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掩饰
她在地上打了个滚,宛若一只凶猛的鳄鱼般,猛地朝明兰扑了过去,状若疯癫地伸出双手,十指如钩,仿佛要将明兰撕碎!
然而,林噙霜早已心力交瘁,刚扑到一半,便又重重摔倒在地,额头狠狠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她的鬓角和地砖。
她挣扎着抬起头,披头散发,额角鲜血淋漓,眼神涣散疯狂,口中兀自嘶喊着含糊不清的诅咒和哀嚎,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竟是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致命打击,一口气没上来,双眼翻白,直挺挺地晕厥了过去,人事不省。
明兰看着地上如同破败玩偶般、鲜血横流的林噙霜,心头复仇的快意如潮水般汹涌!
只是,在这畅快之余,却又夹杂着一丝尘埃落定后的虚脱和寒意。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俯身探了探林噙霜的鼻息——温热尚存,只是晕厥。
确认这人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她不再多看一眼,决然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间弥漫着血腥与疯狂气息的柴房。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此事必须是她一人所为,绝不能牵连他人,尤其是……她绝不能让那个心思澄澈、前途光明的弟弟盛长权知道,她手上也沾了算计的血腥。
她的阿弟,就该干干净净地走在青云路上。
院门外,守门的王妈妈正被小桃拉着,絮叨着府里新进的一批时令果子有多甜多水灵,试图用这些家长里短塞满王妈妈的耳朵。
方才屋里那声嘶力竭的嚎叫和“咚”的一声闷响,像重锤砸在王妈妈心口,吓得她差点把钥匙掉地上,刚想推门看看里头是不是闹出人命了,就被小桃“哎哟”一声,以“请教腌咸菜方子”为由头,硬生生给绊住了脚。
此刻见明兰出来,脸色虽比进去时白了几分,但眼神沉静,步履不乱,王妈妈心头那面咚咚作响的小鼓才算消停了些,连忙堆起十二分的谄笑迎上去:“六姑娘出来了?里头……林小娘她……”
“无事。”明兰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锐利地扫过王妈妈和小桃,“林小娘自己跌倒,磕碰了一下,晕过去了。你进去看看,处理一下伤口,别让她死了。今日之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父亲那边!若走漏半点风声……”
她没有说完,但那眼神中的冷意让王妈妈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应道:“是是是,老婆子省得!”
“六姑娘您放一百个心!老婆子这张嘴,今儿个就缝上!绝不多说一个字!”
王妈妈点头哈腰,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表忠心,小桃也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明兰不再多言,带着小桃,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暮苍斋小径的暮色里,步履匆匆,仿佛要甩掉身后那无形的血腥气。
王妈妈看着她们走远,这才抚着胸口长长吁了口气,后背的汗都凉飕飕的。
“我的老天爷……”她低声嘀咕,“平日里瞧着六姑娘跟朵水仙花似的,清清淡淡,这发起狠来,眼神能杀人呐!”
她摇摇头,转身掏出那串沉甸甸的钥匙,准备开门进去看看里面究竟什么情况。
“王妈妈。”
就在王妈妈冰凉的指尖刚碰到冷硬的黄铜锁时,一个温和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干净质感的嗓音,毫无征兆地从她身后几步远的阴影里响起。
这声音不大,却像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了王妈妈刚平复的心湖,吓得她手一抖,钥匙“哗啦”一声差点脱手。
她猛地回头,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只见盛长权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那株老梅树的阴影下。
他穿着白日迎亲时那身略显宽大的靛蓝儒衫,衬得身形愈发清瘦单薄,宽大的袖子妥帖地笼着,巧妙遮掩了他那据说“伤得不轻”的右臂,许是光线昏沉,又或是“伤势”影响,他俊秀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惹人怜惜的倦怠苍白。
然而,当他抬起眼,那双眸子却沉静幽深得如同两口不见底的古潭,正平静无波地看着她,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虽然说盛长权早就已经用自己的异能恢复了,但为了保持自己的人设,他却依旧装作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哎哟喂!我的七少爷!”王妈妈脸上的惊惧瞬间被更深的、几乎要溢出来的谄媚覆盖,腰弯得快贴到膝盖上了,声音甜得发腻,“您……您怎么纡尊降贵到这儿来了?”
