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1章 兵马司的调令
京城,
荣国府的前院,依旧是忙忙碌碌。
王熙凤带着平儿,又在工地门楼前巡视一圈,眼看着两侧墙体,已经和两府之间的院墙连接起来,就吩咐赖大,先去盯着,准备把中间地方给留好门,
“赖大,门楼的事,你要多盯着,门楼修建好以后,多带人在那看着,可别出了疏漏。”
“二奶奶放心,奴才定然会派人看着的,府上现在人进出,奴才还有门房管事,都是轮流盯着,只要是眼生的,就把人拦下,负责采买的那些人,现在也都是同一时辰出去。”
赖大小心在身边候着,面上多了几分谦卑之色,全然没有之前跋扈的样子。
“嗯,这就好,还有,大嫂子那边,可有什么帮衬的,我让你去给大嫂子那边,多送一些新鲜瓜果蔬菜,可送去了?”
凤姐走到前院用膳的地方,寻了一个棚子,由着身边平儿擦了擦,就坐了下去,周围伺候的婆子,立刻规矩立在那,低眉顺眼。
“二奶奶放心,奴才早就安排好了人,把东西都送过去了,绝不会给二奶奶添麻烦。”
赖大赶紧应了声,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府上的事,都是二奶奶和大奶奶一言而决,不说东府那边上下,就连族里的事,如今大奶奶的威望,一日多过一日,就连尤夫人,现在很少出面了。
“那就好,府上一些人,自该懂事了。”
凤姐撇撇嘴,显然对“懂事”的话不以为然,那些府上扯舌头的婆子,也都是府上老人,伺候主子一辈子,该有的体面,还是给的,想到了老太太那边一些不痛快的事,便转移了话题,开始扯起府里的“鸡毛蒜皮”来。
“还有,这几日,我怎么听说,府上还有些人闹了起来,夜里也不安宁,可是有人在赌钱了。”
眼见着二奶奶心不在焉,不知想些什么,平儿有心想提醒一番,可话到嘴边,也不知如何提醒。
并且赖大听着,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府上这几日,不一直是风平浪静,难道是后厨那边的事,
“二奶奶,府上这些日子,奴才们也都规矩了许多,伺候主子院里的,都是轮换着来,就是厨房柳家的地方,说这个月,内院的米粮开销比上月多出了三成!细细一盘问才知,那起子没王法的,又敢拿好米出去换陈米差价了,奴才一气之下,就把人送去庄子里了。”
王熙凤猛然一皱眉,喝问道:
“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在这里伸手,哪个院的?”
既然干这些事,必然是身后有主的,自从自己插手府上采买的事,最后盘算一番,这才知道里面的一些弯弯绕绕,一府之用度,一年下来可不少油水。
赖大张了张嘴,一脸为难,倒是身边的平儿,眼神一动,低下身子,耳语道;
“奶奶,听说是二太太院子里的一个家生子,说是替钱华去了一趟两粮店,谁知用的是上米的价格,买了下米送回来的。”
“二太太院里的?”
王熙凤眉目一挑,这钱华好些日子没敲打,竟然如此懈怠,还是说,有人让他懈怠的。
“是二太太院里的,原来是给周瑞家打下手的,府上的事,也不是一两件,之前不是还有那月前,后院的王婆子,为了提前支月钱,竟然把女儿头上一支还算体面的银簪子,偷偷押给了放印子钱的!被奴婢听到后,立刻就让人给要来还回去了。”
平儿也多有无奈,府上支月钱,都是挪后一个月领,从没有提前支取,这些都是奶奶定下的规矩,可有些人,赌钱输了,就出了问题。
王熙凤坐在前院的棚子里,听得平儿说起迎春院里的婆子之事,眉头紧锁,脸上却挤出一丝冷笑,她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一口,那茶水已凉,却正合她此刻的心绪——一股子烦躁压不住,一个两个,都不把自己的话记在心上,可有些日子没有收拾他们了。
想到东府之前来的那批人,也不知用得如何。
“你处置得好,这等没王法的东西,就该早早打发出去,免得带坏了府上风气。”
放下茶盏,对平儿颔首,眼角的余光扫过周遭低眉顺眼的婆子们,心里暗忖:这些老人儿,仗着伺候主子一辈子,就敢扯舌头赌钱,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了?府里的规矩,看来还得再紧些。
“是,奶奶。”
平儿应了声“是”,面上却带着忧色,低声道:
“奶奶,时辰不早了,荣庆堂那边老太太还等着请安呢,咱们也该动身了,省得老太太挂念。”
