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准备反击

王栋留下的一天时间，像沙漏里的沙子，每一粒落下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这间白色囚室隔绝了外界的腥风血雨，却将我内心的挣扎放大到极致。

合作？

向代表着秩序和法律的警方坦白我过往的一切血腥与肮脏？

这无异于一种精神上的自我阉割。

但脑海中不断闪过的画面——阿强胸前爆开的血花，黑子无声倒下的身影，沈冰清在泵站烛光下苍白却坚定的脸——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无法安宁。

复仇。活下去。

这两个最原始的欲望，最终压倒了所谓的江湖规矩和个人那点可笑的坚持。

当王栋在第二天准时推开病房门时，我已经靠坐在床头，脸上的犹豫和挣扎被他尽收眼底，但我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某种冷酷的平静。

“想清楚了？”王栋拉开椅子坐下，依旧是那副沉稳如山的样子。

“我可以跟你们合作。”我开门见山，声音因为下定决心而显得异常干涩，“但我有几个条件。”

王栋挑了挑眉，没有打断，示意我说下去。

“第一，沈冰清必须得到绝对安全的保护，并且，在事情结束后，你们要确保她能彻底脱离滨湾这个泥潭，有一个干净的新开始。”这是我最核心的诉求。

“可以。只要她本身没有问题，我们可以安排证人保护程序。”王栋答应得很干脆。

“第二，我需要知道，你们到底掌握了多少？你们的底线在哪里？我不想我这边说了，转头就被你们以别的罪名直接钉死。”我必须试探出警方的真实意图和掌握的证据范围。

王栋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权衡。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我们掌握的证据，足以对秦山海、林曼等人发起数次有力的指控，包括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故意伤害、走私、行贿等。但有些关键环节，特别是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更深层次的保护伞和资金网络，证据链还不完整。我们需要你提供的，是这些关键环节的人证和物证线索。”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我：“至于你的问题……林晓风，你身上背的事不少。但如果你能戴罪立功，彻底揭发秦山海、林曼等人的罪行，并协助我们挖出他们背后的势力，法律会给你一个公正的评判。这是政策，也是你唯一能将功折罪的机会。”

戴罪立功……公正评判……这些官面上的话，我听听也就罢了。

但我听懂了他的意思——警方的主要目标是秦山海、林曼以及他们背后的保护伞，我作为污点证人，有被利用的价值，暂时安全。

“第三，”我抛出最后一个，也是最具试探性的条件，“在合作期间，我需要一定的……自主权。不是要干涉你们的行动，而是有些仇，有些事，我需要用自己的方式去了结。”

王栋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林晓风，你要搞清楚！现在是警方在办案！一切必须依法依规！不允许你动用私刑，更不允许你再卷入任何非法活动！”

“王队，”我迎着他严厉的目光，毫不退缩，“滨湾的水有多浑，你比我清楚。有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你们的程序正义未必能轻易抓到。我可以保证不滥杀无辜，不破坏你们的大局。但我需要这份灵活性，作为我们合作的基础。否则，我宁愿把有些秘密带进坟墓。”

这是赌博。

赌警方对彻底铲除滨湾毒瘤的决心有多大，赌我在他们眼中的价值有多高。

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王栋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在不影响整体行动、不造成无辜伤亡、并且事先向我们报备的前提下，我们可以对你的某些‘信息收集’行为，给予一定程度的……默许。但记住，这是底线！一旦你越界，我们的合作立刻终止，你将面临法律最严厉的制裁！”

默许……这就够了。

我点了点头：“成交。”

“那么，现在，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王栋身体前倾，拿出了录音笔和记录本，进入了工作状态。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抛出了一块问路石：“秦山海和林曼在城东争抢的那块地，不仅仅是商业利益。那下面，可能埋着周洪生时代留下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周洪生倒台前，转移了一批账本和记录，涉及到他多年行贿和走私的完整网络，据说就在那块地的某个地方。”

王栋的眼神骤然亮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这个消息，我们也有耳闻。具体位置？”

“我不知道具体位置。”我坦然道，“但秦山海和林曼都知道这东西的存在，而且都在拼命寻找。谁先找到，谁就能掌握主动权，甚至……威胁到对方背后的某些人。”

这块信息真伪参半，既能显示我的“诚意”，又能将警方的注意力引向秦山海和林曼的火并，为我后续的行动创造空间。

“还有呢？”王栋追问。

“关于那个U盘和绑架事件。”我继续说道，“我怀疑，背后操纵的不是秦山海，也不是林曼，而是第三方势力。

一个自称‘Q组织’的神秘团体。他们手段专业，目的不明。秦山海很可能也只是被他们利用的棋子之一。”

“Q组织？”王栋皱紧了眉头，这个名字显然超出了他之前的预料，“你有什么证据？”

“没有直接证据。”我摇头，“但几次事件的风格，以及秦山海一些反常的举动，都指向这个可能。他们像幽灵一样，隐藏在滨湾最深的阴影里。”

我将我对Q组织的怀疑，以及影子这个杀手的存在，选择性地透露了一些。

这些信息足够震撼，能提升我在警方眼中的价值，但又没有暴露我所有的底牌，比如我和影子交手的细节，以及沈冰清身上那个信号发射器的蹊跷。

王栋听得非常仔细，不时提出一些问题。

我能感觉到，警方对滨湾的了解虽然深入，但对于Q组织这个层面，确实存在信息盲区。

谈话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

我像挤牙膏一样，谨慎地释放着信息，既要取信于警方，又要为自己保留后路。

王栋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他能看出我的保留，但他没有点破，只是将我所的话都详细记录了下来。

“很好，林晓风，你提供的这些信息很有价值。”结束问话后，王栋合上记录本，语气缓和了一些，“接下来，我们会根据你提供的线索进行核实和部署。你安心养伤，需要你配合的时候，我们会通知你。”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记住我们的约定。别再耍花样。”

我点了点头。

王栋离开后，病房里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手腕上的铐子依旧冰冷，但我的心却仿佛卸下了一块巨石，同时又压上了另一块更沉重的——与虎谋皮的巨石。

合作已经开始。

我将自己卖给了警方，换来了暂时的安全和复仇的工具。

但我知道，这条路同样布满荆棘。

警方不可全信，Q组织隐藏在暗处，秦山海和林曼更是随时可能反扑。

我靠在床头，看着窗外被防盗网切割成碎片的天空，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而冰冷。

白色的囚笼，成了我的盾牌，也成了我的狩猎据点。

接下来，该我落子了。

秦山海，林曼，还有那个藏在最深处的Q……你们准备好，迎接来自阴影深处的反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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