“这地方又脏又晦气,冲撞了您这文曲星可怎么得了!快,您站远些,仔细脏了鞋!”
作为府里最会“看人下菜碟”的老油条,她太清楚眼前这位小爷的分量了——主君的心头肉,老太太的眼珠子,板上钉钉的未来官老爷!
伺候好了,指缝里漏点都够她养老!
盛长权仿佛没听见她夸张的奉承,缓步走近,步履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沉稳。
他目光状似随意地掠过那扇紧闭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柴房门,又落回王妈妈那张写满惶恐与讨好的脸上,嘴角噙着一丝温润无害的浅笑,仿佛闲话家常:“方才我路过,瞧见六姐姐似乎往这边来了?她……可是进去探望过林小娘了?”
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儿天气不错”。
王妈妈心头那面刚歇下的小鼓又“咚咚咚”狂敲起来!
六姑娘的警告言犹在耳,眼前这位小爷的眼神却平静得让她心里发毛。
她不敢撒谎,更不敢说得太透,只能含糊其辞,把责任往“意外”上推:“是……是来过。六姑娘心肠最是慈悲,想着林小娘被关着孤苦,进去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许是……许是言语间林小娘自己想不开,情绪激动了些,里头闹腾了几下……老婆子正要去瞧瞧呢!您说这事儿闹的……”
“哦?自己摔着了?”盛长权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书生气的忧虑,仿佛完全信了这个说法,“林小娘也真是……想不开。”
他向前又踱了两步,离那扇门更近了些,目光似乎要穿透门板,看清里面的情形,王妈妈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随着他的靠近而笼罩下来,让她连呼吸都放轻了。
盛长权看似不经意地侧了侧身,仿佛在感受暮色中的凉风,实则灵觉早已将柴房内的情况探查得一清二楚——林噙霜气息微弱但平稳,暂无性命之忧。
他心中微定:还好,没死透。
盛长权绝不愿阿姐手上沾上人命,有些脏活儿,自然该由他来料理干净。
“王妈妈,”盛长权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像温水里慢慢浸入的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父亲大人此刻余怒未消,林氏罪责深重。”
“六姐姐心善去探望,本是手足之情。可若让父亲知道她来过,还‘碰巧’赶上林氏又‘自己摔伤’了,依着父亲那性子……”他顿了顿,恰到好处地留白,让王妈妈自己去想象盛紘暴怒迁怒的场景,“恐怕六姐姐少不了一顿重责。”
“届时,父亲若问起是谁放六姐姐进去的,又是谁看顾不力让林氏‘意外’受伤的……”
“王妈妈,你说,这责任,该落到谁头上呢?”
王妈妈听得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顺着后脖颈往下流,瞬间浸湿了里衣。
她仿佛已经看到盛紘怒发冲冠的脸和板子落在自己身上的剧痛,腿肚子直发软,声音都带了哭腔:“七……七少爷明鉴!老婆子糊涂!差点误了大事!绝不敢说!打死也不敢连累六姑娘啊!”
她恨不得指天画地,把心肝脾肺肾都掏出来表忠心。
“嗯,王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自然明白轻重。”盛长权满意地颔首,脸上忧色不减反增,像个真心担忧家族和谐的书呆子,“不过!”
