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2章 去追还是不追
“小姐,可还是有话没说。”
身后跟着的莺儿,眼见着小姐驻足,疑惑地问了一句。
“是有话没说,但平儿应该看出来了,等给二奶奶回话的时候,想来是能猜到的,今日去庄子里,你可看出什么了。”
四下无人,薛宝钗转身,就带着莺儿去了回廊,
“小姐,今个随小姐去了庄子里,没想到有那么多贵人,只是小姐在屋里陪着两位殿下,也没有出去逛逛,用完膳就回了,奴婢没看出什么,倒是觉得两位殿下,好像都是话里有话。”
莺儿歪着头,试着小心开口,她虽然有些听不明白,可那种别扭的气氛,是瞒不了的。
“你啊,说的没错,原本听说两位殿下之间,有些误会,现在看来,传言不虚,而且我也没想明白,今日的宴席,二公主的用意何在。”
总不能是给京城各府小姐公子,牵线搭桥吧,忽然,薛宝钗停下脚步,或许还真是这个意思呢。
“小姐,这些奴婢哪里能猜测,走到外面的时候,那些贵人,都围在一起喝酒,也没见几个凑在一块的。”
莺儿看不明白,自然不敢乱说,可薛宝钗心中的猜测,虽未证实,但也差不多了。
荣庆堂内,
众人还未散去,
眼见着宝玉轻易醒不来,贾母便命人将宝玉扶回碧纱橱院歇息,
王夫人在位上坐立不安,变得忧心忡忡:
“老太太,官位是到手了,可宝玉这性子,去了兵马司,万一得罪上官……”
话还没说完,王熙凤笑道:
“二太太放心,兵马司的差事,无非是巡查街市,宝玉聪明,学学就会,再者任职主簿,都是坐在衙门里,也不参合外面的事,倒是薛蟠,那混世魔王才叫人头疼。”
邢夫人好不容易按下心中念头,趁机道:
“凤丫头说的是,薛蟠在府外就闹腾,去了兵马司,别惹出乱子。”
只有探春陪在下首,却道:
“大太太多虑了,薛蟠表哥虽莽撞,但宝姐姐会管束着,就算有些祸事,侯府那边,也不会不管。”
贾母心里还担忧宝玉醉酒的情况,摆摆手:
“罢了!今日是喜事,都别争了,凤丫头,你既接了这差事,就多费心,帮衬着宝玉,府里的事,你也要盯紧些,前院那些赌钱的婆子,我也听说了,再敢闹事,直接撵出去!”
王熙凤猛然一惊,暗自瞥了一眼二太太,随口答应:
“老太太放心,孙媳妇省得。”
众人又说了些闲话,天色渐暗,丫鬟们掌了灯,王熙凤见贾母乏了,便告退出来。
平儿在廊下候着,低声道:
“奶奶,宝姑娘走时,说改日再来请安,我看她神色,似乎对宝二爷的事有些要紧的话要说。”
王熙凤理了理衣衫长褂,哼道:
“她自然挂心!薛家现在,可指望着侯府,那边的事,她只能托着林姑娘,可今日宝玉醉酒,嘴里的那些话,可别传出去,若是被侯府的人听到,或者林姑娘听见耳朵里,又不知道怎么闹呢,黛玉那性子,还真是!”
得理不饶人的,她边走边盘算,看来宝玉也是个不知好歹的,上一回水月庵的事,还替他瞒着,现在又想招惹林姑娘,万一被那小心眼的侯爷听见,就怕后果吃不了兜着走。
“这样,你去碧纱橱小院里,交代袭人,想法子让宝玉把那一口胡言乱语去掉,省的惹麻烦。”
“是,奶奶。”
平儿应了声,立刻转道,去了中院。
等进了“碧纱橱”的小院,院里,一众婢女,都在内堂里忙碌,袭人带着麝月几人,搀扶着宝二爷,去了床榻,并且让其人,烧了热水端来,给宝二爷擦身子。
烛光摇曳,
映得贾宝玉倚在榻上的脸庞略显苍白,洗漱完之后,贾宝玉已经醒了过来,平儿轻步走进暖香融融的屋内,目光先在宝玉身上打了个转儿,见他精神虽有些萎靡,眼神倒还清亮,确无大碍,悬着的心才略略放下。
脸上堆起惯常的温和笑意,上前福了一福:
“宝二爷可觉着好些了?方才真真吓得我们一跳,二奶奶听见动静,急得了不得,偏又被太太叫去问话,一时脱不开身,特遣我先过来瞧瞧。”
宝玉也不知是不是有些伤感,勉强扯出个笑容,声音还有些虚飘:
“劳烦平姐姐跑一趟,我没什么,就是……就是一时唬着了,歇歇就好,二嫂子事忙,不必记挂我。”
眼神有些躲闪,此番醉酒回来,显是想起先前屋里惹的祸事,心中正自懊恼后怕。
“二爷没事就是万福了。”
平儿含笑应道,目光这才转向侍立在一旁,个个屏息凝神、面带忧色的袭人、麝月、秋纹等人,这些也算是有福气的,脸上的笑容未减,眼神却悄然在袭人脸上定了定,那目光温和依旧,却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分量。
“这两日都是好消息不断,二奶奶来时路上还念叨呢!”
