙克弘只是个商总,没有太好的办法,现在性质变了,实际上偷的是陛下的钱,有什么事儿,跟陛下狡辩去吧!
孙克弘的性情,其实很刚烈,他反复权衡后,选择了玉石俱焚的打法。
而这个案子规模足够庞大,教训足够的深刻。
持续性的披露民坊贪腐案的详情,时间久了,大多数人都会逐渐意识到,贪腐的必然性,一个组织系统里,没有贪腐现象,没有人为贪腐造成的恶果负责,不是不贪,只是不抓而已。
这样一来,朝廷反腐抓贪,就可以得到更多的支持,而反腐抓贪,不再是败坏朝廷颜面的行径,而是维护朝廷颜面的行为。
「大宗伯又在骂朕。」朱翊钧朱批了沈鲤的奏疏,下章内阁继续说道:「他骂的对。」
「陛下,大宗伯这不是在说贪腐吗?怎么就是指斥乘舆了?」张宏有些迷茫的看著皇帝陛下,他看过好几遍这本奏疏,字里行间,完全没有指斥乘舆的不敬,是不是陛下过分解读了?
「你没看出来吗?他在提醒著朕,国朝叙事和个人感触,完全不同,如果一味的用国朝叙事去理解问题,很容易就陷入了这种困局,明明做的是一件好事,结果却十分的糟糕。」朱翊钧指著奏疏说道:「反腐、还田、拆分湖广等等,都是类似的事情。」
「大宗伯希望朕做事,看待问题要全面。」
「大宗伯有这个意思吗?」张宏仍然十分迷茫,陛下讲的他听懂了,国朝叙事和个人感触,有的时候会有矛盾,可他还是觉得陛下能读出来别的意思,是陛下圣明的结果。
沈鲤上这本奏疏,就只是为了讨论一下贪腐对国朝颜面、凝聚力的影响。
「你自己问问大宗伯就知道了。」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现在就去。」
张宏本来就要把朱批好的奏疏,送到内阁去,得了陛下的命令,他直接就去了内阁,跟沈鲤仔细沟通了一下,张宏才确定,沈鲤的确是话里有话,他亲口承认的。
沈鲤很清楚,陛下能够看得懂,他在说什么,就不需要那么直接的讲出来。
「冯大伴在陛下身边伺候的时候,冯大伴看得出来吗?」张宏有些不确信的问道。
「看不出来。」沈鲤笑著说道:「张大伴不必自我怀疑,冯大伴多数时候,也看不出来的。」
沈鲤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以前冯保也不止一次让徐爵问过,后来冯保也懒得问了,能不能看得出来,主要跟天赋有关。
这算是一种默契了,说话遮遮掩掩,臣子不至于陷入指摘皇帝的困境之中,也不至于让皇帝陷入皇权威严和尊重骨鲠正臣的选择困境之中,对大家都好。
他就是在提醒陛下,要注意国朝叙事和个人感触之间的矛盾性。
遇到明君圣主,所有人都可以体面。
体面对皇帝很重要,对大臣很重要,对国朝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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