“林氏毕竟还关在我盛家,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传出去也不好听,于父亲官声有碍。这样吧,我随你一道进去瞧瞧,也好放心。总得亲眼看看,回去也好禀报祖母安她的心。”
他搬出了老太太,理由无懈可击。
王妈妈哪敢有半个“不”字,只觉得这位七少爷心思缜密得吓人,连忙抖着手掏出钥匙,哆哆嗦嗦地打开了那沉重的门锁。
“吱呀——”
柴房门被推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霉味和灰尘的污浊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人直皱眉。
昏暗的光线下,林噙霜如同一滩烂泥般趴伏在冰冷肮脏的地砖上,额头触地处,暗红的血糊了一片,黏糊糊地沾着几缕乱发和灰土,旁边散落着几根踩断的干草梗和零星的碎石块,整个场景透着一股惨烈和狼狈。
盛长权神色如常地迈步进去,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扫遍这狭小囚笼的每个角落:地上蜿蜒如小蛇的血迹、林噙霜沾着污垢和血点的手指、她扑倒前情急之下抓挠过的粗糙小几边缘、以及那块被鲜血染得最深的地砖边缘。
他脸上依旧平静,仿佛出现在眼前根本不是什么血腥的现场,而是一本书籍。
盛长权并未立刻去查看林噙霜的“伤势”,反而像被角落吸引了注意力,径直走向那个落满灰尘的破旧脸盆架。
盆里是半盆浑浊不堪、飘着浮沫的剩水,他毫不在意地拿起架子上搭着的一块还算厚实的粗布巾,浸入污水中,然后手腕一抖,熟练地拧得半干。
王妈妈正想上前去扶林噙霜,查看那吓人的伤口,却被盛长权轻声阻止,语气带着医家子弟的严谨:“王妈妈且慢,先别挪动她,仔细看看伤在何处,深浅如何,有无碎物嵌入,以免二次损伤。”
就在王妈妈依言弯下腰,凑近林噙霜血糊糊的额头,全神贯注地检查那狰狞伤口的瞬间——盛长权身影极其自然地一个侧转,恰好用自己清瘦的身形挡住了王妈妈投向林噙霜手部的所有视线!
时机稍纵即逝!
他迅捷如电地矮身蹲在林噙霜身侧,左手快、准、稳地托起她那沾着血污和尘土的右手。
右手捏着那块湿漉漉的粗布巾,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却又精准得如同最高明的仵作,布巾如同灵活的抹布,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和效率,飞速掠过林噙霜的五根手指——指甲缝里嵌的污垢?
抹掉!
指关节蹭上的灰土?
擦净!
掌缘沾染的、几乎肉眼难辨的细小血点?
彻底清除!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过眨眼功夫。
布巾擦过,那几根原本脏污的手指,竟奇迹般恢复了苍白本色,再也看不出任何曾经抓挠挣扎或沾染异物的痕迹,仿佛刚才那番激烈的冲突,从未在这双手上留下过证据。
“噗通!”
做完这一切,盛长权随手将那块沾满污血和尘垢的布巾丢回浑浊的脸盆里,发出沉闷的落水声,完美地掩盖了刚才那番迅疾无声的操作。
“王妈妈,林小娘这额头……伤得可要紧?”他施施然站起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哎哟!可了不得!”王妈妈抬起头,一脸后怕,“磕得真狠!皮开肉绽的,血都糊住了!瞧着都吓人!这可如何是好?”她只觉那伤口触目惊心。
“看着唬人罢了,应是皮肉伤,未及筋骨。”盛长权语气笃定,像个见惯病患的大夫。
他踱步到林噙霜扑倒的位置,目光落在那滩暗红的血迹上,眉头微蹙,仿佛在思索。
他看似随意地用脚尖拨弄了一下血迹边缘一块松动的、沾着灰土和干草屑的小碎石块,脚尖微不可察地一挑一送,那石块便极其“自然”地滚到了那滩血迹的中心位置,稳稳当当,仿佛它一直就在那里,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喏,”他用脚尖点了点那块“罪证”,对王妈妈道,“想必是林小娘一时心绪激荡,脚下不稳,跌倒时额头正巧重重磕在了这块凸起的碎石上。这柴房年久失修,地面坑洼不平,杂物又多,实乃隐患。稍后定要禀明管家,好生修缮一番才是。”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逻辑严密,瞬间将林噙霜的伤情定性为纯粹的“意外跌倒磕碰”,彻底抹去了任何可能指向“激烈肢体冲突”的蛛丝马迹。
王妈妈看着那块躺在血泊里的“罪魁祸首”,恍然大悟,拍着大腿道:“对对对!七少爷您慧眼如炬!看得真真儿的!可不就是这破石头惹的祸!这破地方,早该修了!老鼠打洞都比这儿平整!”
她完全被盛长权引导了思路,觉得再合理不过。
感谢大佬总共八画1981、红楼梦中叹香玉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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