平儿的声音依旧轻柔,如同在说家常,走近袭人,顺手替她理了理鬓边一丝不乱的头发,动作自然亲昵,
“说宝二爷屋里人,袭人你素日是最稳重妥当的,有你在二爷跟前,她原是最放心的。”
这话乍听是夸赞,可袭人心中却是一紧,素知道二奶奶治家极严,定是有事交代,忙低头道:
“奶奶谬赞了,原是我等没伺候周全。”
平儿轻轻拍了拍袭人的手背,像是安抚,接着话锋却似不经意地一转,语气依旧和缓:
“二奶奶还说,这园子里人多事杂,一时看顾不到也是有的,只是……你们二人出来一下。”
顿了顿,目光在袭人、麝月、秋纹脸上缓缓扫过,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亲昵,看着宝二爷还有些醉醺醺的样子,平儿就把屋里几个丫鬟,叫了出去,道;
“风雨欲来,檐下雀儿也得寻个安稳窝不是?宝二爷是老太太、太太心尖尖上的肉,咱们这些跟前伺候的,眼明心亮是头一桩。凡事……贵在‘周全’二字,要知道,宝二爷五日内,可是要去兵马司任职的。”
“周全”二字,她咬得格外清晰,袭人只觉得心头“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平儿的话,字面上句句是关怀,句句是体谅,可那“风雨欲来”、“檐下雀儿”、“眼明心亮”、“贵在周全”,字字都像针,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这是在点她们,好在宝二爷为官的事,已经定下来,算是好消息,她也算有了盼头。
平儿仿佛没看到袭人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麝月等人骤然紧张的神情,她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用上好软绸包着的物件,递到袭人手里,温言道:
“这是二奶奶特意让我带来的,说是前儿得的上好安神定惊的丸药,最是温和不过,给宝二爷压压惊,二奶奶交代的。”
声音又压低了一分,几乎只剩气音,却字字清晰地送入袭人耳中,
“这药,药性温和,最宜静养,二爷方才受惊,夜里最怕再添症候,你们务必精心看护着,万不可再有丝毫闪失,尤其是宝二爷说的梦话,万不能再提林姑娘的话,若是传出去,那可就……费周章了。”
这番话,明着是交代药的用法,叮嘱看护宝玉要精心,可袭人捧着那小小的绸布包,却觉得重逾千斤。
“夜里再添症候”、“费周章”——这哪里是说病?分明是警告!是二奶奶借平儿的口,在严厉告诫她们,宝二爷以后必须安安稳稳,绝不能再出任何幺蛾子,如果再惹出一点麻烦,传出一些林姑娘的话,那后果,就不是她们几个丫鬟能担待得起的了,那个“费周章”,指的就是她们这些“伺候不周”的下人要面临的处置!
麝月在一旁听得指尖发凉,秋纹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她们都听懂了这弦外之音,袭人只觉得后背沁出一层冷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将手里的药包攥紧,对着平儿深深福下身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异常清晰郑重:
“请平姑娘务必回禀二奶奶,奶奶的话,奴婢字字句句都记下了,再不敢忘,奶奶费心记挂二爷,又送来这药,奴婢们感念不尽。今夜以后,奴婢们定当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寸步不离,好生伺候二爷静养,绝……绝不会再让二爷有丝毫烦扰,也绝不敢再劳动太太和奶奶操心,林姑娘那边,我们看得住宝二爷,绝不会出乱子。”
说完话抬起头,目光深深看了平儿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领悟、保证,甚至还有一丝恳求,
“请奶奶放心。”
平儿看着袭人郑重的神色,眼中那点隐含的审视和压力终于缓缓褪去,重新换上纯粹的温和笑意,满意地点点头,又殷殷嘱咐了两句“让二爷好生歇着”之类的话,这才转身,步履依旧轻巧利落,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屋子。
门帘落下,
隔绝了外间隐约的凉意,屋内烛火跳动,映着袭人、麝月等人凝重的脸庞,方才的暖香似乎都滞涩了几分,袭人低头看着手中那包沉甸甸的“安神药”,半晌,才哑声对麝月道:
“把这药……仔细收好。”
“知道了,刚刚平儿的话,可是今个宝二爷喝醉以后,嘴里喊着林姑娘的事,没想到让二奶奶那边。”
麝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袭人眼神制止,
“都说了,看好宝二爷,万不能去西院和梨香园,毕竟是侯府的人,里外都需要小心。”
“我也不想,可宝二爷他不听啊”
“咔嚓——!”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浓墨般的苍穹,瞬间将颠簸摇晃的马车内部,照得亮如白昼,映出张瑾瑜阴沉得几乎滴水的脸庞,和宁边欲言又止的焦灼神情。
几乎在电光消失的同时,震耳欲聋的惊雷在头顶炸响,仿佛要将这辆坚固的马车,连同里面的人一起劈碎,紧接着,密集如鼓点、沉重如坠地一般的雨声,毫无征兆地砸落在车顶、车壁、草原之上,大雨倾盆而下。
“哗啦啦——轰隆隆——!”
