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赶出去!
时间如指间沙,倏忽已是三日后。
这一日,墨兰回门。
永昌伯爵府的马车停在盛府门前,四匹高头大马油光水滑,车辕雕花嵌宝,随行仆役衣着光鲜,排场摆得十足十。
然而,这处处彰显的富贵奢华,却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虚张声势,如同纸糊的灯笼,经不起细看。
墨兰被丫鬟搀扶着下车,一身崭新的茜红色遍地金锦缎衣裙,在初春略显清冷的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满头珠翠钗环,分量不轻,压得她纤细的脖颈似乎都有些不堪重负,妆容是精心描画过的,脂粉敷得极厚,试图掩盖住眼底的乌青和憔悴,却更衬得她面色有几分不自然的僵硬。
她努力挺直腰背,想摆出伯爵府少奶奶的矜贵派头,然而那眼神深处,却难掩一丝阴郁,显然她的日子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受用。
而墨兰身边,则是站着梁涵,他一身华贵的云锦蟒纹袍,腰束玉带,佩着价值不菲的羊脂玉佩。
只是,他的心情依旧受上次接亲的影响,有些不乐,甚至,他下马车时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角眉梢处尽是不耐,其目光扫过盛府那并不算宏伟的门楣时,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不过如此”的轻视。
……
盛家。
盛紘与王大娘子端坐正堂上首,面色沉肃,盛长柏因翰林院有紧要公务缠身,告假未归,华兰、如兰、明兰、海朝云几位姐妹分坐两侧,盛长权则以“右手伤势未愈,需静心温书备考”为由,并未露面,至于盛长枫,那就更是很久都没有出门了。
众人分别见礼后,很快就“热闹”起来,不过,气氛却有些紧张,好似绷紧的弦一般。
梁涵对奉上的清茶挑剔水温,对精致的点心嫌弃不够酥软,言语间总带着勋贵子弟对清流文官之家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似乎是在为接亲时的待遇打抱不平。
墨兰坐在一旁,如坐针毡,几次强笑着想找些话题暖场,都被梁涵一个不耐烦的眼神或是一声轻咳堵了回去,只得讪讪住口,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
终于,趁着梁涵被盛紘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诸如“近日汴京可有新奇玩意儿”、“令尊大人身体可还康健”之类的闲话,略感无趣、神游天外之际,墨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站起身,对着盛紘和王大娘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父亲!母亲!”
她眼圈瞬间泛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凄楚的哭腔,哀哀切切。
“女儿求求你们!开开恩吧!放了我小娘吧!”
“她被关在那不见天日的柴房里,孤苦伶仃,日夜啼哭,女儿……女儿实在心如刀割啊!”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求父亲母亲看在女儿……看在女儿如今已是梁家妇的份上,看在永昌伯爵府的面子上,饶恕小娘这一回吧!女儿日后定当结草衔环,报答父母恩情!”
她刻意加重了“梁家妇”和“永昌伯爵府”几个字,目光哀求地看向旁边的梁涵,意图再明显不过——借势压人。
王大娘子脸色一沉,嘴角撇了撇,刚要开口训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少管娘家闲事”,却被盛紘一个凌厉的眼风止住。
盛紘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堂下、妆容被泪水冲花的墨兰,又瞥了一眼旁边那位事不关己、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玩味笑意、仿佛在看一场好戏的梁六公子,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强压了数日的屈辱、愤怒、对林噙霜教女无方的恨意,此刻如同岩浆般翻涌。
他强吸一口气,声音沉得如同结了冰:“林氏之事,乃我盛家家务!自有祖宗家法论处!你既已出嫁,便是梁家的人,当好生侍奉公婆夫君,恪守妇道本分!娘家之事,岂容你置喙插手?”
“起来!”
最后两个字,已是带着命令的威严。
墨兰万万没想到父亲竟当着梁涵的面如此强硬绝情,一点余地都不留!
她顿时慌了神,也顾不得许多,膝行两步转向梁涵,伸手扯住他的袍角,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声音哀婉欲绝:“官人!官人!你帮我说句话呀!求求你,帮我求求父亲!我小娘她……她真的知错了!求父亲放她出来吧!”