王熙凤这才恍然,抬头望了望天色,日头西斜,前院的工地上,匠人们还在忙碌着门楼的收尾,几个管事正指挥着小厮们搬运砖石,一派井然有序,轻哼一声,扶着平儿的手站起身来,那棚子里的婆子们立刻躬身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走吧,别让老太太等急了,对了,有些话,等晚些时候问你。”
王熙凤理了理衣襟,那身绛红缎子长褂在夕阳下闪着光,更衬得她精明干练,轻迈步向前,裙裾轻摆,平儿紧随其后,心中还寻思着,若是晚上问了一些话,那些东府年轻的丫鬟小厮,是否可以替换府上这些奴才,可转念一想,若是动的太快,二太太那边,也不好交代。
刚出棚子没几步,正想着,就听前院门楼处一阵喧哗,原来是庄子上的人,给府上送了新鲜的菜品,正准备运进府里,见二奶奶在这,领头的管事,忙迎上前,脸上堆着恭顺的笑:
“二奶奶,奴才给二奶奶请安了。”
王熙凤点头,正要吩咐这些人,去给大嫂子那边再送一些的时候,却见一个门房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单膝跪地禀报,喊道:
“二奶奶,二奶奶,不好了!外头来了一位公公,说是浣衣局的田公公,带着吏部的文书,要见府上主事的。”
来人走得急,面上慌张,没站稳就跪下,一下子腿软,就趴在地上,一直起不来身子。
赖大一听,面色一紧,赶紧呵斥:
“慌什么,没见二奶奶在此吗?没个出息的,随我去把人迎进来。”
赖大招呼身边两人,准备把地上人拉起来,就去荣国府正门。
可没走几步,就见一个身着青缎官袍的太监,缓步而入,身后跟着两名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锦匣。
那田公公就是刘公公派来的,虽然年纪轻,可面白无须,眉眼间却透着几分官场圆滑,笑意盈盈的进了前院,四下打量,一见王熙凤就在眼前,便拱手笑道:
“哎哟,这不是荣国府的琏二奶奶吗?咱家来得巧,正赶上您在前院理事,喜事登门啊。”
王熙凤心中一动,面上却挂起热络的笑,快步迎上:
“我说是谁呢,今个喜鹊还刚刚离开,没想到田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进棚子里坐,喝杯热茶。”
抬手示意平儿去备茶,又叫了婆子端上糕点,自己则引着田公公入内,赖大机灵,早指挥婆子们重新布置了棚子,添了软垫,还从屋里抬了椅子出来。
待田公公坐下,接过茶盏,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才从袖中取出一封文书,递了过来。
“琏二奶奶,咱家是奉干爹之命来送调任文书的,先前贵府上报的贾宝玉和薛家公子的兵马司职位,上头已定下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干爹这几日,为了这个消息,专门跑去内务府押了签的,您可能不知道,去的时候,可有不少人去打听,干爹为了不夜长梦多,当场拿了帖子,去吏部备案,昨日才把文书拿着,咱家跑这一趟,也是看在贵府的面子上。”
王熙凤一听,心头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眼中精光一闪,笑着接过文书,仔细一看,上面写着;
贾宝玉授了兵马司衙门主簿,薛蟠则是巡城校尉,都是正六品的官职,虽说北城那里清净,但北地商路已开,找不到船运的商会,自然会走北城门,油水也算丰厚,更是个体面差事,这样一来,宝玉寻了差事,再娶妻生子,二太太那边,也应该消停了,倒是薛蟠,好歹也是沾亲带故的,府上也能多个倚仗。
“哎呀,田公公,这真是天大的喜讯!”
王熙凤笑容满面,回应速度也不慢,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约莫百两,悄悄塞进田公公手里。
“这点茶钱,公公别嫌少,大热天的辛苦您跑一趟,等回宫后,还请在贵人面前多美言几句,这以后的日子,来日方长。”
田公公接了银票入衣袖,眉开眼笑:
“琏二奶奶客气了!是来日方长,咱家定会转达二奶奶的谢意,这两件文书您收好,五日内就得去兵马司报到,若是还需要官袍和轻便的衣甲,只需要二奶奶说一声到浣衣局,当日就可派人去拿。”
田公公微微一笑,官场里面的事,可不是一锤子买卖,收好银票,便起身告辞,王熙凤起身,亲自给送出院门,又吩咐赖大:
“给公公的随从也备些碎银子,别怠慢了。”
赖大应声而去。
随着田公公一走,王熙凤便匆匆折返,对平儿道:
“快,把这文书收好,咱们即刻去荣庆堂,老太太听了这消息,准保高兴!”