车内瞬间被震耳欲聋的噪音填满,暴雨敲打车顶的声响,如同密集的瀑布,连成一片几乎听不出间隙。
车帘被狂风吹得疯狂鼓荡,冰冷带着泥土腥气的雨水,如细针般从缝隙里激射而入,瞬间打湿了车内铺设的软垫一角。
原本点燃的微弱油灯,在这风吹之下,火苗剧烈摇曳了几下,“噗”地一声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缕呛人的青烟,黑暗瞬间吞噬了车厢。
“娘的!天公不作美,早不下雨晚不下雨,这夜里的雨水,堪比冰雹,宁边,弟兄们的蓑衣可带够了?”
张瑾瑜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和巨响惊得浑身一僵,随即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刚刚还在盘算着如何在下雨前合围多敏,招降那四万多女真勇士,这骤然而至的暴雨简直是兜头一盆冰水!
秋雨之下,寒气袭人,猛地推开被风吹得啪啪作响的车窗一角,一股冰冷刺骨、饱含水汽的狂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他鬓发飞扬,眼睛都难以睁开。
透过雨幕,只能勉强看到外面行军队伍中,原本连绵如长龙的火把,此刻如同风中的烛火,正在一片片、一片片地迅速熄灭、湮没在无边的黑暗和雨水中,只有马匹的嘶鸣声传来。
“侯爷!这雨……来得太突然了,麾下或许只有一半人马带着蓑衣,那些前部兵马还有女真降卒,应该没有,走的仓促,多是带了干粮和衣甲,就算后勤队伍跟上来,也需要等到明日,时间上来不及。”
宁边在黑暗中急急开口,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几乎被雨声淹没,这点事,也怨他没有提前准备,秋高气爽,谁想到会遇上雨天,望着外面战马嘶鸣,又道;
“侯爷,雨水太大了!根本看不清道路,要不了多久,草原地面松软,顷刻间就变成泥沼,我们的骑兵,尤其是那些重骑和步卒转来的老卒,根本无法在这种天气和路况下快速行进,强行追赶,人马失蹄、陷入泥淖者必然不会少。”
关外的天气,说变就变,草原上,不怕风雪,就怕下雨,尤其是秋雨绵绵,寒气袭人,例如那低矮洼地,汇聚雨水之后,立刻变得泥泞不堪,无法站立其上。
张瑾瑜关上窗户,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重新点燃油灯,寒意刺骨,却远不及他心中的烦躁,若是暴雨临近,下的急走得急,可若是不停,继续前行,也能想象到那些麾下铁骑,在暴雨中努力控马、脚下却不断打滑的狼狈,乌雅玉那些轻捷的女真游骑尚且如此,更遑论段宏的两万先锋军和传英的铁骑,那两万骑马的老卒,在这种泥泞中,恐怕寸步难行!
“呼……狗日的,女真人还真是难杀啊。”
张瑾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无奈的笑了笑,这雨,来得太不是时候了,简直是给濒死的多敏强行续了一口气,说不定那一位爷,正在雨里叩拜长生天吧。
“侯爷!属下斗胆请命,当务之急,是立刻择高处、避风处安营扎寨,稳住军心。让将士们避雨休整,烘烤衣物,喂食马匹,否则,不等追上多敏,我们自己就先垮了,这秋雨寒彻骨髓,淋上一夜,不知多少将士要病倒,马匹更是受不住!”
宁边见侯爷沉默,外面有蓑衣的甲士,已经开始穿戴蓑衣,可没有的人,恐怕难以熬的住。
“传令!全军停止前进,就近寻找高地、林地边缘避雨扎营!各部主将务必约束部众,清点人马物资,优先保证篝火、热水、干粮!不得有误,所有斥候收缩至营盘外围五里警戒,以小队轮换,穿蓑衣务必保证自身安全,多敏那边……给本侯死死盯住!一只鸟飞出去,也要知道往哪飞。”
张瑾瑜摸了摸手上的雨水,好在,暴雨来的快,已经过了头顶,外面反而是细雨绵绵,就是这玩意,才能冻死人的。
“末将领命!”
宁边精神一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声音也洪亮了几分,立刻拉开车门,一头扎进狂暴的雨幕中,大声呼喝着传令兵。
张瑾瑜看着眼前的人出去,周围也传来人马嘶鸣的声音,心中忽然起了一丝念想,他们这些人在雨天寸步难行,同样的,女真各部人马,就算再会骑马,应该也是同样如此,若不然,以先锋军突袭。
看着油灯下的地图,张瑾瑜沉吟片刻,忽然笑了笑,随即摇摇头,变数太大,不能冒险,时间有的是,再者越是到了最后一步,越是要沉住气,说不得,现在是多敏沉不住气了,若是夜里冒雨前行,麾下士卒,必然是精疲力尽,那时候只要被追上,女真的气数,就尽了。
“多敏……算你命不该绝!但这场雨,救得了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明日……明日必取你项上人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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