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去东面

嬴启。

当这两个字，如同一块万古不化的玄冰，砸进这片沸腾、崩塌的世界时，一切，都凝固了。

不是时间停止。

是这片由“纠错官”所构筑的、正在执行“格式化”程序的虚假时空，被一种更高层级、更不讲道理的意志，强行夺取了所有权。

那口正在疯狂吞噬米罗的古井，瞬间变得死寂。

井口深处，那个冰冷的、机器般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卡顿”的杂音，像是无数条指令在它的核心里互相冲突、奔溃、烧毁。

“……无法……解析……错误……错误……权限……”

声音，戛然而止。

就像被人，掐断了电源。

然后，米罗眼睁睁地看着，这片扭曲、融化、天崩地裂的“安乐镇”，像一面被巨力敲碎的镜子，哗啦一声，碎成了亿万片闪光的碎片。

碎片向后飞散，消弭于无形。

露出来的，是原本的、荒凉的、被夕阳染成暗红色的戈壁。

风，还是那阵带着沙砾的、冰冷的风。

天，还是那片灰蒙蒙的、看不到尽头的天。

那口古井，不见了。

仿佛之前的一切，无论是虚假的安乐，还是真实的崩坏，都只是一场荒诞到极点的、劣质的梦境。

只有地上那堆“忘忧楼”的残骸，和米罗光着的那只脚，在提醒着他们，刚才发生的一切，到底有多么真实。

米罗保持着那个前冲的姿势，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阿鲁迪巴和瞬，也从那片“格式化”的禁锢中解脱出来，他们呆呆地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三个背影，连呼吸都忘了。

终于，那个身穿玄色龙袍的男人，缓缓地，转过了半个身子。

他没有看米罗，目光，却落在了阿鲁迪巴那身黄金圣衣肩部的腐朽伤疤上。

那道伤疤，是“纠错官”留下的，是那个高维存在的“数据腐蚀”，连黄金圣衣的生命都无法愈合。

男人只是看了一眼。

然后，那块狰狞的、如同附骨之疽的黑色腐朽，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褪色，剥落。

就像一块铁锈，被无形的手，轻轻拂去。

不过眨眼功夫，金牛座的肩甲，便恢复了原本的光洁与神圣，仿佛从未受过伤。

阿鲁迪巴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那温润的、带着生命温度的触感，让他那颗简单的脑袋，彻底宕机。

米罗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火，他想咆哮，想质问，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去咒骂。

可当他迎上那个男人的眼神时，所有的声音，都被堵死在了胸腔里。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星辰，没有日月，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绝对的、纯粹的“意志”。

被这双眼睛看着，米罗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挣扎，都像一个孩童的无理取闹，幼稚，且可笑。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嬴启看着米罗那张憋得通红的脸，“去东面吧。”

米罗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你们的同伴，那个穿狮子圣衣的，也在。”

一句话，让米罗猛地抬起了头。

艾欧里亚？！

“嬴政，王翦，艾欧里亚，都在一处。”嬴启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继续说道，“往东去，三百里。”

“他们，也遇到了点麻烦。”

“一个自称为‘天’的东西。”

“和你们方才遇到的……”他顿了顿，似乎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或许，是同一家的产品，只是型号，要新一些。”

产品？型号？

米罗、瞬、阿鲁迪巴，三个人都听得云里雾里。

把那种足以毁灭他们所有人的怪物，称之为“产品”？

那制造这些“产品”的，又是什么？

而眼前这个男人，又是什么？

“去吧。”

嬴启似乎没有兴趣再解释更多。

他转回身，重新背对着他们，像是在看一出已经知道结局的戏。

“别死得太快。”

说完，他和身影，便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眨眼之间，三人便无声无息地，融入了空气，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戈壁上，风，又开始喧嚣起来。

卷起的沙尘，打在脸上，生疼。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死一样的寂静，在三人之间蔓延。

过了许久。

“咕噜……”

一声巨大的、不合时宜的、来自肚腹的抗议声，打破了这片凝固的空气。

是阿鲁迪巴。

他摸了摸自己那瘪下去的肚子，又看了看地上那堆“忘忧楼”的残骸，那张憨厚的脸上，满是委屈和后怕。

“我……我还以为能吃顿饱的……”

这一声抱怨，像一根针，戳破了紧绷的气球。

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瞬，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笑得很轻，肩膀微微耸动，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

米罗回过头，看着这两个一个比一个没出息的家伙，那张一直紧绷着的、像是要杀人的脸，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气里，有劫后余生的疲惫，有被玩弄于股掌的憋屈，有无能为力的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解脱。

他弯下腰，捡起自己那只沾满了泥的靴子，慢条斯理地，重新穿上。

“走吧。”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去哪？”阿鲁迪巴问。

“东边。”米罗站直了身体，看向那片被夕阳彻底染成血色的东方天际。

他的眼神，不再有之前的癫狂和暴戾，只剩下一种看透了什么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去看看，咱们那位先皇，还有陛下嘴里的那个……新型号的‘产品’。”

他迈开步子，走了两步，又停下。

他回过头，看着还停在废墟旁的那辆巨车和石碑。

“老牛，把那块破石头搬上来。”

“啊？”

“还有，”米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熟悉的、恶劣的笑容。

“既然陛下有如此能力，那就什么都不用怕了，搞事情，搞个天翻地覆，我要看看这些‘产品’能折腾出来什么新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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