平儿忙将文书装入锦囊,主仆二人上了小轿,轿夫抬着,一路穿过后院回廊,直奔荣庆堂。
随着二奶奶离去,前院里又开始了忙碌,几位管事更是松了一口气,就连伺候的几个婆子,也有些虚汗在面门上,其中一位,站的久了,腿脚有些麻木,
“哎呀,还是二奶奶路子广,这官身职位,说弄到手,就弄到手了。”
“可不是吗,现在二奶奶可威风了,外面那些人,见了二奶奶,可比见东苑主子,更忠心呢。”
“瞎说什么,快,去洗菜。”
“是,是,是。”
几个婆子赶紧应和,知道刚刚说的,过了嘴,若是传出去,还不知怎么吃挂落呢。
中院,
荣庆堂内,
暖香氤氲,贾母正斜倚在罗汉床上,由鸳鸯捶着腿,王夫人和邢夫人分坐两侧,下首是迎春、探春、惜春三姊妹,正陪着说话。
堂中熏炉里焚着百合香,窗外夕阳余晖透过雕花窗棂,洒了一地碎金,随着帘子响动,贾母见王熙凤进来,便笑道:
“凤丫头来了?前院的事忙完了?快坐下歇歇。”
王熙凤行了礼,脸上喜气洋洋,上前几步,凑到贾母身边,笑道:
“老太太,给您请安了!今儿可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往后伸手,平儿立刻取出文书,双手奉上。
“浣衣局的田公公刚刚来了,送的是吏部来的调任文书,宝玉和薛蟠的兵马司职位定了,宝玉是衙门主簿,薛蟠是巡城郎将,这可是实打实的差事,五日内去北城兵马司报到。”
贾母接过文书,眯眼细看,确实是吏部用过大印的,顿时眉开眼笑:
“好!好!宝玉这孩子,总算出息了,这兵马司的职位,体面得很,以后也能安身立命。”
王夫人一听,也喜上眉梢,念了声佛: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宝玉能得此职,也是托老太太的福。”
邢夫人虽面上带笑,眼底却闪过一丝酸意——毕竟宝玉是二房的嫡子,她的大房贾琏虽在京营当差,却只是个拿命换的,如今二房的人,先后得了东府,还有体面,什么时候能轮到她,毕竟还有身边的贾棕。
探春机灵,起身道贺:
“恭喜老太太!恭喜二太太!宝哥哥这职位,定能光耀门楣。”
惜春和迎春也附和着,迎春性子软糯,只低头浅笑,惜春却道:
“宝哥哥平日读书不用功,去了国子监读书,也没有长进,这回倒撞了大运。”
贾母嗔道:
“小孩子家,不许乱说!这是朝廷恩典。”
只有二太太听了不喜,可一想到惜春是侯府的人,总归是要跟着林黛玉走的,也就忍了下来。
王熙凤趁势坐下,接过鸳鸯递来的茶,啜了一口,才道:
“老太太,这差事定了,宝玉可得赶紧准备准备,可别误了时间,说是五日,早一日去,也是好的,对了。”
她话锋一转,眉头微蹙,四下看看,也没看到宝玉身影;
“宝玉今儿去城外二公主的宴席,怎么还没回来?这都日头西沉了,别出什么岔子。”
王夫人一听,顿时紧张起来:
“是啊!早该回了,凤丫头,你派人去问问?”
邢夫人却不急不缓,这宴席吃酒,哪有时辰准的,插上一嘴:
“二公主的宴席,富贵人家多,宝玉年轻气盛,贪杯也是有的。”
只有探春显得有些古怪;
“不对啊,听说宝姐姐也去了,她向来稳重,想来应该没事。”
正说着,忽听外头脚步声急,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进来禀报:
“老太太、太太们,不好了!宝二爷回来了,醉得不成样子,是薛家姑娘吩咐人送回来的。”
众人一惊,哪里还坐得住,贾母忙道:
“快!快扶进来!”
只见两个小厮架着贾宝玉踉跄而入,前后还簇拥着不少长随跟着,茗烟走在最前头,撩起帘子,此番宝玉衣衫不整,满面潮红,嘴里嘟囔着“林妹妹、林妹妹”,酒气熏天,半身衣衫,还有大片的酒味,明显酒水倒进去的。
薛宝钗紧随其后,一身淡青衫裙,神色从容,刚进屋,就向贾母等人行礼:
“老太太、姨妈、大太太安好,宝兄弟在宴上多喝了几杯,散宴席的时候,我见天色已晚,便顺路带人送他回府。”
王夫人看见宝玉这个样子,心疼得直掉泪,上前扶住宝玉:
“我的儿!怎么醉成这样?”
宝钗温声劝道:
“姨妈别急,宴上二公主兴致高,多劝了几盅,宝兄弟年轻,酒量浅些。”
随后转向王熙凤,
“琏二嫂子,方才在前院听说吏部调任文书来了?我哥哥薛蟠的职位也定了,此一事,多谢二嫂子前后帮衬。”
王熙凤面上一喜,能让薛宝钗道谢,这可稀罕事,忙将文书递上:
“宝姑娘哪里话,这些事也让你费心了!宝玉这事,多亏你照应。”
宝钗接过文书,略一看,确认无误后,便收入袖中。
“既如此,老太太,我就先告辞了,哥哥还在家等着信儿。”
“好好,宝丫头自去便成。”
随着薛宝钗行礼告退,临走前又看了一眼宝玉,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却未多言。
只有贾母坐在炕上,叹道:
“宝丫头就是懂事,凤丫头,你派人送送。”
王熙凤应了,叫平儿送宝钗出屋,堂内一时静默,只余炕上宝玉的鼾声和熏炉的轻烟,可有许多话和事,都在众人心头盘桓。
临走到了屋门拐角处,薛宝钗停下脚步,
“多谢平儿姑娘相送,回去吧。”
“是,宝姑娘,奴婢这就回去。”
行了礼数,折返回了屋里,可薛宝钗忍了许久的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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