她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丈夫身上,期盼着伯爵府的名头能压过父亲的怒火。
梁涵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腰间那块温润的玉佩,被墨兰这么一扯一求,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脸上露出极其明显的不耐烦和被搅扰的愠色。
他嫌弃地甩开墨兰的手,仿佛甩掉什么脏东西,然后斜睨了梨花带雨的墨兰一眼,又看向脸色铁青的盛紘,用一种轻慢的、如同施舍乞丐般的口吻,懒洋洋地道:“岳父大人,墨儿也是一片孝心,情急失礼了。”
“那林小娘纵有天大的不是,终究是墨儿的生母。这关也关了些时日了,想必该受的教训也受了。依小婿看,不如就抬抬手,把人放出来算了?大家和和气气的,面子上也好看。”
“毕竟嘛……”他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优越感,“如今咱们两家也是正儿八经的姻亲了不是?总得互相给几分薄面才好办事嘛。”
这话里话外,赤裸裸地以伯爵府的身份施压,姿态摆得极高。
盛紘本就对这门算计来的、让他颜面扫地的亲事深以为耻,对梁涵这个浪荡纨绔更是厌恶到了骨子里。
此刻见他不仅不规劝墨兰,反而仗着那点勋贵的皮,趾高气扬地插手他盛家家事,态度如此轻慢无礼,积压多日的怒火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砰——!”
盛紘猛地一掌拍在身旁的黄花梨木茶几上!
力道之大,震得几上的茶盏“叮当”乱跳,滚烫的茶水溅出,洇湿了桌面。
他霍然起身,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指着梁涵的鼻子,声如雷霆,字字如刀,毫不留情地厉声斥道:“梁六公子!你给我听清楚!”
“这是我盛家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置喙!你永昌伯爵府的门楣再高,勋爵再显赫,也管不到我盛家的内宅私事!林氏所犯之罪,罄竹难书!自有家法严惩!至于你——”
盛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怒火和极度的鄙夷:“管好你自己那摊子烂事!莫要以为攀上了个伯爵的虚名,就能在我盛家指手画脚,耀武扬威!盛家虽非钟鸣鼎食,却也世代书香,容不得你这般放肆!送客——!”
这石破天惊的爆发,声震屋瓦!
不仅墨兰吓得面无人色,尖叫一声,彻底瘫软在冰冷的地砖上,连梁涵也彻底懵了!
他养尊处优,横行汴京,何曾被人如此当众指着鼻子痛骂过?尤其对方还是个他平日根本瞧不上眼的五品文官!巨大的羞辱感让他脸上瞬间充血,红得像煮熟的虾子,随即又褪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指着盛紘:“你……你竟敢……”
若不是母亲跟他分析了利害,再加上父亲说与盛家联姻,对他今后前途有些好处,他才不会愿意纡尊降贵地这般委屈自己。
毕竟,最近这阵子,不仅是墨兰,他的屋子里可还悄悄藏着另外一个“可人”呢!
“送客!”
盛紘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再次厉声断喝,声音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早已候在厅外的管家和几个健壮仆役立刻应声而入,虽躬身垂首,做出恭敬的“请”姿,但那围拢上来的架势和沉凝的眼神,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梁涵气得浑身筛糠般颤抖,指着盛紘“你……你……”了半天,看着那几个明显不好惹的健仆,终究没敢在别人府邸动手。
他狠狠一跺脚,怨毒无比地剜了地上烂泥般的墨兰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废物!”随即怒哼一声,猛地一甩袍袖,带着冲天的怒气,头也不回地大步冲出了正堂,连场面上的告辞礼都省了。
墨兰看着夫君那绝情离去的背影,再对上父亲那冰冷刺骨、充满厌恶的眼神,只觉得天旋地转,万念俱灰,连哭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被两个面无表情的丫鬟从地上架起来,如同拖走一袋破布,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被“送”出了盛府大门。
一场本该是维系体面的回门宴,彻底演变成撕破脸皮的闹剧,不欢而散。
正堂内,死寂一片。
华兰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与担忧之意,随即迅速垂下眼睑,明兰自始至终眼观鼻、鼻观心,沉静如水,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如兰则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活该!”被海朝云轻轻扯了下袖子才住口。
王大娘子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憋闷了许久的浊气一扫而空,无比解气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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